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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江南亮得晚黑得早,待到这边拜完,天色已经微暗。
祭祖之后老太太一直很低落,回宅子的路上一语不发,众人也不敢多言什么。
素雪走在人群中,忽然察觉人群中没有二老爷的身影,她眉头一皱,也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最后,悄悄脱离了众人,折了回去。
其余的人都一脸沉重,低着头往回走,只有婉悦默默往后瞥了一眼,刚巧看到素雪渐行渐远的背影。
婉悦并没有出声,又静静回过头,继续走。
素雪折回去,直奔向冯氏的墓,果然不出她所料,二老爷正立在冯氏墓前。
素雪脚步忽然沉重了。
苍凉的风呼啸而过,吹得二老爷身上那件乌云貂的大氅衣不停鼓动,发出呼呼声响。
“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素雪才轻轻喊出一声。
二老爷侧过脸来。见到是素雪。似有些惊讶。
“你……也来了?”
不知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二老爷的嗓音是沙哑的。
素雪缓缓迈着步子走近,才看清二老爷发红的眼眶。
“既然来了,拜一拜你娘亲吧。”
素雪默默点头,乖顺地上前去跪下。
二老爷脸色更加惊异,少顷,又柔和下来。
“往前你同你娘亲没有丝毫感情,从不愿意来祭拜她。”他小声说着。虽极力掩饰,却也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素雪微垂着眸,这宿主当真是亲疏不分,自己的亲娘不祭拜,却对那继母毫无防范……
默了默,她忽然低声道:“往前常常听母亲说祖母不喜欢娘亲,便以为娘亲是为妻不贤才不讨婆母欢心,如今看来,素雪当真是只知小理,未懂大理。即便娘亲再多过错。也十月怀胎生下了素雪,素雪不该如此不孝。”
二老爷听完一愣。脸上逐渐浮出怒意,恨恨咬牙道:“曹氏她居然那样讲?”
虽然风在耳畔吹着,但素雪也感觉到了二老爷的满腔怒火。
她偏过头,急忙解释道:“母亲并未说娘亲的不是,她说娘亲是出自寒门,不懂得大户人家里的规矩也情有可原……”
二老爷气得双拳紧攥,闷声道:“过错……你娘亲生前没有一丝一毫的过错!”
说罢他又愧赧起来,望着冯氏的墓碑悲戚道:“错在我,一切的错都在我……”
他喃喃自语着,满目怆痛。
素雪不明白二老爷所言的错在他究竟指的是什么,是指他未能守护好冯氏,让她受尽委屈,最终孤单离去,还是指他一意孤行要带她回江府,却又给不了她名分,白白毁了她一生?
素雪看着走在前面的二老爷,想从他沉重孤独的背影中得出答案来,却终是徒然。
翌日,江南的亲友便陆陆续续上门来了,老太太和二老爷忙着设宴款待,一时间,清冷的祖宅好不热闹。
太太小姐们一一到花厅会客闲聊,遇上大方热络的亲眷,小辈们还能得些好看的小玩意小礼物。
可唯有二太太躲着不敢出来见客,多方亲眷时时问起,老太太都只是敷衍说二太太身子不适,在休养着。
二太太日日坚持服药擦药,脸上的红疹虽然淡了不少,却始终不见消散,二太太甚至担心起来,这样下去会不会留下永久的疹印子?
二太太正忧虑着,不知是哪个亲眷家的三岁小娃贪玩四处跑,竟甩掉了随身伺候的乳娘,窜进二太太的屋子来。
二太太正焦虑地对着铜镜看自己脸上那些消不散的印子,听到门响声,以为是珍珠和惜香。
毕竟府里的人都在花厅陪客人说说笑笑,谁还会来她这边?
因此那三岁小娃就顺利进了屋子来。
他本还想瞅瞅这边有没有好吃的点心,却不料竟撞见了二太太。
“啊!有大麻子!”小娃一见到二太太,就指着她惊叫起来。
也是这一声惊呼,才惊动了一旁捣和玉脂膏的珍珠和惜香,她们跑过来一看,才知是进来了小娃。
二太太也被这小娃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怒着起身来问道:“哪家的小娃!谁让你进来的?”
“大麻子!大麻子!这里有大麻子!”小娃指着二太太,一边跳一边叫。
二太太气得全身发抖,也顾不上别的,上前就要挥手打这小娃。
小娃却是机灵,瞧出二太太来势汹汹,便迅速钻到黑漆木小桌底下去。
“西村也有个大麻子!这儿也有个大麻子!大麻子大麻子!”小娃还在咯咯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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