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函谷关历来易守难攻,两军伤亡都很惨重
河蛟所在的兵马终于破城而入。
战事结束后,河蛟找到了居住在城里的菱角。
一身重孝的菱角看到一身义军打扮的河蛟,咬着牙说,"原来,山虎是被你杀的!你竟然还敢再来见我?"
"菱角,山虎他不是我杀的。"
"你做了乱军的长官,还用得着你来亲手杀他吗?"
"菱角,两军作战,不关个人私仇。"
"你遂心了不是吗?"
河蛟说:"菱角听说山虎死了,我心里也不好受。"
菱角突然流起了泪:"我也知道他不是你杀的。可是,他到底也算是你的手下人杀的。"
河蛟无语。
菱角拭了拭眼泪问:"你跟了叛军,小寒呢?"
小寒是僧丰的俗名,生在小寒那天。
"菱角,我跟的是义军,不是叛军!百姓起义造反,那是朝廷逼下的。"
菱角说:"河蛟,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懂义军叛军有什么不同。我只知道,你们这一仗虽说胜了,城也攻下了,守兵也杀光了。可是,眼下整个天下还是人家大隋的天下啊。我担心的是,哪天朝廷率大军又杀回来了,小寒跟着你,必然也会遭到连累的你犯那,那可是大隋律上满门灭斩的重罪啊!河蛟,你若还念些旧情,就请把小寒送还给我,好歹总能保他一条命。"
"菱角,我今天来,是想让你跟我回去的。"
"河蛟!山虎是死在你的人手下的,我再跟你回去,我还是人吗?再说了,你犯的可是灭族的大罪啊!我跟你回去,藏到哪里去?"
"山虎不是我杀的!你不能把仇记在我身上!再说,当初,你是他从我身边抢走的,如今,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回去?"
"河蛟!你一身尚难保全,难道让我和孩子也跟着天天你流亡不成?"
"菱角,昏君杨广十恶不赦,大隋迟早是姓李的天下。如今,我跟着魏国公李密打天下,将来一定能封将拜侯的。菱角,现在我也有钱了。你跟着我是不会再受苦受穷了。"
"河蛟,我们之间的缘份已经尽了!我只求你把小寒送给我,我真的不会再跟你走了。"
河蛟没料到菱角竟然如此绝情!多年的刀枪生涯,使他的脾气也变得火爆起来,他忍不住吼叫起来:"你,你,你竟这样无情无义?你还想再把小寒也从我身边抢走吗?"
两人正争吵着,菱角和山虎十岁的儿子小寒忽地从屋里抓起一把镰刀,猛地就朝河蛟扑过来,一面大叫:"你杀了我爹,还敢欺负我娘?我杀了你!"
河蛟又惊又气,他一把夺掉小寒的镰刀扔到房顶上,小满又扑了上来,对着河蛟的手背狠狠地咬了一口!
河蛟看着被咬红的手,一面咬牙,一面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菱角惊恐万分地抱紧小满:"啊!河蛟!他,他还小,他,他还不懂事儿,求你,求你饶了他吧!"
河蛟黑着脸、咬着牙说:"你听他说的什么?我杀了他爹?我欺负他娘?我饶了他,等他长大了好替他爹报仇?"
"河蛟,求求你,他不会的,我,我会把事情给他说明白的"说完,跪在地上,竟给河蛟磕起头来。
河蛟跺了跺脚,怒气冲冲转身去了
河蛟又绝望又沮丧地一路返回大营,谁知,人还未进城门,却见城内已经乱糟糟的一片,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回到大营之后,才得知,原来朝廷前往讨伐高丽的大军,闻听后方杨玄感和李密叛军已经攻入东京,一面诏命从高丽紧急撤兵,一面调集各路大军朝东京一路扑来了
河蛟随李密撤退的路上,便被朝廷大军从四在八方团团围困。这天半夜,在突围途中,义军被冲散,河蛟的胳膊也被隋军砍了一刀,幸好乘夜逃走
河蛟带着刀伤连夜逃到少林寺附近的龙沟村姑妈家中,第二天,率军杀回东京的杨广便满天贴下布告,下令捉拿所有叛军。虽说姑妈家居在深山,河蛟仍旧担心会被人告发而连累姑妈一家。
他决定先把小满送给菱角,然后远走高飞——听说魏国公李密眼下还活着,他决计隐名埋姓前往寻找。
来到函谷关,他一人躲在城外的破庙里,令小满一人进城去找他娘菱角。不想,小满独自进了城,得到的消息却是:菱角把儿子小寒送人之后,一个人挂了脖子
河蛟万没有料事情竟是这么个结果!心想,一定是因为那天自己临走丢下的那句话,使菱角误认为自己会斩草除根,会派人来杀了山虎的儿子,所以才把孩子藏起来之后,自己挂绳自尽了
河蛟又悔又痛,臂上的刀疮骤然巨痛起来!虽说临出门时,姑妈从少林寺给他求来的有治刀创的药,他却拒不再敷用:事到如今,不如一命还一命吧!
两天后,半夜时分,他用滚烫的手叫醒了小满,拉着他的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带着体温的月牙形银锁戴在他的脖子上,喘着气交待:"小满,爹要走了。爹有一件事要托付你:你凭着这半边银锁,一定要寻到你同母异父的弟弟曹小寒他今年十岁了,寻到他,一定要替你娘好好照顾他爹走了之后,你就让你姑奶和你表叔送你到少林寺出家当和尚吧。记着,这一辈子千万不要当兵,当和尚不仅能为爹赎些罪,还能多活几天"
爹去了,身上还给他留有十多的两银子。小满用银子给爹买了副薄棺将爹送走之后,按爹的嘱咐,又回到了少林寺附近的龙沟村姑奶奶家,求表叔引自己到少林寺当了和尚
听了僧满的故事,僧丰早已泣不成声了——
在他的记忆里,十岁那年,轩辕城被义军攻破后,爹和所有的守城官兵尽皆战死了
几天后,家里突然闯来一个义军长官,不知何事突然和娘大吵大闹起来。他以为那人在欺负娘,便举着镰刀就朝那人冲了过去。那人一把抢过他的镰刀,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啊!小寒,小寒!河蛟!小寒还是个孩子,他不懂事儿,求你,求你饶了他吧!"
那人咬着牙说:"饶了他,等他长大了好替他爹报仇?"
正是这句话,僧丰把才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杀父仇人。
那人走后,娘把他搂在怀里,又是发抖又是哭的:"天哪,你闯大祸啦。这可怎么是好?"
娘一面哭,一面匆匆收拾了一番,领着他从后门出去,顺着一条小路一直跑到后山。
娘领着他走到一座掩映于密林中的甘露寺。
到了甘露寺门外,娘抚着他胸前的月牙形银锁说:"小寒,这个世上,你还有最后一个亲人,他就在是你一母所生的亲哥哥。这个银锁原有两半,另一半在你哥哥脖子上戴着。他比你大三岁另一个月,你哥是打小跟娘走散的。儿啊,你一直都享着娘亲娘疼,可是,你哥却是打两岁上就没了娘疼娘爱,你一定要想法子找到他,替娘去亲他疼他。儿啊,人常说,-一子出家,七祖升天-,娘今天送你出家当和尚,不为别的,就是指望你能替娘还清前世今生欠下别人的"
僧丰出家后,甘露寺的师父圆寂前,就把他送到少林寺,令他拜到慧玚为依止师,专习护法武功,恰好和僧满同师为徒。
到少林寺后不久的一天,他又回甘露寺为师父祭叩时,遇到了一位上山还愿的居士。攀谈时,那位居士问他:"你在少林寺,你们寺院有个叫僧满的,你可认得?"
僧丰说:"当然!他是我的同门师兄,上个月,我俩才拜在同一位依止师门下,修习护法武功呢!"
居士对僧丰一下子亲热起来:"嗳呀,僧满跟俺岳母家还有点亲戚呢。俺是僧满的表姑夫。俺听岳母说,河蛟哥临死前,非要他儿僧满出家当和尚的。"
僧丰忽听"河蛟"二字,即刻便惊觉起来:河蛟?哪个河蛟?是当年娘说的那个河蛟么?
可是,天下重名重姓的也太多了。僧丰顺便问了一句:"僧满的爹为什么一定要僧满当和尚啊?"
"说来话长,听说,河蛟哥生前和什么人有些未了的业缘,你们和尚不是有一子出家,七祖升天一说吗?我想,他是希望僧满出家,能帮他偿清冤孽吧。"那个居士不想细说,僧丰也无从得知。但他当即便断定了:僧满的父亲,也就是那个河蛟,当然是临死心怀愧疚,才让僧满出家的。
僧丰却装做有意无意的样子,又打听出了,曹河蛟是在五年前死的。
可惜,仇人已死了!
造化真是捉弄人啊!原来,杀父仇人的儿子,竟然是自己同门同师的师兄!
可是,他哪里知道:"杀父仇人"河蛟的儿子僧满,原来也正是自己苦苦寻找多年而不得的一母所生的亲哥哥啊!
僧丰望着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僧满,记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来:那天的天闷热极了,僧丰约刚刚拜在同一师门门下的师兄僧满溜到山门外的少溪河里去游泳。他从甘露寺来到少林寺,人生地不熟的,师兄僧满处处关照于他,没几天,两人便形影难离了。
那天,当他三下五除二脱去衣服,裸着膀子往河水里下时,僧满突然盯着他项上挂的月牙银锁,望定他的脸问:"这,这个,是什么?"
"哦,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是个孤儿,我爹是被一个叫河蛟的人杀死的!"
"啊?"僧满听此言,觉得异常惊骇,"你你,怎么知道是河蛟杀了你爹?"
"我亲口听他说的:-放了他,长大后,好让他替他爹报杀父之仇?-"
"你亲眼看到他杀你爹了吗?"
"听我娘说,我爹就是死在乱军手中的。"
"两军交战,不干私仇啊。"
"怎么不干?他怎么会认识我娘?我早就猜出来了:一定是他想抢霸我娘,才派兵杀了我爹的。可是,我娘宁死也不愿跟他走!我都听到了。"
僧满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僧丰又说:"我还有一个一母所生的亲哥哥,我娘说,这锁原是两半,另一半在我哥脖子上戴着呢。"
"哦?"
"唉!我娘送我出家那天说,我哥从小走失了,让我凭这半边月牙锁找他呢。唉,这茫茫人海,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我哥在什么地方?我娘嘱托我找他呢,我可上哪里去找呢?"僧丰叹气道。
僧满点点头,又叹了叹气:"唉!若是有缘,总会相遇相认吧?"
僧满对僧丰说,"其实,从那天以后,我这个当哥的一颗心一下子就碎了——那天晚上,你睡着以后,我悄悄爬起来,把两半银锁拚在一起,流了大半夜的泪。望着熟睡中的你这个弟弟,不知道是认还是不认?认了吧,我竟成了你的杀父仇人的儿子;不认吧,爹临死前嘱托我的话,听你的话,原来还有娘,看来,老人临终前,都已悟透了恩怨无常,所以,都希望咱们兄弟两人能相逢相亲"
僧满说,从那天以后,其实他一直都在想,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机缘,和弟弟说一说上辈子老人们之间恩怨纠葛的来龙去脉?说明自己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
不料,时隔不久,僧满突然发觉——有一天,僧丰从山下回来之后,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子就生硬起来。虽说他嘴上也没说明什么原因,可是,僧满却能从他眼睛里时尔流露出来一种怨恨,一下子意识到了:僧丰很可能打听出自己的身世了!
从此以后,虽说在外面前,两人并无异样,依旧同吃同住,同修武同参禅的。可是,有时僧丰偶尔流露出的眼神,好像恨不得一口生吞了自己才解恨。
后来,僧满才知道,原来僧丰竟是从自家表姑父嘴里得知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僧满不知道娘临死前究竟对弟弟说了些什么话?他也不清楚,弟弟是不是知道自己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哥哥?直到不久后的一天夜晚,他无意听见僧丰跪在佛前祈愿,才知道原来僧丰只知自己是他"杀父仇人"的儿子,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同时也正是他苦苦寻找的亲哥哥时,僧满越发震惊了!
僧满也实在想不通,娘为什么没把这一个真相同时也告诉僧丰?
僧满心烦意乱。他坐禅,练武,念佛,诵经,拚命劳作。设法躲着僧丰。
可是,一切都无法使他真正平静下来。
末了,他找到皈依师志操,把事情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师父志操,求师父能帮自己点亮心灯,摒却烦恼。
师父志操沉吟良久后,阖目说:"机缘一到,心灯自明。"
僧丰听了哥哥的话,越发泪流满面:"原来师父也已知道此事?唉!你们,你们竟都不肯对我挑明真相!哥,你就不怕我会误伤了你的性命?"
僧丰突然呜咽起来!
其实,他也看出来了:以往他每次挑衅,不知为何,哥总是不动声色地让着自己。哥的武功高自己一层,所以才能做到既可自防,又不致在过招时伤及到他。
而且,原来爹娘之死的实情,根本不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唉!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缘化了。
僧丰抚着哥的手说:"哥,你快些好吧,好利索了,咱俩就可以一起去给娘上坟去了。"
僧满握着弟弟的手,使劲握了握:"嗯!娘的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的"
"嗯,哥,咱还要为咱们的所有亲人念几天的无量寿经,超度他们的亡灵不在受煎熬"
极少流泪的僧满,闻听此言,突然把手埋在弟弟掌心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