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赛车场,热得像炼狱般。大得可容纳六千人的看台上,疏疏密密地坐着一堆堆黑压压的赛车迷,远远看就像乌鸦巢没有一丝风吹来。
中央看台上,穿着寻常t恤和牛仔裤的任云方,一手拿着广告牌子当扇子扇,一边喝着含钙的运动饮料,有些无聊地左右看看。“一九九x年房车大赛”即将紧张热烈、刺激地展开;但在这段等待的时间,又毒又辣的太阳已先将人伺候得晕头转向。
露天看台就是这点不好,每每一场赛程下来,总要烤掉她起码几加仑的汗水。
但是,她偷偷瞄瞄坐在她后侧方的那名男子,他大概是唯一的例外。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黑貂的短皮靴;一头短鬈又浓密的头发;戴着一副墨绿色反射着太阳光的太阳镜;手上闲闲地握着一罐运动饮料,气定神闲,不在意地斜靠着上方的水泥台阶。尤其他轮廓深,麦褐的肌肤焕发着釉亮的光彩,凭想象,就概括得出他那股拉丁美男子的风采。
看台上千百双美目秋波不断朝着他送,他好像也早习惯了成为注目的焦点,双腿一高一低自然地弓着,闲闲地喝着饮料,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模特儿在摆架势。
就是那双腿吸引任云方的注意。以那双腿的比例推算看来,那男人即使没有一米九,少说也有一米八;这年头有这种身材的男人不多了,绝大多数她遇到的男孩、街头看见的男人都只和她并肩高,如果她再穿上高跟鞋,那更只有用“脾睨四方”一来形容了!她几乎已经忘记“仰视”的感觉。
那男人似是察觉她在看他,脸孔转向她这方向。不过,她不确定他是否在看她,若无其事地喝口饮料,转回身,遇上了几个女孩投来的羞红眼波;她对她们露个微笑,对方赧笑成一团,想接近又不好意思接近,正经八百地害羞脸红着。
她扁扁嘴,吐出一大口气。这情形她早习惯了!女孩子看见她,多半会有这种反应。她知道她们是怎么“看”她的,她们多半弄不清楚她是男是女,但看她是个“俊美”的人。男人也是一样,惑眩于她的“俊美。”她高有一米七二,笔直的腿,直形的身材,小麦色无瑕疵的皮肤,以女人的味道来衡量,显然不及格;以男人的标准来看,也过不了关。
她流露的完全是异样“混合性”风采,俊美、清新、健康!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后方冷不防传来一声童稚却又老气横秋的声音。
“小游,你怎么来了?”任云方回头,嗓音低又沉,完全不像一般女孩高八度的尖锐嗓子或清脆细嫩。
“当然是坐车来的。”任小游走出台阶说:“我就知道到这里一定可以找到你。果然,一猜就中!”
“找我做什么?”
“不是我找你,是爸要找你。我猜你一定是来这里,就带爸爸一起来了。”
“老爸也来了?”任云方大吃一惊。
“嗯,现在大概在餐厅那边吧!他叫我找你过去。”任小游托着腮,漫眺着赛车场。
这个小表头!任云方心中暗咒一声。明知道老爸听到赛车就皱眉,还故意带他到赛车场找她,分明是落阱下石!待会她老爸见到她一定没好气。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重大,劳动她老爸亲自出来找她?想也知道准不是什么“好事”;她陪个笑,探探任小游的口风说:“小游,你知道老爸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去问他!”回答得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我真不懂,这玩艺有什么好看!不过就几个人骑着几辆怪模怪样的电单车,在那里绕着圈子转来转去而已,一点意思也没有!你居然顶着大太阳,花钱来这里浪费时间,难怪爸要皱眉。”
“你懂什么!”任云方说:“赛车是一种和风竞赛的崇高活动,是追求速度与完美极致的象征。对于赛车手来说,驰骋在风中、在速度里,所感受的不仅是超越速度的快感,更代表了一种‘生命的完成’。从没有人像赛车手一样那般了解‘速度’的意义,那是一种‘极致的美’,你懂不懂?不懂就别乱批评!还有,今天要进行的是房车大赛,不是电单车大赛,你搞不清楚状况最好闭上嘴巴,免得惹我生气。”
后上方坐着的那个黑衣男子,突地倾了倾头看了任云方一眼,酷毙了的.墨绿太阳镜面上闪射出不规则、如同激爆般极色的金光。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就快要有好戏看了。”任小游睨视任云方,一脸非议她“临了还不知死活”标准小老头模样。
听听那口吻,任云方心中就有数,小表头一定又在搞什么鬼!她逼向她,一副流氓的嘴脸,威胁说:“给我老实说,你知道老爸为什么急着找我对不对?别想骗我,你这未老先衰的小老头,你肚子里有几条盲肠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废话!谁不知道自己肚子里只有一条盲肠!难道你有两条吗?”不疾不徐的一句话就将任云方打败了。
“少噜嗦,快说!”
“要我说可以,喏”伸得老长的白晃晃的一只吃钱的手。“消息费,五十块。”
“又要钱了?”任云方边掏钱,边斜着脸挖苦她妹妹说:“小游,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就像‘钱虫’一样?要你帮个小忙就要‘帮忙费’;跑腿要‘跑腿费’。你攒那么多钱做什么?也没见你用过,跟个守财奴似的,这样对你身体不太好”“用不着你替我操心。你到底给是不给?”
“我能不给吗?”任云方翻个白眼,把钞票重重的塞进小游伸得老长的手上。“喏,钱都给你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老爸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今天晚上要参加宴会。”像密报一样的回答,简洁利落。
“宴会?什么宴会?”
“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参加宴会而已。”
“那跟老爸十万火急的找我有什么关系?”任云方不解地问。
“笨!”换任小游翻白眼说:“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爸一定是要你出席才会急着找你,这样明白了吧?”
两人相差十来岁,身高也差了近五十公分,任小游却一副老握横秋地骂任云方笨,骂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她才是老大。
“什么啊?你这个小表头,竟敢骂我笨!”
“你又想欺负我小了?你自己还不是未成年。再说,心理测验的结果显示我心理年龄比生理年龄成熟;哪像你,心理和年龄成反比。”
“你给我闭嘴!”任云方凶她一声。
这个小表!才小学四年级,就这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比她老头还像老头。
真不知她妈是怎么生的,生了这么一个怪胎!
没错!她妈不是她妈,她老爸也是后来才变成任小游的爸爸;她和任小游其实是异父异母的姐妹。
她妈妈生下她不久后就翘掉,她老爸一人手忙脚乱的将她养大到十六岁时才又再婚。
任小游就是她老爸第二任妻子带来的拖油瓶。
她继母嫁过来时,除了附赠任小游外,同时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不过,据她所知,她继母肚子里怀的是别人的种,那男人丢下她继母跑了,她继母不得已才嫁给她老爸?习质歉隼煤萌耍19硬皇撬囊参匏剑凑院蠖际且患胰肆恕?br>
她第一次见到任小游时,任小游才六岁,刚进小学不久,足足小了她十岁。她老爸堆了一脸笑,蹲在小游面前,陪着说了些好话,她没她老爸那种傻劲,冷淡地站在一旁,不怎么关心眼前站的那“二个半”的所谓一家人。她只记得当时任小游的脸蛋绷得紧紧的,浮着无以名状的不满,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她看她那模样,只当她是个别扭的小孩。拖油瓶都是那种要死不活的别扭相,挺讨人厌的!她才没兴趣去理会那种别扭的小表。只不过,小游似乎明白自己微妙的身份地位,往后的日子显得老实沉默,一点都不麻烦人。现在想想,她超乎年龄的早熟,在那当时就已显出轮廓。
她继母临盆时难产,医院全力抢救,勉强保住了母体,却失掉了胎儿。谁知其后她继母子宫大量出血,引发血崩,医生抢救无效而宣告不治死亡。
她继母死掉后,那男人倒是出现了。她老爸以为他是回来带走小游,天晓得他竟然说小游根本不是他的种!小游自己好像也知道,跪坐在房间里,双拳握紧搁在膝头上,低垂着头,又是那种绷紧着脸,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她没有安慰她。她才没那种耐心和闲工夫去安慰她,她只是推她一把,凶她说:“喂!小表,你有出息一点行不行?你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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