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将帘子一掀。
阿正愣了一下,暂时住了口。
“我若是怕丢脸,就不会来你这儿。”素雪嘴角噙着一丝笑,说完又放下帘子,背过身去冷声道,“去把张大夫喊来,这儿还轮不到你瞎嚷嚷。”
“哟,还不能讲你了是吧?”阿正双手一叉,“你这样乱开方子我就得管,就算是张大夫来了,这药方子也得经我的手,我不想我抓出去的药把人给吃死了!这是我的原则,你喊谁来都一样!”
阿正还在嚷着,张祥听闻这边出事,也匆匆上来了。
“你嚷什么嚷?还有没有规矩了?”
张祥一来,阿正立刻就乖了,努着嘴指了指手中那被戳了个洞的笺纸,道:“张大夫您瞧瞧,她这都是什么方子呢……”
张祥接过那笺纸一瞧,也微微愣住,但少顷,便陷入沉思。
“羚羊角,能引脏腑之热毒达于肌肤而外出,怎么,这方子有问题吗?”隔着帘子,传来素雪泠泠嗓音。
张祥猛地一拍脑门儿:“不错不错,光是寒泻还不够,须得解内毒才行。”
说完又讪讪一笑,指了指药房道:“只是……仅仅这样一味羚羊角,当真能行?要不再配些别的药辅助?”
素雪不禁一笑:“张大夫,你究竟是对药方没有信心,还是对药材没有信心?”
张祥愣在原地。
他素来信奉的稳妥为上,竟被素雪说成是没有信心。
医术再次被质疑,他心里有些不快,可不知为何,竟寻不到话来反驳素雪,反而还不自觉地心虚起来。
的确,他加上别的药并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只是觉得用药就应该周全一些,在合理配伍的前提下多加两味,总是没有什么错的。
可素雪却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坚持道:“一味羚羊角,足矣。”
素雪和张祥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了,从他所开的方子可以瞧出来,张祥对药材的认知度极广,应是读过不少医书的人,恐怕《神农百草经》都是能倒背如流的。
恰恰是认知广,让他对每一味药材的深究不够,因此拿到一份病例,他脑中第一反应便是稳妥为上,因此便习惯性地运用广撒网式的方子。
开出来的方子大多都满满地写了整张笺纸,甚至还不够,需要再加上一张。
也许很多时候照样也把病治好了,可端的是哪一味药起了作用,这个张祥自己恐怕也拿不准,因此中医最多的说法便是药材间是配伍关系,相辅相成的。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是因为开方子的大夫对每味药的把握都不精准罢了。
前世中医院的老副院长便是个高手,对药物把握十分精准,每味药的药性到底多大,入什么经,是升是降,温热寒凉能到什么程度等等……他都颇有心得。
因此他最擅长以几味药,甚至是一两味药给人把病治好。
拿捏准确的药方,每一味药都好似精兵良将,用上这样的方子,自然能药到病除。
张祥沉思了许久,最终应了素雪的意思,只抓了一味羚羊角给病者。
阿正依然十分不理解,可又忌惮张祥,因此不敢多言。
日偏西的时候,素雪便从医馆侧门离开,乘着小轿回府去了。
因着白天的事儿,阿正心中对素雪十分不服,他知道素雪是个小姐,却不知究竟是哪家的,且这蓟州也没听说有个什么苏家。
又一想,哪个小姐会像她这样出来抛头露面?她不会是唬人的吧?
因此阿正便借着上茅房的由头,瞧瞧从侧门出去,跟在素雪的小轿后面。
一直出了城西,他越走心里越是发凉,果然,那轿子停在了江家侧门,她下了轿以后,还真的从侧门进去了。
阿正吓得愣在原地,一溜儿风吹过来,他背脊阵阵发凉。
他不敢相信,今日被他大吼大叫的人竟然是江家的小姐!
也不知愣了多久,直到东角门口的门房瞧见这边儿有个鬼鬼祟祟的,便操起木棍子敲敲地上,扯着嗓门儿问道:“什么人?在那儿瞧什么呢!”
阿正一听到这声吼,立刻就转身撒丫子跑了。
回到医馆里,吓出了一身虚汗。
素雪回了府便梳洗一番前去老太太那儿昏省,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虽然这样来来回回的确累人,但是她心里既充实又快乐。
累过后好好睡一觉,仿佛是回到了前世上下班的单纯日子,而不是整日闷在这宅院里同那群妇人勾心斗角。
算算天数,明日二太太还回不来,她依然可以再去一趟医馆。这样想着,她乐得眯起了眼。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