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仇低头不语,老者又道:“你打算去拜谁为师呢?”
提到拜师,龙天仇眉开颜展,似是充满了希望:“晚辈打算去拜名震塞北的‘断掌连环钩’为师。”
“找他?”
老者闻言一惊,沉默不久,终于笑出声来:“我看算了吧!”
龙天仇不明老者话意,但觉话中有话,轻咳一声,向老者问道:“未知老前辈此话何意?”
老者慢吞吞地,笑了好半天,才停住笑声道:“因为他已经挨了我一掌,现在的情形,恐怕比你刚才好不了多少。”
“啊!”龙天仇听老者这样一说,脸色不由大变,拜“断掌”为师,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如今“断掌”受重伤,那他怎么办呢?
突来的剧变,使龙天仇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痴怔良久,始失神缓言道:“那怎么办呢?”
“年轻轻的,那么死心眼!这点事就没有法子办啦?”
老者看到龙天仇那副落魄的可怜相,不禁又要笑出声来,说着,身形一转,背向龙天仇道:“难道拜我为师不行吗?”
“老前辈,您”龙天仇一阵喜出望外,跟着就要下拜,老者见状,连忙挥手叫道:“哎呀!你先别得意!”
老者转过身来,笑咪咪地道:“老夫一向是不收徒弟的,不过,我既然伤了你的师父,一走了之,也不是道理。”
龙天仇眼巴巴地静听下文,老者却是有意地停了很久,才摇头晃脑地道:“这样吧!咱样先来对上一掌,如果你还堪造就的话,老夫就收你为徒。”
“老前辈!”龙天仇面有难色,这老者一掌既然能打伤“断掌连环钩”其功力之深厚神化,可想而知,自己凭哪一点能耐和他来对一掌?
老者早已窥透龙天仇的心事,故意讥讽他道:“怎么样?
怕啦?真没出息!”
龙天仇并不是怕死的人,只是觉得现在死了,未免有点可惜,心里犹豫了半天,突然一个奇异的想法,涌上心头,暗忖道:“这老者既然肯救我,哪里会再一掌把我打死?说不定他是故意试试我的胆量,我怎么能这样泄气呢?”
于是抬头望了老者一眼,试探地道:“不是晚辈怕死,实是怕有损老前辈声誉。”
“哈哈”老者笑了。
笑声中,得意地道:“好,好,武中有知己,掌下无老幼,拿掌来,咱们研究研究!”
言罢,一个跳跃,两腿微曲,双臂半弯,十指平伸,预先摆好了架势。
龙天仇虽然心里想得如意,见到老者这副样子,也心惊肉跳地,吓出一头冷汗来。
“来吧!”老者一声厉吼,龙天仇一阵哆嗦,无可奈何,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伸出了双手。
四掌相对,距离尺余,龙天仇突觉一股无形的吸力,发自老者掌心,自己糊里糊涂地,硬被吸了过去。
龙天仇急忙跟上前去,力聚两腿,拿桩稳住力势,大有“我命听天,任由宰割”之慨。
掌心紧贴之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老者双掌所发出的,并非不可抵挡的威力,而是团团滚烫的热流。
龙天仇睁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者神情持重地道:“赶快静心虑志,抱元守一,待老夫帮你打通生死玄关。”
原来这奇异的老者,正在不惜耗损本身百年真元,为龙天仇通任督,畅枯穴,运行周天。
半个时辰过后,在老者的喘息声中,龙天仇变了。
他得到老者的真力,增加了惊人的内功修为。
不久,老者精神复元,脸上再度现出笑容。
“好了,老夫给了你终生受用不尽的真元,以后的事情,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龙天仇跪倒于地,感激涕零地道:“老前辈恩胜再造,晚辈终生感激不尽。”
“废话少说,日后若能好自为之,老夫也就心满意足了。”
“请老前辈赐告名号,晚辈当铭刻心中。”
老者又笑了。
笑声过后,脸上现出一片凄恻,沙哑地道:“老夫真名实姓,已发誓只能告诉一个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老一辈的人,当年都称我‘飞天狐’!”
“飞天狐?”龙天仇如闻晴天霹雳。
老者却慢慢地重复道:“是的,飞——天——狐——”
话声如雷贯耳,字字沉重,字字清晰,龙天仇呆跪了半天,再抬头时,老者已不知去向。
当年武林中有三绝.一是正派的“太上老人”一是邪派的“天外一邪”再一个,就是不邪不正,亦正亦邪,做事不分青红皂白,待人只凭喜怒哀乐的“飞天狐”了!
龙天仇因祸得福,从此隐居深山。
十年后,龙天仇再度现形江湖,报了父仇,逼死亲母,走遍天涯海角,始终探不到娇妻爱子的下落。
于是,他变了!
他在情感的双重刺激之下,失去了人性!
他在疯狂的报复之中,泯灭了良知!
这就是今日的“骷髅岗主”!
这就是今日的“遁世一狂”!
本来,不笑寨主和一目泪尼,对逍遥子的乾坤掌力,颇具几分信心,可是,与黄衣女来到骷髅岗后,亲见逍遥子负伤落荒而逃,这才知道遁世一狂龙天仇的厉害。
三人暗中窥视良久,及至石屋内抛出三颗人头,更是百感交集,万念丛生。
岚姑娘身困魔窟,他们不能见死不救,然而照方才的情形来看,他们两个绝不是龙天仇的对手,情急之余,忙思对策,一目泪尼突然心血来潮,建议不笑寨主,趁天黑之利,鱼目混珠,假冒七分洞主之名,巧施声东击西之计,总算从虎口之中,救得岚姑娘一命。
岚姑娘万劫余生,魔窟半月,还命失身,羞愤交加,痛不欲生,离开骷髅岗后,一路哭哭啼啼,泪下如雨,直至客店。
此际,天已大亮,店家正在门外打扫,见四人默默归来,满脸狐疑,欲语还休。
四人一声不响,在黄衣女指引下,迳往逍遥子房间。
他们原以为逍遥子必早已逃回养伤,没想到开门一看。
不但未见逍遥子的人影,竟连纸条都没留下。
难道他没有回客店?
难道他仍在骷髅岗上挣扎?
难道他受伤过重而不治身亡?
难道他
顿时,四人心情再度沉重下来。
不笑寨主连忙赶回自己房中,房中亦是空无一物。
一目泪尼偕岚姑娘与黄衣女玫姑娘随后赶了来,四人八目相对,拿不出半点主张。
这怎么办呢?
遁世一狂再厉害,凭逍遥子的内功修为,绝没有即刻断气死亡的道理。
那么,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玫姑娘紧偎在一目泪尼身边,一双大眼睛,直瞪瞪在望着不笑寨主出神。
岚姑娘左思右想,满怀委曲无处诉,又低头哭了起来。
不笑寨主见状不忍,低叹一声,好言相劝道:“岚儿,事到如今,哭也无益,还是好好为以后打算一下吧?”
岚姑娘听了,哭得更加厉害,芳容凄楚,珠泪簌簌,抽噎着断断续续的道:“师叔,岚儿此身已遭淫魔蹂躏,今生今世,尚有何面目见人?”
言毕,一头扑进一目泪尼的怀中。
一目泪尼心头一酸,也不由得掉下泪来。
唉!这也难怪!
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还能有什么比贞操更宝贵呢?
一目泪尼轻抚着她的秀发,像安慰一个受尽委曲的孩子.温柔地道:“岚儿,别哭了,听师姑的话。”
岚姑娘慢慢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头抽噎不语,玫姑娘忽然抬起头来,望着一目泪尼道:“师姑,以后我和岚姐姐跟您和师叔好不好?”
赤诚天真的问话,难住了好心的师叔与师姑。
东海之行,任务艰巨,千惊万险,未可预料,一目泪尼与不笑寨主冒险前往,是福是祸,尚不得知,如果再把岚姑娘与玫姑娘带去,势必更将寸步难移。
两人思量片刻,不笑寨主言道:“师叔与师姑大事在身,急待办理,你们俩先到崂山住一个时期,等你师叔、师姑回来,再为你们妥善安排。”
一目泪尼恐两女心有不安,又补充道:“崂山绝壁书生,与师叔系多年至交,其武功均在我们之上,你们俩去了以后,可以好好学点东西。”
两女心下虽不愿意,听师叔、师姑一番话,深知所言非虚,只好点头答应。
不笑寨主又安慰了几句,遂唤店家取笔修书,雇好一辆马车,再三叮咛托付,才送她们上路。
送走了岚姑娘与玫姑娘,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无暇唏嘘阴沉鬼叟夫妻的命运,无心多想渤海逍遥子的下落,急忙结帐离店,购得两匹骏马,踏上坎坷的途程。
万丈崖水火沟的地图,绘在一块彩色丝巾之上,这块彩色丝巾在一目泪尼的手中,鬼谷门下已经探知此项秘密,为了慎重起见,他们不得不改装易容,掩人耳目。
途中人马,络绎不绝,个个行色匆匆,神秘异常。
看来此行热闹不在话下,凶多吉少,亦当在意料之中。
一目泪尼一目炯炯,不笑寨主脸色持重。
为了人间三宝的诱惑,为了彩色丝巾的鼓励,他们忽略了一切碍难,造成了骑虎必行之势。
从白马镇到滨城,只要三天的路程,第三天午脾时分,他们便已来到滨城镇上。
滨城乃山东半岛沿海一处商业重镇,平时已经繁荣得很,此刻更是热闹非凡。
街尾平安客栈,建筑宏伟,富丽堂皇,为滨城唯一高雅休息处所。
这一日,天气晴朗,生意兴隆,楼上楼下,全告客满,喝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来到了门前,早已有店伙躬身迎了出来.
“两位好福气,只剩下楼下最后两个位子了!”
店伙一面迎客,一面买弄地道:“福星高照,两位快请!”
两人一跛一盲,随着伙计上得楼来。
但见——
粗眉大眼,獐头鼠目,奇装异服,高矮胖瘦,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靠角落处,一张贴墙的方桌上,只坐了一个虎背熊腰,塌鼻吊睛的彪形大汉,伙计带着两个人走了过去。
走到大汉身边,伙计哈腰陪笑,言道:“今日人多,请大爷挤一挤。”
那大汉不闻不问,只顾低头大吃大喝。
伙计无奈,只得再次央求道:“这两位也是远客,大爷您就行个方便吧!”
待了很久。
大汉突然停止吃喝,侧首斜视两人一眼。
左手轻轻往桌面上一拍“砰”地一声!
伙计伸头双眼一瞪“啊”了一声,差点昏了过去。
不是伙计血压高,不是伙计神经衰弱,而是,一张好好的方桌,经大汉轻轻一拍,四只脚齐整整地掉了下来,剩下一个桌面,悬定而立,桌上杯盘依旧,滴酒不倾。
这一手含蓄的内功,惊动了在坐众客。
顿时,屋内鸦雀无声。
大汉脸色一沉,破口骂道:“真是他妈的混蛋加三级,这种脏兮兮的玩意儿,也敢往大爷桌上带!”
伙计支吾了半天,连个屁都不敢放。
溜了!哄堂一阵大笑,接着,立刻恢复了沉静。
大汉又朝两人瞪了一眼,不屑地说:“快滚开点,别惹大爷恶心!”
两人态度平和,面露笑容,相互使了个眼色,目光死死地停留在大汉脸上。
这时,屋内一阵惊呼,客人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原来,受大汉内力控制,临空而立的桌面,竟缓缓地冉冉上升。
这是一场内力相斗的好戏,人们渐渐围拢了过来。
大汉先是神情一怔,继则脸色一变,知道自己一时大意,看走了人,当时一收狂傲之气,忙用真元,增加功力,想把上升的桌面,拉将下来。
然而,那桌面只下降寸许,又继续上升,直达屋顶。
说也奇怪,桌面抵达屋之后,突然急速下降。
这一降,又引起屋内一阵惊呼——
原来,下降的,只是一个光溜溜的空桌面,桌上的杯盘碗筷,牢牢地,磁铁似的紧贴在天花板上!
这时,大汉额冒冷汗,眼布红丝,额暴青筋,口吐白沫,一声闷哼,栽倒于地。
这时,紧贴在天花板上的杯盘碗筷,竟各自悠悠下降,端端正正地,落在半空的桌面之上。
两人相顾一笑,高叫一声:“伙计!”
桌面再度腾空而起,越过众人头顶,直向楼梯口处飞去,两个伙计慌慌张张地,接住了桌面,怔在当场。
这时,一阵掌声响起——
这时,一阵叫声响起——
这时,众人争先恐后地把中央处,一张宽敞的桌子让了出来,恭请两人就坐。
两人当仁不让,盛情难却,一跛一盲,并肩走了过去。
伸手拉开椅子,正想坐将下去,忽然眼前红影一闪,低头看时,两只椅子上,活生生地多出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其实,应该说是两个小孩,因为看年纪,最多不过十二三岁。
一男一女,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两人俱是一身血红短衫打扮。
常言道:“初生之犊不怕虎,有眼不认泰山高。”
两个毛孩子,居然敢在众英雄恭请两个人就坐之际,来上这么一手,真是老虎嘴里翻筋斗,有点不知死活了。
那跛者心情正是兴高采烈,被两小从中促狭,不管是有心开玩笑,或者故意触霉头,于刚争回来的面子,总有些不太好看。
于是怒言喝道:“小鬼,躲开!”
两小正襟端坐,双手托腮,眼睛向上一翻,颇不乐意是道:“凶什么?”
盲者见两小顽皮不堪,也不耐烦地道:“小辈休要胡闹,免得我两人落个以大欺小的罪名。”
那男童一听,更不服气,从椅子上往地下跳,两手叉腰,指着盲者道:“什么以大欺小,以小欺大的?你神气个什么劲?刚才那两手,我早就看到了,能骗得了这批土包子,可唬不住我们兄妹!”
众人闻言,脸上一红一白,心里颇觉不是味道。
一跛一盲,倒被他们弄得一时失了主张。
这时,那女童跟着跳下地来,指着跛者道:“那点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也敢在大庭广众之前,丢人现眼,有什么了不起?”
小小的年纪,如此大言不惭,自易引起众人不满,果然靠窗角落处,有一人喊道:“胡吹什么?有本事的话,耍两手给咱们瞧瞧!”
“怕死的人,谁敢在老虎身上拔毛!”
那男童神气活现地,四下扫了一眼,然后笑着对女童道:“妹妹,我看要是不露两下,这些饭桶是不会服气的。”
女童一声淡笑,红润的脸蛋上,现出两个逗人酒祸来,这小妮子又绷紧了小脸,摇头晃脑地,装得一派老气横秋地道:“他们既然用桌子显本领,咱们也来玩玩桌子吧!”
男童点头表示同意,心神一定,猛喊一声:“起!”
先前被一跛、一盲送到伙计手中的桌面,又从伙计手中飞了起来。
楼下的客人,有的已经赶上楼来看热闹。
飞起的桌面,飘飘悠悠的,在屋内绕场一周,然后,停在他们的头上。
女童伸手斜挥,娇呼一声:“转!”
言犹未毕,那停在半空的桌面,竟像个飞碟似的,在空中作急速的水平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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