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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进去的人彻底傻了眼墩台内只看见四面粗糙土壁,与墩台顶部相连接的只有一个可通一人的洞口,透着灰蒙蒙的天光,攻入墩台的蒙古兵士正懵然不知下步动向,无数礌石如雨点般砸了下来,猬集在一处的兵士无处躲闪,抱着脑袋鬼哭狼嚎地逃了出去,空留下七八具尸体。
得知墩内情由的朝鲁气得跳脚,直想挥刀砍人,不过好歹一部之长,他也知道进攻失利的主要缘由是自己轻敌准备不足,立即让部下砍伐树木制成简陋长梯,再度进攻,这次也不用往里面去了。
那么窄的内部空间进去了也是送死,直接就把梯子搭在墩台外边往上冲。又是一番对射掩护,蒙古兵士历经千难万险,将梯子搭上了墩台,十数人簇拥台下扶稳梯子,避免被守军推倒,几名矫健甲士立即衔刀而上。
大草原上天灾人祸不绝,能从中挣扎出命来的勇士对于插满荆条的台边毫不在意,最多当是和心爱的女人在荆棘丛里滚了一回,这点痛算得什么!
可惜这些从投布鲁(练兵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先登甲士们低估了守军的手段,连续三个火罐由上掷下,火势骤然而起,扶梯的蒙古军士猝不及防,被烧死大半,其他人也多带着乱窜的火苗滚入壕沟,失去了扶持的长梯轻松被台上支出的钩枪顶翻,一个个勇猛的蒙古勇士还未及遇敌交战,便惨呼着从几丈高的梯子上坠落。
眼看着新扎制的长梯在汹汹火焰中被烧成一截截焦炭,朝鲁又怒又疑,既恼怒引以为傲的草原勇士在一个土台下面束手无策,又疑惑区区一个边墙里墩台,到底有多少守军,怎么能和族内几百骑士打得有来有往!
折腾了大半日,劳而无功,人死的虽不多,士气却低落得很,贵人老爷们为了财帛生口打草谷,底层兵士更多是为了过冬活命,寒冬季节草枯叶黄,牛羊羸弱不堪食用,草原上又不生五谷杂粮,若不在墙内抢足粮食牛羊,家人能否熬过一冬都难说,这几年白灾越来越多。
即便耐受苦寒的蒙人也觉不好过。部下的心思朝鲁自然明白,可火筛的命令也不能不从,三尺挺杖的滋味绝不好受。
当然,身为土默特的千户那颜,朝鲁自然有办法二者兼顾,他将手下人四处撒出,寻找附近村庄劫掠,朝鲁不是不知这些在墩台下灰头土脸的家伙会将怨气发泄在无辜村民身上,可这不是他朝鲁大人该考虑的,他对手下的要求很简单:人可以杀,决不能全杀!一群群惊慌失措的百姓在胡骑押送下分批赶来,有体力不支仓皇倒地的直接纵马一刀砍去,滚滚黄土之中,不知多少百姓在人踩马踏中化为泥埃。百姓们如行尸走肉一般。
麻木向前,对这些突如其来烧毁家园,杀戮亲人的强盗,已顾不得提起恨意,只想在这场人祸中挣出一条活命。
朝鲁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一个个神情或恐惧或呆滞的村民,狰狞一笑,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喊道:“某家对你们这些南蛮没有兴趣,你们本来可以各自安生地活着,可是”
朝鲁马鞭遥指远处墩台,厉喝道:“那土墩里的守军不肯乖乖投降,某总不能白白损耗部中儿郎性命,因此才将你们寻来,你们若恨,便恨那躲在土洞里的无胆鼠辈!”
“去,背土填壕,只要将土囊填到与墩台一般高下,尔等就可回家。”百姓茫然地看着朝鲁指着的方向,对这通强盗逻辑不置可否,一动不动。
朝鲁脸上肌肉轻轻跳动,向下狠狠一挥手,一排雪亮刀光举起,十数名百姓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哭喊声震天响起,残存百姓在胡骑弯刀的逼迫下,拼命用自己的衣裳盛满家乡的黄土,痛哭嚎叫着向墩台涌去。
他们没有想过将土囊堆砌至墩台的后果,也无暇去想里面驻守的官军将会遭到鞑子怎样的报复,官军吃粮,本该守护一方平安,如今鞑子犯边,操着刀枪迎上去便是,何苦将俺们百姓夹在中间难做!
望着涌动向前的人潮,朝鲁志得意满,只要有这些用之不竭的蝼蚁百姓,便是耗也能耗尽敌方军资,他也不怕守墩军射杀百姓,通向墩顶的阶梯是用土囊堆砌还是用尸体填成,他并不在乎,驱民填城,本就是祖辈蒙古人屡试不爽的招数。
一念及此的朝鲁突然有种强烈的羞耻感,祖先们驱民攻城,取得都是名城重镇,而今自家却用来应对这一个不过三丈方圆的黄土墩台,还沾沾自喜朝鲁脸上火辣辣的,心底涌起莫名的羞耻与忿恨,他觉得这耻辱不止来自墩军,更来自所有的南蛮军民,待攻破墩台,某家要让这些南蛮统统变作刀下之鬼,就在这座墩台旁,用尸体给南蛮子再修一个等高的墩台出来!
距离朝鲁所部数里外的一个土丘后,百余轻骑默然伫立,正是蹑踪而来的丁寿一行。“虏骑有近六百?!”周尚文攒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