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败涂地不成?”谢丕心有不甘。谢迁仰天一笑“此番朝争老夫是输了。
但急流勇退,不肯与奸佞同流合污,在天下士林中却是大胜,此后我等读书养望,静观其变,老夫再度出山之时,余姚谢氏必当名扬天下。”“此番兄长与内宦结怨甚深,那刘瑾可会就此放过兄长?”谢迪有些担心。
“李公谋,刘公断。”谢迁眼中俱是笑意“老夫一个动嘴皮子的,有何担心。”“一个动嘴皮子的?你就这么看谢于乔?”刘瑾斜靠在他的黑漆罗汉榻上,笑问丁寿。“难道不是?”丁寿想起那个成天碎嘴的谢阁老,只觉得心烦。
“弘治八年时,谢木斋不过是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以少詹兼学士特起,入直内阁,在家服满半年,抵京即升正詹事,两年后即晋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大臣崇进从未有如此迅捷者,你以为何故?”
刘瑾问道。丁寿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其中猫腻。“弘治元年,内臣郭镛请奏按礼制选秀册妃,当时只是翰林左庶子的谢迁直谏力阻,得了当今太后的欢心,选员补阁之时,众臣皆已推尽,俱不得旨,终以谢于乔名上,先帝才御批简用。”
“后来太后想要送妹入宫,先帝也有纳妃之意,这位谢阁老又以娥皇女英之例作比,上表玉成其事,赖得外廷力诤而止。”哎呦,大情圣弘治爷还有这八卦事呢,丁二爷来了兴趣“太后那妹妹后来怎么样了?”
瞥了丁寿一眼,对这小子突然扯开话题有些不满,刘瑾还是回道:“嫁给刘阁老的儿子了。”“刘洛阳?”丁寿纳闷,呛了万岁爷的媳妇,刘健这老小子还能有滋有味地当首辅,小皇帝的老子这么大度么。
“刘博野。”刘瑾道。“刘棉花?!”丁寿乐了,前朝阁老刘吉屡遭弹劾,仍稳居宰辅之位十八年,时人取棉花耐弹之意,给他取了一个“刘棉花”的雅号,再算算这位爷下台的日子,合着是被弘治爷穿了小鞋啦。
“一样的事,两番做派,前番先帝以为其德,二遭先帝称之为顺,放眼朝中,有几个有这番眼力手腕的。”
刘瑾冷笑一声“谢迁这些年官当得大了,脑子也不如往日灵光,以为可以要挟君上,永固相权,这也算利令智昏,待卸了这身累赘,怕是该清醒咯。”
“这帮老小子无事生非,想要咱们的脑袋,便这般便宜他们了?”丁寿心中不忿,这帮人可是对他要打要杀的。刘瑾起身,负手望天,沉声道:“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眼下咱们爷们要做的便是:立威!”
注:明史中向刘瑾通风报信的是焦芳,明人笔记里是另一个说法:(王岳)左右有以其事密告瑾者,瑾素与李阁老东阳有旧,重其诗文,密以韩文等所劾询之东阳,得其大略。
反正写小说,索性几种说法都用上。京师东郊,十里长亭。亭外车马骈阗,青衣小帽的家人猬集在各处,亭内金紫银青,冠盖云集,俨然大朝。
户部尚书韩文捧杯道:“二公致仕出京,实为国之不幸,朝中权阉当道,奸佞横行,老夫也当附二公骥尾,早离泥淖。”
刘健正色道:“贯道此言差矣,我等既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便该上顺天理,下合民情,老夫与于乔此番去位,朝中正事却不可荒疏,诸公俱是部堂掌印,权掌枢要,国朝百姓安居,尧天舜日还要仰仗诸位,万万不可轻忽。”
韩文会意点头。王鏊也朗声道:“希贤兄所言乃是正理,吾等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为世优乐者,君子之道也,岂能数典忘祖,任由奸佞横行,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阉宦佞幸可以逞凶一时,岂能霸道一世,彼等不识时务,螳臂当车,来日必将粉身碎骨!”
王守溪之言字字铿锵,众人俱都大声叫好。李东阳取出一副画卷,递交谢迁“于乔,你我同时入阁,不想今日你却先我身退,此画乃是家藏之物,请于乔哂纳。”谢迁展开画轴,不由惊道:“米芾的山水图卷,宾之,此礼太重了。”
“赏玩之物罢了,于乔莫要推辞,画上涂鸦一首,聊寄故人情思。”李东阳指着画卷一侧。谢迁细看,果然题有一首七绝:复道东山有谢公,身为霖雨稗无功。出岫入岫何从容,苍生之望安可穷。谢迁笑道:“后生晚辈怎敢比东山谢公,宾之兄言过其实,小弟受之有愧啊。”李东阳喟然道:“公等归乡,留我在此也是无益,可惜不得与公同行。”说到动情处,李阁老还滴下几滴眼泪。
谢迁正想着如何宽慰老友,便听刘健一声冷哼“何必多哭,假使当日多出一言,今日也与我辈同去了。”
李东阳悻悻无言,群臣中看他的目光也多有鄙夷。谢迁看李东阳神色怅怅,连忙挽着刘健向众人告辞,看着马车迤逦远去,送别人群也纷纷上车乘轿各自散去。严嵩官卑职小,凑不到刘健等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