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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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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信闪缩,神鬼难测。

    韩剑秋十分清楚,别看吕良那面幡旗只是用双层白布缝制,拿在他手上施展出来,其力道却不异一道铁板,无论拖着、扫着,全能将人砸个肉碎骨折,端的非同小可,尤其是撑幡的铁杆,尖端似箭,伸缩不定,扎上一下子,包管两头对穿,一插双洞。

    不管吕良如何团团周转,招出如飞,韩剑秋就是原地立定不动,他的“袖中刀”掣掠纵横,尖啸锐泣,闪动如流光千条,又俱是稍出即返,不漏破绽,根本不容对方有一点可乘之机。

    以韩剑秋目前功力和他一身造诣来说,吕良绝非他的对手——固然,吕良也算是武功极强的能者,若非如今他肩胛、臂膀、胁、腰等处身受重伤,他可以赶得对方到处跑,但眼前他办不到了,只因为他不能随意移动,所以,他便只好站立原地,以剑刃的旋射回掠来保护自己——如果吕良不冒险进袭始终在他刃端所指的范围之外的话,他就极不易伤到对方了。

    “白幡魂使”吕良,表面上虽然冷木如昔,但他内心的焦灼与愤恨是无可言论的,不但是他同伴的血仇所报分赖于他,当家的律令压头,就算他自己的老命吧,也系于这一战上。可是,看情势,除非冒险进攻,恐怕是取胜无望,像这样绕圈子游斗下去,他也明白,就算绕到天亮,也不会绕出一个结果来。

    但是,若冒险逼近,固然他有希望搏杀敌人,不过,敌人也同样有机会将他击杀,两相比较,他不禁有些寒心——因为,若是逼近,只怕对方摆平他的机会来得大些,技击之道,丝毫不能勉强求其侥幸,这点,吕良也十分了解,如今双方的功力深浅,乃是一看即知,用不着争辩的事了。

    心里一急,吕良在持续游斗中,震吭大喝道:“儿郎们,并肩子上!”

    接着他的吆喝,一阵并不如何热烈的杀喊声响了起来,围在外围的三、四十名大汉立即一涌而上,攻向韩剑秋。

    一列列的鬼头刀在寒光闪映中甫始砍向韩剑秋,随着还有二、三尺远,韩剑秋的“袖中刀”已经活蛇一样“嗤”的反绞,光芒如雨中,十几溜殷红的鲜血狂喷,十几个黑袍人也就惨呼连声的撞跌成一片。

    觑准时机,吕良身贴白幡,暴射而进,幡旗“嗖”的卷向敌人下盘,幡杆却狠戳对方咽喉。

    情势急迫之下,韩剑秋猛偏身让过斜刺里砍来的六、七柄鬼头刀,双手紧握“袖中刀”的白玉柄,狂挥猛绞“刷刷”

    声尖啸立起,飞舞的青光白芒穿射纵横“喳喳”裂帛之声不绝,白幡幡面寸寸断落飘扬,但是,幡杆却在他偏身的一刹那间,斜斜插进了他的腿肉之中。

    当吕良只剩下半截的身体尚未坠地之时,韩剑秋厉吼着飞掠“袖中刀”的千百道精芒,宛如浩浩千百叠浪排涌,青光掠舞中,吕良身上的骨肉毛皮块块抛掷,五脏六腑寸寸弹抛,合着血,掺着浆,这位魂使业已脱除臭皮襄,四大皆空的真正成为魂使了。

    一种恐怖的,震惊过度的骇然嚎叫,出自那些残余的黑袍人口中,没有一个胆敢再行上前攻截围扑,他们全像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的往后拥挤奔逃,一个个就宛如连神智都吓昏了。

    一步一步往前爬着,龙啸天犹在那里发了疯般嗥叫道:“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啊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废物,姓韩的已负伤累累,只剩下半条命了,你们犹且拿不下来?”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惨嗥“独眼狼”孙用斗因为“白幡魂使”猝然被韩剑秋零刮,心头一震,手上略缓,蓝毛女青钢剑斜闪上扬“刷”的一声将这头狼拦腰斩成两段。

    “无影花鞭狠公子”欧阳梦,为了找台阶下,虚张声势奋力扑击,一边嚷道:“前辈放心,对方业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撑不了多久”

    龙啸天亢厉的吼道:“拼死干哪!拿命去换,娘的个熊,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欧阳梦心里忍不住在操龙啸天的血亲,嘴里却吆喝道:“就是这话,前辈,我们恁情豁上老命,也要这个鳖孙烂在地上!”

    “袖中刀”飞扬而起,洒过一溜血水,韩剑秋蹒跚的,夷然无畏,头也不回的领导二女登上了他在路边的坐骑,一抖缰,泼刺刺的急驰而去。

    “无影花鞭狠公子”欧阳梦,又是一阵虚张声势往前追了几步,口里故意大声呼叫叱骂,似模似样——其实,便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敢独自前去截韩剑秋。

    坐在地上的吕花,片刻的惊慑情绪平定之后,突然暴出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天哪完了全完了‘六顺楼’的威名大当家的霸业吕良、孙用斗、黄门三煞、仇峰、高道人、黑白无常石天他们也都死不瞑目啊多少年的心血多少年的辛劳俱成泡影了,我们以后再怎么混下去啊?天哪”

    面色灰白,形容憔悴已极的龙啸天,哆嗦着两片泛乌的干嘴唇,衰弱的吆责道:“还哭什么?吕堂主哭也没有用反而反而越发留人话柄!”

    吕花咧着一张血盆大口,满脸的铜钱大麻子里也似全沾着泪水,道:“怎么办啊?大当家!我们可得怎么办啊?大当家,我们可得怎么办啊?任什么颜面也全丢尽了啦!”

    龙啸天模糊的视线里,望着那些自四边畏畏缩缩磨蹭回来的手下们,不禁摇头悲叹道:“这都是一个‘贪’字所引起,要不是为了表功,说什么我们不会平白无故惹上这煞星,欧阳梦这小王八蛋,这下可好,撒腿一跑,留下了这个烂摊子,呔!古人说得好:‘麝因香重身先死,蚕为丝多命早亡。’这一战下来,也够我们警惕的了。”

    吕花抽着鼻子,强忍住扯肠剜心般的断指疼痛,沙哑的道:“大当家,我倒有个主意我们今夜遭此打击,力量大为削减,再想报这血仇,光凭我们这点人,只怕不够对付那姓韩的小子了他杀了‘定魂掌’关龙,咱们‘鬼谷之主’无耳道长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也必将找着姓韩的替关龙报仇,我们何不回到鬼谷与他们联合一致,一齐来对付韩剑秋?这样,大家全都省点力”

    龙啸天颤巍巍的点头道:“你这主意不错我们回楼之后便交代他们收拾一下,至鬼谷与‘鬼谷之主’会合唉,只怕无耳道长到时又将大大痛责我等一顿谁叫我们今夜败得这么惨”

    吕花眉心打着结,衰弱的道:“幸亏‘大盛堂’的人没来。”

    龙啸天沉沉的问道:“怎么说?”

    吕花颤了一下,道:“若是来了,怕也一个不剩”

    龙啸天重重一哼,不悦的道:“你说点好听的!”

    这时,暗影里,两个人已经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前行的是一个黑衣大汉,后跟的是一个骨瘦如柴,身穿宝蓝福圆子图长袍的酸儒,两个人来到了龙啸天面前,那酸儒就几乎要喘断了气。

    张大了口在呼吸着,这位骨瘦如柴,面色焦黄,蓄了两撇八字胡的仁兄方待埋怨几句,目光瞥处,不禁怪声叫道:“老天爷龙大当家你!你的手呢?”

    龙啸天用力睁一双晕蒙蒙的眼睛,要死不活的道:“手?

    手没了”

    黑袍大汉道:“李师爷,请了你来就是替当家的上药包扎啊!当家的手已经掉啦!”

    吕花也呻吟着叫道:“李师爷,我的五个手指头也全断了啊!”龙啸天身子抽搐了一下,怒叱道:“上下有序,老夫先来”

    这位李师爷放目一瞧,哆嗦得脸全变了颜色,道:“我的亲娘,怎的这么多人躺下了?此处简直成了修罗屠场啦

    怪不得大爷叫我一个人待在前面不要我过来!惨!惨哉!”

    龙啸天中气衰竭的道:“师爷,快给我上药止痛吧,吃不住劲呐”

    于是,李师爷慌忙从那叫自己来的黑袍人手中接过一只檀木药箱,启开后,匆匆取了药来为龙啸天抹包扎,他一面忙,边怵目的道:“大当家,你们不是来堵截一个仇人么?

    莫非中了仇人的计?落到这等地步,看看躺了这一片”

    龙啸天哼唧着没有回答,自管皱眉闭眼强忍上药时的痛苦,这时,吕花接口道:“那是中了人家的计啊只是轻估了人家的力量啦,唉!叫他一个人把咱们整成了这副模样”

    李师爷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警愕的道:“对方

    只有一个人?”

    吕花愁眉苦脸的道:“可不是,虽然是三个人,但真正打起来就他一个,只他一个也已吃不住了,再多一个还受得了,那就省了你的事,亦不用来替我们上药扎伤了,光准备着几口薄皮棺材也就是喽!”

    正在包扎中的龙啸天不由猛睁开眼,气咻咻的道:“吕花,你少说一句行不行?怎么净讲些丧气话呢?”

    李师爷惊恐的道:“老天,那人这么厉害法?岂不成了人王啦?”

    龙啸天又气又恼的道:“师爷,你只管用心给我治伤,别的,不用你操心!”

    李师爷一边继续动作,一边摇头叹道:“唉,一只手,大当家,太可惜了”

    龙啸天闭上眼,喃喃的道:“早晚我会找回来的,找回我这只手”

    李师爷不敢再答腔了,侧首问旁边的黑袍人,道:“小子,你去将受了伤的其他人搬到一边,我这边事完就过去替他们医治”

    黑袍人怔了怔,问道:“什么其他的人?师爷。”

    李师爷不快的道:“其他受了伤的人啊!你怎的这点脑筋也不够?”“莫非另外的伤者不该医治么?”

    黑袍人苦笑一声道:“师爷,再没有受伤的人了。”

    这一回,轮到李师爷一怔,道:“没有受伤的人?那

    地上躺的这些呢?”

    黑袍人涩涩的道:“全死净了,没有一个还带口气的!”

    李师爷背脊一阵发冷,不再吭声了,这是一场多么残酷,又多么凶狠的搏杀啊!黑沉沉的夜色,宛似一下子叫血腥给凝固,叫愁惨给弄深了,这就是江湖风云么?何等悲凉啊!

    淡远的山,蓊郁的林木,如带般碎珠溅玉的细瀑流泉,衬合着晴空的碧澄,那几片白絮似的浮云,再加上这份深邃的寂静,鸟鸣清亮,空谷回应,结庐在脚谷边,则是一种多么脱俗超凡的优雅境界。

    有福的人能在这里修真,或是至少做短时期的隐居,让山水林泉来陶冶心情,使仲灵秀逸之气来洗涤满腔的尘嚣烦恼,会享受的人不一定能有这份出世的淡泊,此般的宁静同含着禅意的空幻,蕴孕着恒久的生定论,人在其中,亦是无形中的解脱了身心两面。但是,会享受的人不见得能欣赏这种境界,有福的人才知道如何容身其间,咀嚼那股安详缥缈的人天之间的感受

    那一条细细的流瀑,便从山腰的一块突崖之上垂挂下来,水花晶莹的闪跳着,汇成一弯小小的水潭,又沿着一条浅溪往底处蜿蜒流去,掩隐在林中。呵!果然有一幢孤伶伶的茅屋。

    若从茅舍出来,远山层峰隐约飘浮在云雾之间,近处的岭峦却又以各种不同的姿势耸叠雄峙,一条狭谷横在左边的两山夹之下,右边则又是一座平岗再连着无数座的远山了。

    若要从山道出去,从这里往前直着走,也得花上大半天的工夫才行,这里,真算得上深山群岭之内,僻寂幽静之至了。

    眼前这荒山僻野,正适合高人逸士修身养性,接受那种含有禅意的空远感怀的好去处。

    然而,现实与理想往往背道而驰,虽然出现了人,但这人穿着一袭泛了灰白蓝布夹袍,这件夹袍污堪,还补了几块大补钉,衬着这人满头蓬乱的箫箫华发,那张面孔上深刻着交昏纹折,全显示出这人的失意与潦倒。

    这个人年纪不小了,看上去有六旬上下的年纪,或者他实际的年岁比较小,可是,由他形容的憔悴枯槁来推测,却无法使人将他估计得更年轻些。

    他的眸瞳更是黯淡干涩,眼中的神态是如此空洞,如此迷茫,又是如此凄楚,宛如是一个被世道遗弃,或是遗弃了世道的孤行者。总之,看见了他,会令人兴起一种想法——一种绝望的,不堪留恋的,不再回首的想法。

    果然——

    老人双臂高举,仰天长号道:“天啊!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啊!”哀号声带着一个颤抖的、哭泣的尖音拨了个高,老人双眼一闭,仿佛要用力扑拉一样什么东西似的,猛然朝深不可测的绝壑之下奋身跃去。

    蓦地,他前倾的身子,突然被一股吸力吸住,移动了半天,即使拚出全力也是枉然,同时,耳际响起一声细微的声音道:“老丈,好死不如赖活,有什么想不开,竟然如此轻生。”

    老人停止了往下跳,回首望去,只见不远处树下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长眉斜飞、俊逸、潇洒、挺拨,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但能清晰感觉到的冷漠。

    只是此时这年轻人,脸色泛白,神态疲乏,似是大病初愈后一样。

    他的两边,各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真是生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原来这男女三人,正是韩剑秋、程惠兰、小凤,当一场激斗结束后,二女急忙策马奔驰,她们都知道韩剑秋过于透支体力,而且数处伤口都急需调治,于是,黑暗中慌不择路的来到这里。仔细一检查,幸好都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使用朱胶后已无大碍,只因失血过多,身体感到十分虚弱,这三天下来,都服用粟伯贵给他的“草髓精”看来还得三、五天才能恢复。

    韩剑秋收去功力,道:“老丈,告诉我,为什么要如此轻生?”

    老人怔了怔,神色黯淡下来,道:“唉,此事不说也罢”

    韩剑秋道:“老丈,人与人之间是在互助之下生存的,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一点,或许,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

    老人怅怅的道:“说出来,我除了更增痛苦,还会有什么补益?”

    韩剑秋正色道:“老丈,告诉我你的困难,只要合情合理,不悖仁道,我将尽全力为你解决,我虽然年轻,但为人则爽直,明快,希望你也不要拖泥带水。”

    老人一咬牙,道:“好,我说。”

    韩剑秋道:“对,这才干脆!”

    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是一片怆然,一片凄苦,老人伤痛的启齿道:“老朽姓耿,名有成,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二十岁,在这人间世上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父女两个相依为命,一直过着虽不富裕,但却幸福安祥的生活,我们没有奢望,别无所求,只愿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即已感到满足了”

    韩剑秋盘坐着调息,二女也紧挨着坐下,但都没有说话,一直静听耿有成叙述。

    耿有成唏嘘的道:“在离此约三十里路的‘丰田镇’的东尾大街,老朽开了一间中药店,店虽小,货色很全,再加上我精通医理,生意也还不错。店里由一个伙计照应,我负责替人看病,我女儿玉珍则替病家煎汤,收入除了够嚼谷,尚有些许盈余,我们把这些盈余攒积下来,每年实施一次义诊,颇得地方好评。这样的生活虽说枯燥了一点,但十分安宁平静,我和我的女儿非常满足现状,我那伙计原本是一个孤儿,从小由我收养,从学徒升格上来的,他与玉珍从小一块长大,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情感很融洽,我也暗示小伙子好好的干,细心的学,等他与玉珍成亲后,将来这间店就交给他管理。”

    耿有成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续道:“哪知像我们这样的日子,也有人不让我们过下去,两个月前,一个午夜里,我的那间中药店突然起了火,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惊慌匆忙下,一家三口仓惶奔出火窟,只一转眼,整间店便被烧得片瓦不存。事后,我总觉得这火起得太离奇了,我在睡前曾将火种熄灭,也曾检查过所有的地方,四邻亦未起灶扬烟,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我虽然怀疑,却一无实据,二无嫌犯,又到哪里找人申诉?况且,紧跟着来的是生活问题逼慌了心,更没有工夫去追查这些了。

    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吕祖观,我照常出诊替人看病,玉珍做些针线,所得总算还能糊口。

    有一天,镇里那个专门放印子钱的潘老三竟主动的找来,他先是安慰我一番,接着是表示很同情我,一个仁心仁术的大夫不该有如此下场,愿意无息借我五百两纹银,再建新宅。由于五百两纹银数目颇大,再加上我对他有存心,便犹豫着没敢答应,但潘老三一再拍胸保证,说他绝不会坑我,我一酌磨,假如能恢复旧貌,两年之内赚个三、五百两银子是没有问题.于是,便双方言明借银五百两,我也不愿占便宜,自动说出月息三分,限时两年还清,唉”

    这位华发如霜的老人低下头,又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如此一来,正好上了人家的圈套,就在我收下了人家的借银,重盖了房子,再将中药店进足了货以后的第二个月,潘老三带着他的手下前来讨帐,你想想,我重盖房子就用去两百多两银子,一个中药店要把货补足,三五百两银子是不够的,好在我平日信誉好,一些老东家怜我突遭回禄,自愿把货品送到店里来,少说价值千两以上,但我不能用这赊欠来的货变卖去还债啊!最可恶的是,他们言明不要抵押,只好讨现银本利,这还不说,当时他的这五百两银子竟一下子变成了一千两,月息也由三分变成了大加一,这样一来,除了别人贷入的底货,就算我连房带店一起押给他也不够啊,何况他根本不要抵押。”

    韩剑秋忍不住了,道:“老丈,你借钱的时候不是有借据么?容得这小子这么胡说八道?”

    耿有成羞惭的苦笑了一声,道:“是他不要我填借据的,他还说,大家都是老朋友,老乡亲了,填借据就显得太生分,只凭双方一句话,守信用就行了,我却未曾估到这原来是他的阴谋!”

    韩剑秋怒道:“即无借据,他如此坑你,你就干脆来个不认帐,哼哼,要耍大家耍!”

    耿有成摇摇头,苦着脸道:“公子有所不知,潘老三在丰田镇有着极大的恶势力,是出了名的土霸,他浑号叫‘没牙虎’,非但与当地的官府有着勾结,连江湖上黑道人物也大多与他有交情。他人面广,关系足,我一个小郎中,如何和他颉颃?只要是他说的,伪的也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也成伪的潘老三第一次来,我苦苦哀求,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宽限了我三天,才只三天啊,这三天里,我四出奔走张罗,求亲告友,不顾颜面,抛弃自尊,向任何能借到钱的地方乞援,三天下来,只凑足还不到一百两银子!”

    韩剑秋喃喃道:“乖乖,钱竟是这个值钱法?”

    耿有成满脸悲愤的又道:“三天后,潘老三又来了,这次来,竟带了地下几个打手,一进门便声势汹涌,气焰逼人,硬逼着我要钱,我一再哀求解释,潘老三到底显出了他本来面目——他要我的女儿玉珍去做押质。当时,他把我那伙计大约气疯了心,就扑向潘老三跟他拚命。唉!除挨了一顿狠打之外,可怜的女儿玉珍还是被他掳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女儿哭叫挣扎,连声音也哑了,却毫无办法的任由那些虎狼押走。潘老三临走之前丢下几句话,叫我在二十天以内凑足银子去赎女儿,否则,他除要将我女儿转卖出去之外,连中药店也要一起收回,我在以后十来天里,抱着酸痛老迈的身体到处张罗求救,哪知这遭却连半两银子也没有借到,那伙计帮着借钱未回,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也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人心这么险恶,世情这么淡薄,家破产败,父女生离,犹要遭受此等压迫凌辱于是就来到这深山绝崖顶上,求个解脱,求个一了百了,求个眼不见为净”

    韩剑秋一擞嘴角,道:“我还是要说老丈你没有出息”

    耿有成含着满腔的热泪,道:“小哥,你是没走上这一步,未曾受到这等欺侮啊”韩剑秋摇摇头,若有所思的道:“老丈,你女儿大约长得很标致吧?”

    韩剑秋注视着老者,耿有成呜咽道:“还算端整”

    韩剑秋恍然大悟,道:“这才是主要因素,他们不是对付你,是在动你女儿的脑筋,显然这是一桩预谋,说不定那把火也是他们放的。老丈,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简单,却通常有效的诈骗技术。不错,正如你先前所说,他们不需用刀用枪来加害你,那样将麻烦得多,他们只需简简单单按步就班的做完这件事,再丢下几句话——给你一个做不到的期限也就够了。这种原始的骗术,也是叫人最痛恨的骗术哩!”

    顿了顿,脸色一沉,喝道:“老丈,你还没有打消那个没出息的混帐念头么?”

    耿有成瑟缩了一下,呐呐的道:“除此之外小哥,我又有什么法子?”

    韩剑秋道:“我有法子,冲着潘老三这狗东西那种挖好坑让人跳这桩事,我就得伸伸手,将此事交给我办,不论任何困难,为了伸张人间这点正义,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将你女儿救回来,你放心好了。”

    耿有成感激涕零的道:“小哥,多谢你干云之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使我父女团聚,将这个破碎的家重建起来,那我父女一生的幸福全是小哥你的恩赐了。”

    韩剑秋道:“不用客气,老丈,是我自己乐意这样做,为的是让人间留点正义。”

    耿有成一咬牙,恨恨的道:“你说的不错,小哥,无论他们想动什么邪脑筋,以玉珍贞烈的性子,她是决然不会依从的。”

    韩剑秋点点头道:“这个,我可以想象得到。”

    耿有成若有所思的道:“小哥,那潘老三在丰田镇的恶势力很大,手下也有许多凶神恶煞的打手瓜牙,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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