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士目力特强,他已经看清来人是谁了,也是两臂一张,迎接上去,一把将那个幽灵似的人影抱个正着。
于是四条有力的臂膊,交互缠绕着,两个身子也胶着在一起,逐渐的四片炙烫的嘴唇不期然地凑近了,凑近了
一切似乎都已不再存在,大地也在沉沦,他们没有半句语言,事实上也用不着语言,因为他们两个灵魂已经融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好久,那幽灵似的人影,忽然把头一仰,满面泪痕,低低的泣诉道:“麟弟弟,我对不起你,打得你好重,你打我吧,骂我吧”
“娇姐姐,我不怪你,不要说是你根本没有认出是我,就是你早已认出来,我也要甘心挨受你加诸我身上的痛楚,因为惟有这样,我才能减轻内心上对你的愧疚。”
“弟弟,不管你做出任何事情,我都会原谅你的,只是我把你打成那个样子,唉!这叫我怎么说呢?你为什么来逍遥山庄不出之堂堂正正,却要用易容之术,又要改名更姓?你见了我为什么不早说明白?唉!我”
“姐姐,你不必为此事自责,我不是已经好了吗?至于我来这里,说起来一言难尽,姐姐,你可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麟弟,只要不危及到我爹,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为你严守秘密的。”
哈!一个喊麟弟弟,一个喊娇姐姐,这两个人是谁?已用不着要笔者再为交代了。
且说乔装余秀士的徐玉麟,一听苏玉娇说出只要不危及她爹,她什么事情都可以保守秘密的话来,略为沉思后低声道:“这件事情与令尊虽有关系,但是我想不至于危及到他,否则,我也用不着费这多的手脚,既要易容更姓换名,而且还要挨受”说此,倏然住口。
苏玉娇情知心上人住口不语的话是些什么,于是怪不好意思的道:“究竟为了何事,会有如此的严重?”
徐玉麟方待说话,忽听院中有脚步声响,而且好像有三四人以上,赶紧把苏玉娇推在暗影里隐住身形,自己则掩身门旁,偷眼外瞧,见是五个手持兵刃的巡夜庄丁,打从院内经过,这才放下心来,反手又将房门关好,对苏玉娇道:“娇姐姐,请到里面稍坐,我再慢慢对你说。”
于是两人进得内室,为避免惹人注意,灯也不敢燃亮,就并肩坐在床沿上,喁喁细语起来。
首先徐玉麟把来逍遥山庄的前因后果,对苏玉娇说了一遍,直把苏玉娇听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原来徐玉麟对苏姑娘说出的是:
三才剑欧阳青死在崆峒派门下之后,他从欧阳青身上搜到一张鲁缟方帕,那上面画有苏玉娇维妙维肖的倩影,而且还有山水图形,经过研究之后,秦大川确定那是洞庭君山的一处地势。
为了搜寻各大门派失宝,以及根究图形之秘,徐玉麟带着白猿狒狒,驾神鹰“天云”去了洞庭,按图索骥,进入君山蝠洞,无意中搭救了“九龙剑客”方天玑,而也了解了欧阳青的真正来历。
迨方天玑去后,他正待离洞,又意外地遇到褚呈祥率人在洞内劫走一位老人。
徐玉麟与褚呈祥有深仇血恨,自是不能错放过他,因此驭鹰疾追,想不到却被那刁滑的老匹夫免脱。
因追寻褚呈祥之故,又引出了盘龙庄力诛“岭南三怪”得以认识他祖父当年几位挚友,并且在“浙东一凤”
的判断中,推测褚呈祥所劫走的老人,可能就是他失踪已二十多年的祖父“铁胆书生”徐东海。
盘龙庄事毕,徐玉麟便急急驭鹰北上,追赶褚呈祥,到达偃师时,才知万里疯侠一干人众,因候他归期已过,已遄返飞云堡。
徐玉麟判断褚呈祥既是“神行无影”尚君之徒,必然也要把人劫来逍遥山庄,一路之上既未发现他的踪影,遂心生一计,修了一封书信给紫阳玉女,大意是要他对“九顶连环山”“十使者”之事,与疯侠相机而动,自己因搭救祖父之故,决心潜来逍遥山庄卧底,探明究竟之后,便决定先营救祖父脱险。
因此之下,徐玉麟驾鹰来至逍遥山庄十里之外,便命白猿狒狒带信先返飞云堡,自己则把“九龙剑”之柄鞘,涂以黑漆,易容更装,且改名余秀士进庄投效。
在这种情形之下,见了苏玉娇只好装做不识,并为博取苏文彪的信心,故作冷傲,故露绝技,故辱白猿秀士,故将声音改变,果然,不但瞒过了那多绿林人物的眼目,竟连苏姑娘也无法识得。
苏玉娇怒忿之下,棒打情郎,实则正是因姑娘深爱情郎之故,哪知适得其反,要非徐玉麟在激情中,脱口叫出声“苏姐姐”苏姑娘既不能当场晕倒,而直到此际犹在鼓里,还认为真的是打得侮辱心上人的余秀士呢!
徐玉麟在叙述这番经过之时,却把“藏龙谷”紫阳玉女金玉为盟之事,以及公孙小倩洞庭相会的经过,略而未提,但他并非是想要把这两件心事故意隐讳,实则他觉得在此时此地不宜向苏玉娇多做解释,弄不好,搞得卧底败露,影响整个大局。
他哪里能料想得到,就因为他这一念之间的决定,以致苏玉娇这次与情郎相会之后,前嫌尽释,芳心中再次私许与他白首偕老之愿,以至后来情郎身边又出现了两位美比天人的女子,造成的误会更深,几欲吻剑自绝,永埋情天恨海!
这些自然都是前因后果之事,此处不便再多罗嗦,且说:
徐玉麟袅袅道出此番经过,苏玉娇心中颇为惊诧,她想不到自己被囚于飞云堡中褚呈样的密室时,窃阅文件,因一时好奇,拿了方鲁缟手帕,后来在褚呈祥命人把她衣物剥光,丢下蛇牢前,曾以此帕遮私处,后来她把它带在身边,但后来她被欧阳青由“巧云掌”邢刚之手,营救去锯齿山,那方丝帕便不见了,当时她还以为遗失,哪想到却落于欧阳青的手中,而且还绘上了她的肖像。
想到欧阳青在雁荡峰上,深更半夜去向她示爱的一幕,自然也就明白她的肖像必是欧阳青所为,可是麟弟弟对此事是否谅解她,这就不能不使她颇为担心了!
好在徐玉麟在谈到这件事情上,并不怎样重视,他只是着眼在那丝帕的来源上。
苏玉娇沉吟片晌,随即把自己怎样得到一方丝帕,在当时只是发现那上面隐约有处地形图样,但并未留意细看,后来因受制于“巧云掌”邢刚,什么时候遗失,她也不得而知,而且是不是就是徐玉麟在欧阳青身上搜到之物,也是疑问。
她说完这番经过之后,心中却暗在嘀咕;倘若欧阳青身上之物,果是她从褚呈样密室内得来的东西,而那君山蝠洞中,被褚呈祥劫走的老人,确是徐玉麟已经失踪二十多年的祖父徐东海,那么这件多年以前的神秘失踪案件,恐怕与褚呈祥大有关系,甚至徐玉麟整个血海深仇,都要由此追查真凶实相出来。
同时,褚呈祥无疑地已与她的父亲沆瀣一气,而褚呈祥据她父亲所说,已外出未归,其任务当然是去君山劫那可能就是徐玉麟祖父的老人,显然,她父亲必参与其事,那么徐玉麟岂不要与她父亲正面为敌?这就不能不使苏玉娇更为担心了!
其实,苏玉娇哪里知道,她的父亲自从得悉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就是徐世宪的遗孤之后,早已暗中在与徐玉麟作对了,而且誓必要将这个武林新手除去不可。
且说徐玉麟在听了苏玉娇叙说完毕之后,略为沉思,果然豁然大悟地说道:“姐姐从褚呈祥密室里所得丝帕,我想一定就是欧阳青身上之物无疑,不然褚呈祥不会对君山蝠洞那般熟悉,由此推测,那位老人果是我祖父的话,必定与褚呈祥大有关连,不过那方丝帕,不知怎的会落在欧阳青的手中?又怎么绘着你的形象?而且蝠洞里囚困的另外一位老人,又是欧阳青的师父方天玑,难道说他们都和我祖父失踪之案有关不成?”说此,顿觉扑朔迷离,不由住口凝思起来
苏玉娇见徐玉麟闭目凝思,一时也不愿打扰他的心神,随也默默地静坐不语,不过,她芳心中却在盘算着一个颇为伤脑筋的严重问题。
显然,她的父亲既与诸呈祥合作,那已无疑的要与心上人正面冲突,她爱父亲,但也深爱着徐玉麟,一旦父亲与心上人遭上面,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管是哪一个伤亡,她将无法承受那打击!
父女之情,儿女之私,此际在苏玉娇的私底下,她已无法权衡何者为轻,何者为重,她只是觉得他们两人最好能够化敌为友,但是她又想不出两全之策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儿女之私上去,忽然间,她觉得她与心上人的未来,必因这些江湖事非而艰险重重,她真不知在父女之亲,情郎之爱中,将何以自处,最后,她无限幽怨地发出声长长的叹息!
徐玉麟似是被苏玉娇这声幽叹而惊醒,转过头来,凝注着她那微垂的螓首,问道:“姐姐,你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是不是因为我潜进逍遥山庄来,使你不安?”
苏玉娇虽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瞧见麟弟弟那双闪动如星光似的眼神,不由摇摇头答道:“我是在想想到江湖上这些纠缠不清的是非!”她不愿直言说出心中所想,那自是恐怕更增加徐玉麟的误解。
“唉!这些事情,确是令人颇感困扰,娇姐姐,你能告诉我那方无意中得到的丝帕,是怎么落到欧阳青的手里吗?”
“我离开飞云堡不久,便遇上‘巧云掌’邢刚,他要捉我,我打不过他,被他点了穴道,我便昏迷过去,后来醒转时,才知是被欧阳青救到锯齿山,从此我做了北雁老人的记名弟子,独居在雁荡峰上学艺,因为我对那条丝巾并不留意,在什么时候失落的,我也不知道,但不料竟会落于欧阳青手中,唉!不要提啦,这个人想起来我就气恼,好在他已经死了,不然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他!”
“欧阳青曾经对你怎样?”
“没有什么,只是有一天深更半夜他闯上雁荡峰来,向我说了你许多坏话。”苏玉娇说时,却将欧阳青向她示爱之事,讳而未提。
徐玉麟笑道:“姐姐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我当然不相信,所以我把他斥走了。”
“后来呢?”
“后来我再未见到他。”
“你这次返里,是北雁老人的意思吗?”
“是的,他老人家要我回家帮助父亲,等到三月三日泰山大会之时,一切便”
“一切便怎么样?”
“他老人家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切便会分晓。”
徐玉麟点点头道:“他老人家医卜之术,当代中无人能及,他所说的话,不会错的。”他在说这话时,心中却在想:苏文彪是绿林魁枭,北雁老人不会不知,却为何又要苏玉娇回来协助他?此中道理,令人甚为不解
他沉思中,猛然想起欧阳青与他见面之后,以及到他死前的一切作为,无不都是暗中和他捣蛋,由此,徐玉麟确定欧阳青定是暗恋苏玉娇,想借他人之手把他除掉,其用心之狠毒,殊为可恨!
徐玉麟凝思一阵,继又说道:“根据姐姐所说,我对于祖父之案,已经有了个颇为合理而且极可能的结论。”
“什么结论,可以对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第一,你由褚呈祥密室中得而复失的那方丝帕,就是我据以进入君山蝠洞之物,你的影像乃是欧阳青所绘,自然那是他趁你昏迷窃去的。第二,君山蝠洞里被褚呈样劫走的老人,是我祖父无疑;而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忽然失踪之案,定与褚呈祥大有关连,只待我能见到那位老人之后,一切真象便可大白”
说此,稍微一顿,又道:“据我所知,‘五巧’、‘六不全’那些老怪物,都落脚在逍遥山庄,但今日我却一个也没有见到,按时间计算,褚呈祥当然还回不来,不知这些事情,姐姐可都知道吗?”
苏玉娇芳心中又是一震,随答道:“据我父亲说,褚呈祥尚未返庄,至于‘五巧’、‘六不全’也驻足这里之事,因我刚刚回来,并不知道,而且逍遥山庄房院又那样地多”
徐玉麟未待她说完,接道:“‘六不全’曾在洞庭出现,就是住此,现在尚不能返回,不过姐姐能不能给我探听一下,那些老怪们都住在哪个院里?褚呈祥回来时,把我祖父安置哪里,也请姐姐代为调查一下,可以吗?”
苏玉娇螓首微点,爽然答道:“这两件事情我都可以给你做到,不过”
“不过怎样?”
“不过你在逍遥庄潜伏着,我虽能替你严守秘密,但一切还须你特别留心,不然露出马脚来,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同时,我不希望你和我父亲为敌。”
“姐姐放心,我自会小心应付,只要把祖父救出,我答应你绝不与令尊为敌就是。”
两人在谈话间,苏玉娇的玉体已偎在徐玉瞵的怀中,这时她柔情万种,无限幽怨地道:“只要你肯不与我父亲为敌就好。”
徐玉麟紧抱着她的娇躯,又以两片灼热的嘴唇,代替了所要回答的语言。
这里暂时按下郎情妾意,诉不尽的别后哀曲,道不完的相思之情,回头再说:
夺命飞瓜苏文彪在主办完了“余秀士”的加盟礼后,回到居住的独院“怡心斋”静坐休息。逍遥山庄屋宇连栋,院落重重,大小有二十四处,苏文彪既富心机,治事尤严,他把这二十四个院落,分作三进,每进各有八个独立院落,而每进之间,隔以高墙,每堵墙上各留两门,连通一气。
进入逍遥山庄的大门,走过苏文彪用以集合全庄所属的空阔广场,便是堵青石高墙,在相等的距离上,有两座大门,门上挂着块写着“雷虎庭”之字的横扁,这便是第一进庄院,里边除了住着十几个武师以及四分之一的头领与属下之外,便是用以招待外来的绿林豪雄。
第二进庄院,也就是逍遥庄的心脏,名叫“土金庭”此名起得很怪,如用五行生克来解释,那么中央属土,土能生金,苏文彪之意可能在此;因为他是个绿林魁枭,其所着眼者自是金宝财物了。“怡心斋”与苏文彪发号施令的议事厅,就在“土金庭”内,且相距不远。另外“怡心斋”
后面的一所静院,名叫“栖霞轩”便是苏文彪拨给爱女带着两个乳母四名随身婢女的居所,这院名也是因为苏玉娇喜着红装所起,里边香闺绣阁,富丽堂皇,俨若皇宫内苑。
另外在“土金庭”中的几个院落,则是住着副庄主与几个苏文彪直接指挥的首脑。过了“土金庭”便是最后一拨院落,则是住着四分之一的属下,以及亲眷、粮仓、武库等等。这进庭院名叫“风云庭”苏文彪安排了这些名字,也许是采取雷虎会风云之意,由此,亦可见其雄图野心。
逍遥山庄上千的人手,前后两拨院落,仅仅住下了四分之二的部属,那么还有四分之二的人员放在何处呢?这里且让笔者卖个小关子,容后再为交代。
前面也曾经提过,在表面上看,逍遥山庄除了房舍整齐,亭台花树应有尽有之外,确实并无惊人之处,而也颇合逍遥二字,然而实则相反,非但不逍遥,而且步步杀机!只不过外人无法看出而矣。
“怡心斋”内,除了曾经在议事厅出现过八名武功颇为不弱的童子而外;还有苏文彪八个亲信护卫,也都是百中难选一的高手。
苏文彪静坐书室,由两名青衣童子身旁伺候,他品了回茗,在回想着一天的经过
“余秀士”走上议事厅,见到苏玉娇时的那股眼神,以及苏玉娇当时的容色,他尽入眼中,只不过因徐玉麟做得毫无破绽,所以他并未疑心女儿与这黑衣少年认识,自然更联想不到这“余秀士”竟会是徐玉麟,不过此刻他却在重新推敲着“余秀士”加盟大典完后,忽然喊出声:“苏姐姐!”而苏玉娇突听之下,便又晕了过去,这就不能不使这个多疑而又颇具心机的枭雄,越想越觉蹊跷起来。
他对苏玉娇的父女之情,可以说是无微不致,但在苏玉娇艺满返家之后,眼看这个小妮子已是玉立亭亭,风姿绰约,已长成个绝色佳人,随渐渐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在他私下并非是圣洁的父爱,如今苏玉娇突然返回家园,他这种惟有自己明白的情感,自然复萌。只是可怜苏玉娇丝毫未觉,一直被他那副永远带着微笑而慈祥的面容所蒙住!
苏文彪在推猜了一回,虽觉奇怪,但也弄不出个所-然来,最后,他吩咐一名童子前去“栖霞轩”喊来苏玉娇的一名随身侍女,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苏玉娇服了些汤药,已自无事安寝。
此刻,已是初更时分,苏文彪问明情形,把侍女遣走,便也回到卧室,两个童子侍候他睡下之后,自行退出安寝去了。
三更过后,栖霞轩中。
忽然飞进一条鹰隼般的人影,雪夜之中,那人的轻功身法,宛若殒星。
来人对于“栖霞轩”里的情形似乎颇为熟悉,一闪之间,迳向苏玉娇的绣房窗外掩去。
只见他蹑足停步,悄悄的在窗外窃听了一阵。然后又以舌尖舐破窗纱,凝目往里观瞧,少顷,那人怔立在窗外,轻微得连他自己也听不到的“嗯”了一声。
他略为迟疑之后,又趋近门前,那两扇绣房大门虽然是紧闭着,但仿佛像是装有暗钮,被那人轻轻一拂,便呀然而开。
这时“栖霞轩”内各个房间,灯火全无,乳母丫环自然都已进入梦乡,那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掩进房去,但是片刻之后,复又闪身而出,并且把门重新带上,拂下了暗钮。
看来这人对此间一切都非常熟悉,苏玉娇的绣阁香闺,就如此的被他擅入擅出,在这藏龙卧虎的逍遥山庄里,不能不算是一件天大的怪事!
那夜行人出得“栖霞轩”竟然跃身上房,几个飞掠,便到了“雷虎庭”的一个独院中。
“雷虎庭”的每个院落里,无不是一等高手,那人似乎也有些顾及,而且他此时停身的独院,正是居住着几个武功高强的武师,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发觉。
但是看那人的举动,仿佛又像有恃无恐,停身院内,四处流顾了一番,悄悄地向着一间住室窗外走去。
这间住室里面,好像是有两个人在喁喁私语,他掩近窗外,正待侧耳倾听,房内语音忽又戛然而止,他认为已被房里人察觉,迭忙跃向暗处,隐藏起来。
可是过了片刻时间之后,仍然未听到房中人有任何举动,便复行潜近窗下窃听
突然,他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人之事,身躯一阵颤抖,像是马上要有什么举动,但忽又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房门呀的一声大开,那人双脚微蹬,便纵上房去。
房中跟着门开处,也飞去一条黑衣人影,一见窗外有人遁走,大喝一声,飞身上房,但是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见来人已经消失,旋即下房,进入室内重新把门关上。
可是就在这当儿,已经把院内所有武师都惊醒,六七人各执兵刃跃出房外,彼此一看,都是自家人,并无任何敌踪,他们怔怔瞧了一阵,相互诧异之间,突听“土金庭”内传来一声叱喝,静夜中,那声叱喝令人听得特别清楚与心悸。
于是这些武师们,齐都翻进“土金庭”去,而逍遥山庄的警钟,也随着“当当当”地响成一片。
骤然间,这座藏龙聚虎,绿林魁枭的大寨,雪夜下人影纵飞,刀光剑影,纷纷向“土金庭”内蜂拥而来。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中,由那几个武师居住的独院里,一间卧室的房门启处,悄悄地飞出个幽灵般的姣俏倩影,四下略一张望,便翻墙越屋,迳向“土金庭”的“栖霞轩”而去。
逍遥山庄这时虽然闻钟惊觉,人马纷至,但却并未有人注意到这个幽灵身影。
显然的,逍遥山庄已经闯进来了强敌,这在此庄来说,还真个是破题儿第一遭呢!
这时,逍遥山庄中上至武师首领,下至喽罗小卒,已经闻警赶到议事厅前的人手,不下两百多个。
但见庄主苏文彪站在议事厅前的石阶上,身后列着八个护卫与八名持剑小童,而在石阶之前的庭院中,却立着个光头胖脑,慈眉善目,月白僧袍飘飘的大和尚。
那大和尚对于围拢在他四周两百多个逍遥山庄的武士,好像是浑若不觉,仅将慈眉轩动了一下,合掌对苏文彪说道:“老衲静夜来访贵庄,不意在此巧遇庄主,但老衲此来,并非意欲闹事,庄主何必如此劳师动众?倘若老衲对庄主有何不利,自不能等待庄主召集人手再行动手了。”说罢,竟自双目微闭,佛像庄严,貌不可犯。
苏文彪一听大和尚之言,哈哈笑道:“大师法号怎称?卓锡哪座宝刹?既无与敝庄为敌之意,因何深夜造访?不知大师能否明以见告?”言下,颇有枭雄之风。
大和尚低宣声:“阿弥陀佛!”后又说道:“老衲久仰庄主大名,今日有缘一睹,果是不愧为一方雄才霸主!老衲行脚四海,遇寺便宿,并无固定住刹,方外野僧,不知世事有数十年,连自己什么法号也忘了。”
苏文彪又道:“承蒙大法师夸奖,敝庄主至为荣幸,不过大法师既来敝庄,自非无因。”
要知苏文彪这般以礼相待老僧,并非出于本愿,只不过他觉得以逍遥山庄防守得如此严密,却被人家履之若平地,恐怕要非亲自遇到,出语把老僧喝住,恐怕还无人发觉人家行踪呢!
他从大和尚来时的身法轻功上看,那简直是凌空蹑虚的神化之境,他也知道大和尚被他喝住,只是有意现身相见,否则,依然任其去留。
大和尚说得并不错,要是有意与他为敌,见面便即动手,也用不着等待他传警召集部属了。
基于这些原因,苏文彪沉稳机智,经验老到,岂肯轻举妄动呢?
大和尚沉吟片晌,又宣声佛号,语音慈祥地道:“兰因絮果,善恶有报,我佛以慈悲为主,老衲夜访庄主,仅有一言奉劝:凡事多种善因,自有善报。庄主聪明之人,必能了悟,如采老衲之言,非惟武林幸甚,而贵庄千百生灵幸甚!”
苏文彪一听此言,心中颇为愠怒,暗道:你这个老和尚,夜闯我逍遥山庄,原只是危言耸听,以佛门因果之说,教训于我,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吧!
他心里虽如此的想,表面上却装做一派和气地道:“法师慈悲为怀,敝庄主谨记在心,法师若不弃嫌,今夜就请宿息敝庄吧。”
老和尚忽地双目神光电射,语音沉重地又道:“但愿庄主之言,乃出自肺腑,老衲不便打扰,就此别过,有缘后会有期!”
苏文彪心头一震,觉得这老和尚的眼神,已经洞察了他全部心事一般,正待出言挽留,却听老和尚念声:“阿弥陀佛!”双肩也未看到怎样晃动,竟然一掠而起,半空里像只大鸟似的,刹那不见。
在场两百多个绿林豪雄,齐被那老僧旷世轻功所骇住,怔忡地望着庄主,一片讶然!
“你们各自去吧!”
苏文彪心头上涌起了无边的烦恼,喝出这声命令之后,庄众悄然退走,复将八个护卫与青衣童子低声吩咐一阵,而他自己却悄悄地去了“栖霞轩”
这时,苏玉娇居住的“栖霞轩”内,已灯烛辉煌,丫环乳母,均被那阵钟声惊醒。
苏文彪走至“栖霞轩”院门外,叩叩大门,听得里边有个丫环颤声问道:“深更半夜,是哪个在外面叩门?”
苏文彪不耐地喝声:“我是庄主!”
霎时间“栖霞轩”的大门开了,苏文彪闪身而入,开门丫环迭忙施礼道:“原来是老爷!”
苏文彪哼了声,迳向苏玉娇的绣房走去。
绣房大开,两个乳母迎了上来,苏文彪问道:“娇儿可起来了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乳母答道:“姑娘醒是醒了,但因身体不适,并未起来。”
“那我进去看看她。”
苏文彪进得爱女闺房,乳母揭起罗帐,但见苏玉娇拥裳侧卧,他坐在床沿上,装做出无限关切地问道:“娇儿,你觉得怎样?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
苏玉娇早已听到父亲走进房来,只因心里怀着鬼胎,所以反身向内,故做不觉,这时听到父亲问她,不得不转过头来,怯怯地道:“爹,女儿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头有些晕,所以庄上钟响,也不能起去,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文彪发现女儿两眼红红的,仿佛曾经哭过,于是心里更有了数,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道:“只要我儿无病就好,外面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来了个老和尚,说些疯话,爹因见他是个出家人,也没难为他,便放他走啦!”
苏玉娇心中一动,暗道:老和尚深更半夜,能闯进逍遥山庄来,绝非是个等闲人物,爹能轻易放走他,其中必大有文章。她虽然很想知道,但并未问出声来,不过因见她父亲态度如常,似乎并不知道她夜间与情郎幽会之事,也就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
苏文彪见爱女不语,继又说道:“明日巳时,爹要举行‘加盟大典’,上次你做得很好,爹还要派你再作执行人。”说时,欠身而起,退出房去。
苏玉娇见她父亲临去时对她瞥过的眼神,心中大震,因为那是她未曾在他目中发现的神光!
她张口喊出声:“爹爹,女儿不”不什么,还未说出,可是她父亲已经走了。
苏玉娇既惊又惧,满腹狐疑,再也无法入睡
她辗转反删,想来想去,父亲为何又要叫她再做加盟大典中的执行人?
约莫四鼓刚过,蓦地里警钟忽又一片震响,苏姑娘再也沉不住气了,整好衣装,捞起兵刃,便往外急奔
白马红娘苏玉娇提剑出得“栖霞轩”略微凝神,只听得“雷虎庭”中喊杀连天,警钟楼上的钟声震天价响!
这情形,很显然的逍遥山庄又来了强敌,然不知这强敌为谁?但愿那不是麟弟弟出来闹事才好!
苏玉娇想到这里,居然踟蹰起来,她的内心此刻甚为矛盾,急欲知道来庄中闹事的是何人?但是又恐惧心中所料之事会发生,因为那将使她面临着父女之亲与儿女之情的严重抉择!
然而要来的事情终究要来,正所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百世事,诸般现实,又岂是每个人所能逃避得了的呢!
她就在这举棋不定的当儿“雷虎庭”中传来阵阵惨嚎,以及怒叱喊杀之声,连绵不绝!
苏玉娇真听得芳心大震,于是也不再犹豫,娇躯微挫,翻出“栖霞轩”的院墙,迳向“雷虎庭”奔去。
这时“雷虎庭”的四周,已被庄中大批人马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每个巷口隘道,都有成队的人手封锁,如非逍遥山庄中人,休想行动半步。
“雷虎庭”发生了事,这种现象并不足为奇,而最使苏玉娇大惑不解的,此时有些人竟然往警钟楼方向急赶。
逍遥山庄的警钟楼是在“土金庭”的东北角上,苏文彪派有两名高手率领着二十几个庄丁,专司其责,不分昼夜,有四人看守,因为钟楼建筑得特别的高,可以俯瞰全庄,任何一处发生敌情,钟楼上的人首先发现,便即鸣钟报警。
钟楼是建筑在一栋大房之后,外面无门,要想登楼,必须由那栋大房内的一个秘密洞口下去,再经过一条数丈距离的地道,始能进入楼中,但是那栋大房中却住着看守钟楼主人,而且门窗均为钢柱,构造坚牢,就是无人把守,也不易进入。
当然,那座钟楼由外面也可以上去,不过那需要有“凌空虚渡”的轻功,放眼武林,具有这种轻功之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
这光景,分明钟楼上也已发生问题,不然,钟声既不会光响不停,庄中武士们也不可能放着“雷虎庭”的敌人不管,越过去往钟楼方向疾奔。
巷口封锁,过道被来的人手拥塞难行,苏玉娇不愿在拥挤的人潮中硬闯,只好纵上一座高房,翻瓦越脊,朝打斗的院落急纵。
事情果然竟是她所最为担心的,当她驰至斗场时,那正是武师们所居住的一所独院,院里已是人声鼎沸,刀光剑影,飘飞闪耀,直与地上白雪争辉!
出入刀林中的敌人,究竟是谁?
然而,她瞧了好久,竟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斗场上尽为一层灼灼打闪,直似千万条银蛇飞舞的寒光所笼罩,虽能看到人影翻飞,但却看不清面貌。
不过她已辨认出参加混斗的,正是她父亲的随身童子与护卫,因为她父亲虽然在斗场之旁掠阵,身边却只是一些武师与几个有身份的头领。
她以目光所及,把场上闲着的人手搜索了数遍,就是没有发现心上人徐玉麟在哪里,乱子既是出在武师住院,徐玉麟身为武师之职,即使装做加盟棒伤未愈,自也不能仍留房中
这厢打斗得空前激烈,钟楼那边仍是响声连续不停,苏玉娇对此情况,犹若坠身五里雾中,一时实在无法搞清。
她终于忍耐不住,横横心,一个纵跃,落在了苏文彪的身旁。
苏文彪对于女儿的突然跃出,似是意料中事,毫不为意地仅是向她瞥了一眼,复又向寒光耀射的斗场瞧去。
苏玉娇缓缓地偎近其父身边.娇滴滴的喊出声:“爹!”接着问道:“是哪里来的敌人?”
苏文彪目也未瞬,只是淡笑声道:“你不要着急,待会捉到他自然分晓,不过你可愿意做他的‘送终大典’的执行人吗?”
苏玉娇身躯微微震颤,但毅然答道:“凡是背叛爹爹的人,女儿都愿把他们活活打死!”
“这才算是我的好女儿”苏文彪略微停顿中,瞧着爱女的娇靥,忽然发出阵森冷的哈哈大笑!
他这阵阴森反常的笑声,不但使苏玉娇听得大为悚凛,连一旁的那众多武师与首领,齐都为之震骇!
苏玉娇沉吟片晌,压住忐忑的心情,又向父亲问道:“钟楼那边好像是也出了岔子?”
“不要理它,那是分散我们注意力的诡计,好让这小子脱走,哼哼!苏文彪是什么人,会上此当!”
苏文彪在答复女儿的问话时,宛若自言自语,双目紧盯着斗场上的变化。
斗场旁边.已经躺下了三四个武师装扮的人物,有的还在发着痛苦无力的呻吟,可是竟无人去理,苏文彪更是置若罔闻,就像是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敌人便可逃走一般。
原来苏文彪此刻所用以对付敌人的人手,确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八个青衣童子,以及八名壮年护卫。
这二八一十六个人,全是一律用剑,而且剑长四尺三寸,比普通宝剑奇特,这是用来适应苏文彪由他那独步武林的飞爪爪法中,创研而成的一套剑术。
他这套剑术走的是轻灵迅捷,诡奇多变之路,共二十八招,招中套式,式中有幻,施展起来,光影千条,不见人身,的确是独成一家。
苏文彪把这套剑法名之为“飞幻剑术”复又经过苦心孤诣的参研,试验,而成为八人联手合击的“飞幻剑阵”
此“飞幻剑阵”复因能以双倍人手施为,故又有“飞幻”与“合飞幻”之分。仅是以八人施为的“飞幻剑阵”其威力已自不弱,更何况再以双倍人手而成的“合飞幻剑阵”呢!
这种阵法,苏文彪虽早已创练成功,但是真正应敌这还是初次,所以他目不转瞬地瞧着斗场中的一切细微变化,作为参研改进的根据。
要是一个普通敌手,在苏文彪的估计中,极难在“飞幻剑阵”里走过十招,可是今日遇上的敌人,既是他的死敌,又为天下超等剑手,如此一来,苏文彪使用了“合飞幻剑阵”其目的一则测验自以为天下无双的独创剑法与剑阵究竟能发挥威力至若何程度?二则也可借以测知这个势必除之而后快的强敌的武功会有多高,以便采取下一步行动。
在这般我高敌强的打斗情形之下“合飞幻剑阵”的威力已发挥至极致,是以满院中尽是剑影寒光,使苏玉娇无法看清剑阵中的敌人是何面目。
苏玉娇原不知道他父亲有这套独门剑法,更不知道有此“飞幻剑阵”所以,她也被这种罕见的剑斗所吸引,一语不发的跟着乃父静观起来。
剑影寒光,就如此地愈演愈烈,终于钟声停了,但这边院落里的剑化银芒万条,却迎接着由东方逐渐射出的朝曦,已然进行个不停。
苏文彪既没醉于自己的剑术绝学,复凛骇于对手武艺之神奇,他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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