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才轻轻叹口气,指了指那瓷碗,朝素雪道:“这是你母亲屋子里的白瓷碗。”
素雪不禁一怔,抬眼认真地看着二老爷,等他接着讲下去。
二老爷却是顿了顿,只道:“等这丫鬟醒过来了,你再问问吧。”
说罢拂了拂袖朝外走,水仙也向素雪蹲了蹲身子,小声道:“三小姐,这瓷碗小的就取走了。”
素雪心底一阵寒意,二太太房里的瓷碗又如何?珍珠原本就是二太太房里的丫鬟啊!
父亲这意思,是不打算追究了?
这回害的是千柔,那下回不就到她头上来了吗?大房这样欺人太甚,父亲真的打算一再姑息吗?
素雪没有拉着水仙强行留下那作为证据的瓷碗,因为她知道,即使留下来,也是无用了。
老太太都被大太太气倒了,大老爷更是个妻管严,这府里还有谁制得住大太太?
素雪回头看了看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千柔,心中的怒气不禁直冲上脑门。
往前有那么多的危难关头,都有千柔的手支撑着她,可又一次,在千柔有难的时候,她没有在她身边……
素雪紧咬住唇,心中的恨意已经让她不知疼痛。
“素雪你放心,若真是骏哥儿那屋里人干的事,我不会轻饶。”
走到门口了,二老爷才忽然说出这句话来。
素雪脑中忽地一片空白,等她缓过神儿来的时候,二老爷已经走出了屋子。
屋里静静的,时不时传来妙梦轻轻的啜泣声。不知过了多久,素雪的鼻子也不由得一酸。
她无力地坐在千柔的床边,手指深深嵌入棉被里,泪水却一滴一滴打在手背上。
“小……小姐?”妙梦本也在伤心,但见素雪眼泪仿似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妙梦有些无措了。
在妙梦的记忆里,小姐常常是哭声大,雨点小,更鲜少会流泪。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泪水湿了面颊,脸上却是坚毅清冷的表情。
千柔是临近夜里才醒来的。
一直守在旁边的素雪立刻喊来妙梦,让她端温水过来。
“什么也别说了,先喝点水,你先后服了大量的生半夏和姜水,身体定是吃不消的。”素雪柔声说着,将温水接过来捧给千柔。
千柔被扶着坐起来,睁眼看了看素雪,又看了看妙梦,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动人的笑。
接过茶碗来,张了张嘴想说一句多谢小姐。
可谁知口中只发出几声:“呃……啊……”
千柔紧皱着眉,开始努力地想要发音,可到头来那些熟悉的话语,从她嘴里传出来的,却是一声声嘶哑的怪音。
她开始紧张起来,不可置信地掐住脖子,想强迫自己发声。
素雪心中一怔,难道说千柔……说不了话了?
妙梦也急了,上前拽着千柔的袖摆使劲摇起来:“怎么不能讲话了?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啊?”
素雪愣愣地看着千柔,一时间,她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顿觉眼前一阵花白。
在努力了许多次以后,千柔终于意识到自己就算拿出吼破嗓门儿的劲儿都讲不出一句话来了。她全身一僵,茶碗从手中滑落下来,里面的温水倾倒出来,将桃红色的棉被湿了一大片。
千柔不敢相信地紧抱住自己的头,声嘶力竭般的喑哑声从她口中传出来。
妙梦无措地哭着,朝素雪道:“小姐,小姐,快救救她,救救千柔啊……”
素雪眼前出现了重影,她强忍着将眼中的泪水憋回去,紧抿住唇,轻轻道:“千柔,你别急,想张开口说,啊——”
千柔好歹冷静了一些,依着素雪的意思,张大了嘴发出一声长长地啊。
素雪看清她口腔中严重受损的舌面和咽喉。
千柔仿佛看懂了素雪的神情,无力地停止了发声,缓缓合上嘴,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
她知道,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素雪已经极力忍住,但还是不禁发出一声抽泣,她快速吸一下鼻子,伸手抱住千柔,愤恨道:“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你受的这些罪,我会一个不落地奉还给他们!”
千柔却仿似听不到这些,绝望地闭上眼,无声地啜泣着。
翌日一清早,素雪疲惫地坐在镜台前让妙梦为她梳妆。
昨夜她守在千柔床边说了许多话,许多宽慰的话。
她对千柔说,即使你没办法说话了,但也永远是我的贴身丫鬟,从今以后,谁也休想再动你一根寒毛。
她说,你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我,那些害你的人,想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会亲眼看到的。
她又笑着说,其实你本来话就少,倒也没什么差别的。
顿了顿,又说,即使你不说话,你一个眼神,我也能猜到你的心思,不信你试试?
躺在床上的千柔无力地望着上方,一双瞳仁仿似古井无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