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容我先表达我的敬意,江一原就率先打破了我俩之间的沉默。
他用一种毛骨悚然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是你。”
我没敢看江一原的表情,只用余光瞥到他张合的嘴唇和白色的牙齿,带有一种强烈的森然的意味。
我咬了咬牙,终于豁了出去。
“江一原,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如果我知道色狼是你,我一定主动配合你劫色,我哪里知道你是这样外表禁-欲正经,内心这么放浪不羁的人啊?我知道我这么热情的追求一定让你很感动早已也对我有了情愫,但你碍于自己的颜面和傲娇,又不愿意直接接受我的求爱,所以想着用这种另类的方式告诉我你对我的感觉?又或者你对黑暗里的抢劫play特别喜欢有这方面的扮演癖好?那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了。”
江一原却不为所动,他恶狠狠道:“闭嘴。”
我不仅没闭嘴,秉承着转移话题的动机还继续孜孜不倦道:“虽然我是你的追求者,但我这个人一直理性追求,还有一件事我要说,你说你一个学生,戴这么贵的江诗丹顿合适吗?你觉得用这么昂贵奢侈的东西难道不会和我们普通大学生产生阶级上的距离吗?你这不是搞分裂吗?你这样不觉得羞愧吗?”
“还有啊,你刚才叫所有人都出去,看到徐妍脸上的失望了吗?她刚才才从外面给你买完饭回来,你怎么就不留她多坐一会儿呢?而且为啥骗她是被抢劫的呢?既然对我有非分之想,你就应该大胆的说出来啊!”
“哦,还有,你说你大冷天那么晚,一个公子哥的跑去周榭路干什么呢?”
研究调查表示,想要转移话题,可以通过连珠炮式的问题来解决,与其防守,不如进攻,与其被动等待江一原来修理我,还不如主动出击,况且人们在面对一连串的问题的时候,总是倾向于把注意力仅仅放在最后一个问题上。
然而可惜,江一原从来都不按理出牌,他径直奔向了第一个话题。
只见他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怒极反笑道:“我是色狼?我要劫你的色?”江一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陶芊,就算被你喷了,我也还没瞎。昨晚我分明是好心看到有色狼跟踪一个女的,所以过去见义勇为罢了。谁知道会见义勇为了个你!刚制服那个歹徒,就被你喷成现在这样!”
大约因为昨天的辣椒水,江一原此刻的嗓音都还带了点哑:“也只有你这样多大的想象力和多良好的自我感觉,才能相信都有色狼为你的美色打起来?”他一边说一边还咳嗽,眼睛又还红着,即便想做出个凶恶的表情,也是枉然,配合着他遮住嘴巴咳嗽时候白皙剔透的手,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病弱公子,让我十分害怕他咳着咳着就要呕出血来。
江一原的这番说明,让我十分愧疚:“要不这样,我给你们院领导写个表扬信吧?表扬你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行!不许公开!”江一原厉声地打断了我,“我宁可被传闻是被抢劫袭击了,也不想传闻是为了救你而被误喷!”
“哎,”我叹了口气,“江一原,其实何必呢,反正我还会一直这样继续追求你,你何必这么万事都不想和我沾上关系呢?”
江一原冷冷笑道:“你这话怎么像是强-奸-犯劝慰受害者呢,反正不能逃脱,你何必挣扎,乖乖享受强-奸,配合就是了。”
我咳了咳:“我这怎么能和强-奸-犯比呢,我对你可是深情一片啊。”
江一原并没有对我的深情领情,他的脸色很冷:“陶芊,我不希望再说第二次了,别再纠缠我,我不喜欢对付女生,你别逼我破例。”
我好想插科打诨一番,却被江一原极冷的声音打断了。
“出去。”
简短而利落的两个字。
这之后江一原便戴起了耳机,然后闭上了眼睛。
窗外此刻是明媚的阳光,风吹起窗帘。江一原的脸冷淡而疏离,而他神色间的漠然与厌恶,还是那么一如既往,这是让我太过熟悉到安心的表情。
我看了眼窗外的天,那是纯净的蓝色,让人都感觉该是春光和煦,然而我也知道,这明媚的阳光下,仍旧是料峭的三月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门外郑燕林早就在等我,徐妍也回头盯着我。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江一原找你谈话?”
我一把把郑燕林拉离徐妍,回教学楼的路上给她简要地介绍了我昨晚是如何物尽其用地将她的防狼喷雾发挥至最大功效的。
整个故事的阐述过程中,郑燕林都非常没有人性地在笑。
“哈哈哈哈陶陶,江一原肯定这辈子不会忘记你了哈哈哈哈哈。”
我瞪了眼她,忧伤地说道:“快别笑我了。我这下可是完了,我竟然对江一原做出了这种事,我觉得别说接受我,这辈子他都要恨我了。”
郑燕林拍了拍我的肩膀:“也没准啊,人要相信奇迹啊,而且以我之前长期看小说多年的经验来看,你这喷了他一脸,倒没准反而是打开了他渐渐爱上你的开关呢!”
我愣了愣:“怎么说?”
郑燕林神神叨叨道:“你知道现在什么类型的小说吸引人吗?虐恋情深!虐恋情深就是强取豪夺嘛,就和你现在做的差不多,就是江一原死活不肯啊不肯的,你就拼命追求啊追求,占有啊占有的,蹂-躏啊蹂-躏的,有时候还需要一些非和平的强制手段。小说里一般分为虐身和虐心,一般最后结局都是主角被虐着虐着就喜欢上施虐者了,那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来着的?你现在喷了他的眼睛,已经走出了虐江一原身的第一步,继续保持就好!”
我有些狐疑:“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还得继续虐江一原,折磨他,糟蹋他,纠缠他?”
郑燕林点了点头:“对啊,这样即便他没法对你斯德哥尔摩起来,也可能觉得无力反抗就这么从了吧。”
我一方面觉得郑燕林的逻辑很有问题,一方面又实在有些无法反驳,呆了呆,才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江一原怎么会去周榭路,那可是条本来就不繁华的老路啊。”
“江一原家里的老宅子就在周榭路河对岸的别墅区啊!”郑燕林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陶陶你搞错没有?这你都没调查清楚啊?你这做过尽职调查了吗?是好好追求江一原的态度吗?看来我当年真不应该就这样放弃对江一原的追求哎!”
“算了吧你。”我笑着拍了拍郑燕林。
其实在我之前,郑燕林便早瞄上了江一原,我俩当时都大张旗鼓地追求着他,而我和郑燕林最初的相遇,便是因为江一原。
那时候我每天晚上趁没人了,都往江一原在自习室内惯常的座位桌兜里放一些他喜欢的零食,并在零食的外面附上一张示爱且签名的纸条。然而整整半年,江一原根本毫无表示,甚至在我追着问他零食好吃不好吃的时候,也一脸嫌恶。但鉴于我每次都会在自习教室垃圾桶里发现零食吃完后的外包装袋,我一直乐观地认为江一原确实吃了我放的东西,只是作为一个男生爱吃零食有些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直到那一天我在放完零食后忘记了贴示爱纸条而重返自习室,当场抓获了正从江一原的桌兜里偷吃我放的零食的郑燕林,这一桩悬案才最终侦破。
我记得我当时的悲愤爆表,揪着郑燕林要报警:“你这人咋这样啊?我放了半年的零食你是不是都吃了?!那是我给江一原表白用的?!而且我知道你,你法律系的那什么过目不忘的才女是吧?也在追江一原的那个?枉你还学法律的,你这叫不正当竞争你知道吗?你不觉得羞耻吗?你这算不算盗窃罪!”
我以为自己足够气势汹汹镇得住郑燕林,没想到她竟然还能狡辩:“什么盗窃罪啊?!就这点零食,能有多少钱?连盗窃罪的立案标准都没到!而且什么叫盗窃呢,我看江一原之前一看到你那示爱纸条,就直接把你这些零食都扔掉了,这本来就是早晚要被江一原扔掉的东西,你给了江一原,他要扔,这零食就是无主物,我干啥不能占有啊?!”
我目瞪口呆,她继续嚷嚷:“我还不是看主要你买的零食牌子,都是我喜欢的,对我胃口,与其被扔掉,还不如我来帮你吃掉,资源优化配置,不要浪费好吗?!”
“哎,不过我有这么出名吗?我的名号已经冲出法学院走向全校了?哈哈哈哈还有点不好意思呢。哎,你这饼干真的挺好吃的,你自己吃过没?来,我还没吃完,给你留一块呢,吃吃吧。”
郑燕林虽然深得法学院的精髓,善于狡辩,但有时候总是傻兮兮的。
之后她把那零食也递给我,然后我俩一起坐在自习室里吃了一宿的巧克力饼干,而因为同样追求江一原而不得,我俩从阶级情敌,惺惺相惜,反而成为了一对欺男霸女的好朋友。
如今不仅是我,郑燕林回忆起这一段来也颇为感慨:“陶陶你真的是挺让我敬佩的,像我这种追人也是三分钟热度,不像你,江一原从来不回应你,你还能坚持不懈这么久。我综合分析了一下优劣势,就觉得你这样的劲敌我拼不过,所以放手江一原了,毕竟后来金融学院新进了个小学弟也不错啊。”
郑燕林喜欢帅哥,也不惧怕追求帅哥,然而她对帅哥是一种博爱,因此她时常这三个月爱谁爱得死去活来,隔那么一阵,审美趣味发生变化,便朝着新的目标招蜂引蝶去了。
真爱。
这是郑燕林一直用以形容我对江一原感情的词。
我疯狂并且艰苦卓绝地追求江一原的事,除了受到非议外,实际也受到不少人的支持。
真爱。
他们也是这样形容我的心意的。
“陶芊对江一原的坚持让我重新相信了爱情。即便江一原不接受陶芊,毋庸置疑,她对他也绝对是真爱。”
他们都是这样说的。久而久之,有时候连我自己也要飘飘然地觉得,我是真的就这么爱着江一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