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某一天,被一个消息击倒。
那天,也是一个落雪天,这个冬天似乎特别冷,进了十一月几乎雪就没停过,我正在弘信宫里,靠着炭盆取暖,当然手边还有一杯茶,杯子是淡青色,茶香袅袅中,映着火红的炭盆,分外精致美丽。
这是我第一个生日时,司马衷送地礼物,不久我地生日又该到了,不知道到时候我们又会怎样过呢。
想起那时候的情景,不由地微笑,记得那天的月光映着满地冰雪,分外明亮,司马衷还顶着个傻子的名声,我们两人就那样头顶明月脚踏冰雪,大嚼冰蛋糕,明明吃的透心凉,却又觉得格外幸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吧?
酸菜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叫道:“娘娘,不好了,快去含章殿!”
酸菜满面泪痕,几乎是直着嗓子在喊。我急忙起身,杯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一地青色的碎片,仍然很美丽,却已经破碎,再也无法拼成原来的模样。
赶到含章殿,葛洪站在一边,司马衷气若游丝,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容月握着他的手,哀哀哭泣。
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心蹭在冰凉的地砖,一阵钻心的疼痛,我狼狈的爬过去。
“小呆羊,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司马衷微微笑着。
这样虚弱的他,这样温和的话语,泪水迅速模糊了双眼“司马衷,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我哀求他。
“我不会死的。”司马衷说得很平静,脸色虽然毫无血色,却没有一丝痛苦之色:“以后葛道长会告诉你的。”
“好,我相信你。”我忙不迭的点头,顾不上想为什么葛洪要告诉我,只是觉得他的话语那样平静安详,仿佛世上再多的风雨也无法破坏,那是天地之间唯一的宁静所在,即使天昏地暗,万物消失,那样的宁静仍将长存。
“分开的日子,我反复想了想,”司马衷微微停顿了一下,我听出了他沉重的喘息“我不爱你,真的。”
“好,我知道了,你别先说了。”我泣不成声,他的话令我心中剧痛,可是我仍不愿他稍微有些苦楚。
“其实你也不爱我,知道吗?”司马衷竟然唇角含笑“你以为的爱,不过是一种依恋,就像初生的婴儿依恋父母一样,如果你第一眼看到别人。也就会爱上他。”
“好。”我胡乱点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反应,好像不想让他说下去又好像在鼓励他说下去。那种感觉心在半空中悬着,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好。”司马衷仍是微微笑着:“那我就放心了。一定要幸福啊。”
说完司马衷就闭上眼睛。
容月哭泣出声。
“司马衷,司马衷!”我大声喊道,他怎么这样就睡了?
“娘娘,”葛洪凑过来“您一定要哀伤。一定要流泪。”
我为什么要哀伤?司马衷又不会死,只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痛呢?为什么眼睛这么干呢?
我转头看看哭成一团的酸菜和笑笑,他们在做什么?
“啊!”我本来就很难过呀,为什么还要装呢?我尖声叫了起来,然后直挺挺地倒下。
晃晃悠悠中,司马衷始终在前面含笑。各种各样的笑,傻乎乎的笑,天真地笑温柔的笑,始终对着我笑。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仿佛一伸手,我就能碰到。但我始终握不住他地手,只能不断的前行。不断的奔跑。
因为贪恋梦里的温柔。梦里的他,我几乎是在梦中度过了整个冬天。司马衷说他不会死,我一直等他,知道有一天,我睁开眼睛,已经又是春天了。
还是我地弘信宫,我披上件衣服走出去,许久不下床,双腿无力,直走到殿门口就气喘吁吁。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得绚烂,金灿灿的一片,我眯起眼睛打量,那金色的光芒,曾经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同样如此灿烂过,记忆深处,那一个空荡荡光秃秃的院子,大朵大朵巨大的金色的花朵,扬起金色的面庞,向着太阳地方向,尽情的绽放。
“娘娘,您可醒了。”酸菜跑了过来,她也瘦了一些,一身素衣,头戴白花“你怎么穿成这样?”
“娘娘”酸菜眼睛红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问道,上次有记忆还是大雪纷飞,转眼已是春花满园了。
“娘娘,现在是光熙二年了。”笑笑过来,也是一身孝服,宫里不准私自祭拜,更别说穿孝了,那么?
光熙二年?我真是一梦转年,光熙元年,司马衷逝世,新皇登基,现在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我喉头一甜,几乎又要晕过去。
“娘娘,这有一封信。”笑笑递过一封信“葛仙翁给您的,说是等您醒来马上交给您。”
看样子这封信已经在笑笑身上放了许久,信封地黄色已经退去,边缘也磨毛了,我接过来,信封上的火漆还在,完好无损,轻飘飘地没什么重量。
只有一张信纸,上面聊聊几行字,大意是皇上是中毒,葛洪带司马衷遁入山中,解毒也是为了避祸,希望我耐心等待,静等消息。
将那封信投入火盆中,看它慢慢化成灰烬,我也下了决心。
司马衷说他不会死,我相信;葛洪让我等他们,那我就等待。也许这是一个美丽地谎言,也许这是善意的欺骗,可是只要有一线地希望,一丝可能,我都要等待下去。
不出所料,司马炽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帝,那些手握重权心怀各异的王爷们,包括深藏不露的司马和屹立不倒的司马越,都没能笑到最后,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他们纷纷死去,将这个千疮百孔的天下交给了默默无闻的司马炽,此消彼长,北方刘聪的汉国一直开疆破土,大有和晋朝分庭而治的趋势。
刘聪虽然杀了刘曜的家人,却也忌惮刘曜的势力,现在他手下的两个大将,分别是刘曜和石勒,石勒现在已是刘聪亲封的镇东大将军,一方面是为了牵制刘曜,另一方面也是忌惮石勒,只能加封。
因为司马炽是以皇太弟的身份登基,所以我没有升成太后,而仍然是皇后,被尊为惠皇后,住在弘信宫。
每次听到“惠”这个字,我就心痛不已,惠,是司马衷的谥号。
惠普在我清醒后来过一趟,当时他已是初夏,院中池塘里的睡莲静静开放,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花朵浮在水面,微风吹来阵阵清香,更添幽静。
惠普的意思,和葛洪相同,都是要让我安心等待,我不知道惠普知道些什么,但是他最后的话却很是令人玩味。
惠普说:“娘娘天命不凡,已是两世为人,又是天生凤命,安心等待,自有结果。”两世为人,难道惠普看出些什么?
不过,既然都是让我等待,我就耐心的等待,闲看春天繁花开,夏天雨打檐,秋天果满枝,冬天雪窗前,在这个院子里,以前的皇后的宫殿,现在惠皇后的宫殿里,静静的等待远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