想想总可以吧。
“你希望我陪你回去烤肉?”当了瞎子,他的听力变好了,连她流口水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她点头如捣蒜,张开嘴巴差点就说了“对”却看着他漆黑无焦距的眼眸和面无表情,硬生生把话吞了下去,闭紧嘴巴。
他十成十是不会跟她回去的,这么好心提出来问,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她要是敢承认,不难想见肯定马上被他狠狠刮一顿,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怎么不说话了?瞎子可看不见你的表情。”
“你别开口闭口就是‘瞎子’,医生说你还有可能复原的机会,你不是瞎子。”她听得很刺耳。他每说一次都刺到她心脏。
“什么时候能复原?能提出一个确切的日期吗?究竟三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哼!连我怎么失明都检查不出来的一群庸医,你也相信那些鬼话!”
“我们再找别的医生就是了。你都活下来了,证明这世上绝对有‘奇迹’的。”她对着他黑幽幽的眼睛和冷冷嘲弄的表情,也只能忍下伤痛,撑起开朗的声音安慰他。
“原来我活着,在你看来是奇迹,你倒认为我死了是应该了?”他甩了她的手。
齐治国无言了一会儿,索性不理他,拉起衣服把内衣穿好。
他听不到她的响应,只听到衣服的摩擦声,他忍不住开口问她:“你在做什么?”
“扣内衣啊。”她那声音听起来是压根就没在意他的冷嘲热讽。
平天下沉默了好一晌,一只拳头紧握。
“你过来!”半晌之后,他吼。“天黑了,我先去煮饭。”她拉好衣服,依然声音和悦,踏着响亮的脚步声下楼去了。
平天下一个人坐在床沿,夕阳投在他动也不动的背影上。
他脸上表情阴暗,嘴里咬着怒气,心脏跳动着想烧死她的火焰——直到脚步声不见,他忽然换了冷静的表情,带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她把饭煮好,才到二楼来叫他。
他口口声声叫自己是“瞎子”但他倒从来没把自己当废人,也只有这一点才证明他还是过去那个积极进取、行动力强、主宰一切的平天下。
他要喝茶自己来,吃饭也同样要坐在餐桌上,拒绝在卧室里用餐。
他行动不便,又看不到,每次从二楼下来,都要费一番工夫。其实一楼有客房,她也曾劝过他暂时搬到一楼睡,但他固执不听劝,她说不动他。
每次用餐都要这样上上下下,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是一大负担,走进餐厅他已经满头大汗,情绪躁怒,用这种心情来吃饭,怎么还吃得下。
餐桌上固定四菜一汤,餐盘位置都固定,饭前她都会告诉他菜色和位置,他连夹菜都要自己来。
她坐在他身旁,看他把筷子伸向那盘牛肉炒空心菜,但估计没抓好距离,她赶紧把盘子移动,让他能顺利夹到菜。
他却忽然停住筷子,皱起眉头。
齐治国吐吐舌,编谎道:“我没把位置摆好,乔一下而已。”
她尽量不发出声音了,这样也被他发现,他现在的耳朵比动物还灵。
“你现在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他把筷子移到离他最近的盐烤鲑鱼,索性不吃那盘牛肉炒空心菜了。
她为了他夹用方便,已经先把鲑鱼切成小块,去掉鱼骨了。还好他没连这一点都要计较,否则他应该已经饿死了吧。
“是你太讲原则了。”
“不是我难伺候吗?”他冷哼,端着碗吃了一口饭。
“怎么会呢,你什么都自己来,天底下应该没一个‘看护’像我这么轻松吧?”只除了偶尔要忍受他的“骚扰”还要担心他“减肥”过度以外,她是不觉得他难伺候。
他突然“砰”地一声重重放下碗筷,摸着拐杖站起来。
“天下?怎么了?”平常已经吃不到半碗饭了,现在才吃一口,他是想“成仙”了吗?
“你如果是把自己当看护,现在就给我滚!”
只是随口讲一句,他干嘛这么认真?看他发好大的脾气,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拄着拐杖转身,她赶紧站起来。
“好好好,我说错话,请你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吧?”她拉住他“好歹看在我在厨房忙了半天的份上,大人您多赏脸吧?”她不只陪罪还要陪笑,都为了哄他多吃一口饭,别把自己饿成第一个“台湾难民”
他全副精神都在她拉住他的那只手上,站着动也不动,冷冷哼道:“你这是哪出戏的台词?真恶心!”
“老莱子娱亲啊,你要不喜欢,下次我换一套。”她想逗他笑,陪着他一搭一唱,拉着他坐了下来。
“换一套卧冰求鲤吗?”他哼声,口气软了不少,她拉着他的手碰触碗筷,他也不再拒绝,端起碗筷来。
“哈哈,可以啊”她笑着说到一半,想到卧冰求鲤里的王祥是赤身卧冰,就再也笑不下去。
她白他一眼。真不愧是平天下啊!连感人肺腑的二十四孝,从他的嘴里吐出来,都能害她想入非非。
她看见他翘起嘴角。果然她猜得没有错,他说出那句话时,脑袋里是“很有画面”的——咦!他笑了?
这几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她怔怔凝视他,顿时内心灼热,眼眶泛红,记忆回到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他
“天下?你听得到吗?”电话里很多杂音,相当刺耳。
“想什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已经知道了,你没有把我们的结婚手续完成,你回来一趟把事情谈清楚。”怕他听不到,她大声地说。
“结婚手续,然后呢?你为”
她仔细听,他重复到结婚手续,她以为他已经听到她的话,电话噪声太多,她就直接大声地说重点“你尽快回来一趟,我们谈清楚,我要离开这个家!”
她不想不声不响地离开,和他之间总得彻底做一个结束。
“离你说么?你到”杂音不断,混杂着他时有时无的吼声。
“喂、喂,天下?”通讯忽然断了,他最后的吼声环绕在耳畔,她拿着电话重新再打,接下来他的手机不是通话中,就是打不通。
试了几次,她就先放弃,跑去洗澡了
结果,她没有接到他打回来的电话。后来她才知道,他是误以为她当天就要走,才在台风夜里冒险赶回来。
虽然是一场意外,她却无法不想,如果她不打那通电话,也不会造成这种结果。虽然他让她的婚姻变成一场可笑的闹剧,虽然他对不起她但也不应该受到这么重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