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阳还了半礼,笑道:“不知诸君方才议论何事,可否说与某听?”又非见不得人的事,几人也不隐瞒,将方才之事当作雅趣说了出来,李梦阳听后变色“皮陆二贤?可是皮日休与陆龟蒙?”
徐缙犹自不觉,笑道:“正是,唐时皮陆二公隐居吴中,彼此酬赠唱和,诗文传世,真乃文坛之幸,我吴中之幸。”
李梦阳冷哼一声“元白、皮陆之徒为诗,始连联斗押,累累数千百言不相下,此何异于入市攫金、登场角戏,此等人也可称贤?”
徐缙等人闻言不豫,皮、陆二人对江南文坛影响很大,吴中诗作风流靡丽很多承自二人,却被一个陕西人贬得一文不值,由不得这几位心中不满。徐祯卿进京后与李梦阳结为诗友,关系匪浅,劝解道:“献吉兄过激了。
皮、陆等人生同其时,各相为偶,固其人才之敌,亦惟心之合耳。其文章风流文雅,亦多有可取之处,何必一言概之。”
李梦阳不领其情,反倒痛心疾首道:“昌国前番与我说深悔前时之作,今后崇文复古,改趋汉唐,倡中原之风,未想还是守而未化,可叹。”
这孙子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几位同科进士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场面一时僵住了“历代文章皆有可取之处,又何必拘泥汉魏盛唐。”一个爽朗的笑声打破僵局,王鏊手持竹杖缓缓走来。
“见过震泽先生。”李梦阳等人躬身行礼,此次相聚名为文会,他们也不以官职称呼,徐缙、徐祯卿二人则持弟子晚辈礼。
王鏊笑着与众人点头,单对李梦阳道:“老夫以为古今诗作,唐以格高,宋以学胜,至元乃出入二者之间,其实似宋,其韵似唐,而世变之,不可强分高下,李子以为然否?”
李梦阳不为王鏊客气称呼所动,梗着脖子道:“晚生以为,所谓诗作,自中唐以下,皆不足取。”
王鏊老头被这小子一句话顶得一愣,随即展颜:“也好,做学问确需一丝执念,老夫也未有将己心强加之意,但有一言相赠:所谓师古者,师其意,不师其词,方为文之妙诀。”几位新科进士连同李梦阳躬身道:“晚生受教,谢过先生。”
“王守溪,来得何其迟也。”此间主人李东阳上前挽住王鏊道:“高朋满座,只差你一人了,快随老夫来。”王鏊与李东阳绕过喧闹前院,穿过花园,直趋后堂,一路李东阳话不多说,引得王老头心中暗奇。
“守溪,候你多时了。”后堂中酒席已备,在座的人物可不是前面那帮毛头小子,除了内阁三老,部堂都堂等朝中大员亦是俱在。王鏊与众人相见施礼,环顾一圈道:“东山可在?老夫途中听闻他致仕消息,星夜兼程,难道还是失之交臂?”
首辅刘健宽慰道:“守溪多心了,时雍只是致仕,又非强迫离京,不过是去接一位朋友,随后便来。”什么人还需要刘大夏去接,带着疑问的王鏊与众人分别入席,主人李东阳道:“今日借着为守溪接风,顺便议议朝堂之事。”
“还有何可议,如今陛下身边小人环绕,近身俱是佞幸,看看东山之事,怎不叫人心寒。”由不得谢阁老不恼火,无缘无故折了个门生进去,为免沾上脏水,连拉一把都不敢。
李东阳一脸不自在,捻须强笑道:“吾等俱是先帝托孤重臣,有匡扶社稷之责,焉能坐视。”同时心中暗把刘瑾埋怨个遍,宣府都给你让出来了,还搞这么一出,要是嫌当初要价低了。
可以重新开价啊,什么不好谈,非要把哥们弄得里外不是人,这官场没法混了,连点规矩都不讲。
“西涯所言极是,圣上年幼,若不善加引导,上负先帝隆恩,下愧辅政之责。”刘健老大人侃侃而谈:“幸的守溪入京,我辈又得强援,过得几日熟悉部务后,吾等便荐你执掌吏部,有昔日东宫旧情,想必万岁也会应允。西涯,你那位同年那里还需关照一声。”
李东阳自然晓得刘健说的是谁,点头道:“晦庵放心,焦泌阳定会尽心辅佐守溪。”刘健又转身对户部尚书韩文道:“贯道,户部掌天下户口财富,至关重要,凡事要量入为出,不可轻忽啊。”
这位北宋名相韩琦的后人立即会意,点头道:“这是户部应有之责。”“如今本兵出缺,我等要尽快推出一个人物来,兵部万不能落在奸佞之手。”刘健轻敲桌面,皱眉道。“东山久掌兵部,不妨听听他的意思。”谢迁提议道。
“也好。”刘健应和“怎地人还没到?”人便是不经念叨,刘健话音刚落,就闻听刘大夏豪爽笑声“刘某来迟,害诸公久等了。”
众人起身,王鏊的目光却越过刘大夏,看向他身后那个裹着黑色兜帽披风的人物。“劳诸位大人久候,咱家先行赔罪。”伴着公鸭嗓音,来人缓缓揭开了头上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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