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豪迈悲壮的乐声奏响,大慈恩寺内外肃立的边军将士同声而唱,声音低沉,却雄壮有力,直入人心。“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这是国殇?屈子的国殇!”周尚文出身将门,自幼读书习武,对这首千年前三闾大夫的挽诗并不陌生。丁寿默默点头,随着歌声轻轻和唱:“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首身离兮心不惩,终刚强兮不可凌”周尚文望着祭坛上一个个灵牌,在悲壮低沉的歌声中,他仿佛又置身沙丘,依稀又见到那些大好男儿放声狂吼,义无反顾冲向鞑子们的雄健身影!
“部堂,弟兄们,魂兮归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这个披创十七处,丢了半条性命也未吭过一声的关西大汉,瞬间泪流满面。
申居敬等数百将士同样跪在灵前,在歌声中抱头痛哭,既悲同袍之死,又恨自己偷生,一个个涕泗横流,浑如泪人,本该庄严肃穆的超度法会,一时竟被哭声掩盖。
“老张,孟继祖那厮真是命好,伤手后除了军籍,丁大人开恩,除了按例免赋三年,前番首级计功所得犒赏也从优发放,你那妹子跟他吃不了苦”
申居敬对着一方灵位,絮絮叨叨,犹如疯魔:“此番沙丘一战,又有不少弟兄下去陪你,哈哈,入娘的你那里是越来越热闹啦,别着急,老子这颗人头只是暂寄在脖子上,早晚下去寻你,你们这帮贼厮鸟可别欺负俺这新来乍到的,哈哈”许多兵士也如申居敬一般,又哭又笑,哭声,笑声,混合着香坛内众僧的梵呗声,交错混杂,恍如一场闹剧。却无一人发笑。陕西三边四镇,久战之地,大明立国百余年,鞑虏屡屡犯边,饱受战火摧残,离乱之苦,便是关中腹地,卫所兵士何尝不要轮班戍边,保家卫国,在场百姓哪家免得亲朋旧友,故交邻里,喋血沙场,抛尸边塞!
边军厮杀之惨烈,风刀霜剑之摧残,铁蹄破关之惊颤,小桥流水的江南儿女或许不清楚,三秦父老却感同身受,许多人低首合什,随着众僧一同默诵经文,连那些市井无赖,此时也收了歪念,展现出平时少有的安静郑重。
武将群中,戴钦潸然自责,多少回沙场决死,多少部属将士丧生枪林箭雨之中,自己怎地从未想过为他们延请高僧,超度亡灵,而是更关注于那些所谓同僚升迁,将门荣辱,难道自己从军的本心已然变了?
扪心自问,戴钦望向祭坛前的丁寿,眼神复杂,初时出兵平乱慑之于威,不愿与其亲近是鄙薄其人,前倨后恭是畏其狠厉,直到此时,对其又多了几分说不明的钦佩感激安惟学、曲锐等文臣面露戚容。
看着一个个真情流露的粗直军汉,耳听荡气回肠的雄迈歌声,平生第一次对往日里挥毫泼墨、吟风弄月的名士风范,生出了几分无病呻吟的羞耻愧惭!
香坛内,少林慧仁正襟端坐,与各寺僧众一般垂眉闭目,虔心尽力地颂念着往生经咒大雁塔顶,闪出一个坦胸露乳的高大身形,正是烂柯山后便不见踪影的恶僧慧庆。
此时他凶相尽敛,俯视塔下法会众生,宝相庄严:“滚滚狼烟洗尘沙,几人流落几归家。梵呗声中降花雨,知是莲花是血花”京师,刘瑾府。
“才汝栗便这么死了”刘瑾将题本随手一丢,不见喜怒。堂下束手而立的兵部尚书刘宇愁眉不展,踌躇言道:“丁帅上表请罪,公公看该如何处置?”“请罪?请什么罪!”刘瑾花白眉毛向上微微一挑,刘宇不禁身子一抖。
“才汝栗轻敌冒进,自取其祸,与寿哥儿有什么相干,那孩子年纪小不晓得厉害轻重,无端往自己身上揽过,你刘至大可活了一大把年纪,还用咱家教你怎么做事么!”
“公公说的是,下官糊涂,缇帅顶风冒雪,平乱御侮,解百姓疾苦,昭天子威德,实乃大功于国,兵部当如实具本,奏明皇上。”刘宇擦擦额头汗水。
犹豫不决道:“那个曹雄如何处断,还请公公示下。”刘瑾斜倚在罗汉榻上,眄着刘宇不说话,刘宇不知又何处得罪了刘太监,冷汗止不住地顺着额头鬓角淌下。
“至大兄,你乃堂堂兵部掌印,何须事事都烦劳刘公,那曹雄此番也算薄有微劳,功过相抵也就罢了,何必再多做纠缠。”吏部尚书许进一旁悠悠然道。
猪脑子!刘宇后悔得想狠抽自己一嘴巴,刘瑾摆明想将才宽阵亡这件事大事化小,遮掩过去,再执着曹雄罪过,不是打他的老脸么,自己也是被二品大员战死沙场的事给惊吓到了。
未想到这一层,白让许季升那老儿捡了笑话。“下官愚钝,公公恕罪。”刘宇只能乖乖认错。“知道了便去办吧,寿哥儿前些日子送来的奏本,万岁爷已御览了,没什么变化,内阁会有条旨出来,吏、兵二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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