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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乞丐十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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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跑一趟不算,回去怎么向师父交待呢?”

    那个道姑道:“咱们头一次下山,师父也不会多责怪的。”

    曲道上道:“话不是这么说,咦”

    他突然止口,指着数尺远的一棵树,张道士顺一瞧,见到一朵大黄花竟整整齐齐地嵌在那树干上,也惊噫了一声。

    那道姑低声道:“莫非是丐帮的高手?”

    曲道上沉吟了一下,道:“只怕丐帮还出不了这等角色。”

    张道上一拉曲道士的衣袖,道:“这花成色还新鲜,咱们搜。”

    曲道士一摆手,止住了张道士,道:“且慢,待我瞧瞧。”

    他凑上去看了又看,用手一拍,那花儿跳了出来,他拿着对二人道:“师弟师妹,你们瞧,这手功夫,咱们也不见得不会,只是难在这花朵丝毫不损,我想,恐怕是昆仑派的。”

    二人脸色一齐大变,道姑说:“他们到咱们武当山附近干啥?”

    原来此三人仍是武当周石灵道长座下的三大弟子,女的道号无净,俗名伊芙,曲道土道号天现,俗名万流,张道主俗名于岗,道号天清。

    天玑曲万流年龄最大,人也比较沉着,他想了想道:

    “又不像是飞天如来老前辈的行迹,不过,咱们还是快回山去报告。”

    说着顺手将黄花一丢,天净伊芙轻声道:“那边有人。”

    张干岗一瞧,只见黄花落处,隐隐见到一只布鞋底。

    曲万流把花丛拨开,呸了一口道:“原来是个野小鬼。”

    伊芙道:“曲师兄!人家怪可怜的。”

    张干岗见他衣着破烂,身上伤痕累累,冷笑了一声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咱们走!”

    伊芙弯下身去,轻轻摸弄着孩子的头发说:“我不走!”

    曲万流沉声道:“师妹!”

    伊芙抬起头道:“他在发高烧。”

    张子岗顿了顿足道:“这种野孩子到处都有,咱们办正事要紧。”

    伊芙抗声道:“我只见到过他一个,救人更要紧。”

    曲万流脸色一板道:“师妹,咱们武当三子是何等人物,不要惹天下武林笑话。”

    伊芙一边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撬开孩子的牙齿.塞进孩子的口中,一边反驳他师兄说:“这有什么笑话,咱们张祖师爷当车还不是孤儿一个。”

    曲万流气上心头,正待出口斥责,这时孩子悠然地醒来了,疲乏地睁开双目,对着三人淡然一笑。

    不知怎的,两个道士的无名之火,竟被他这一笑,轻轻化去。

    伊芙见机道:“人家病得那么厉害,丢他一人在这林子里,十成喂了豺狼,咱们带他走,由我去求师父,反正山上也不会多他一个人脚。”

    曲万流知道师父向来疼这个小师妹,所以才宠得她这样任性,这次没有完成任务,还要靠她出面,或许可以免了责罚。

    他无可奈何地道:“好吧!由你了。”

    伊芙感激地笑了笑,她站起身来,拍拍衣袖道:“二师兄。谁来背他呀?”

    张于岗征了怔,推辞不得,他对这小师妹一向是又爱又怕,只得蹲下身去。伊芙得意地笑了,她笑抿着嘴,轻轻抱起董其心,放在他背上,这时,饱角扫及了张子岗的右手,张千岗只觉得一股香风,另有一番意思在心头,他想:“便是看在这一拂上,姑且背这小鬼一程。”

    夜深了。

    两个道士坐在灯下,正在对奕着,曲万流举起一子,正要打一劫,忽然,房门口伸进一个小孩子的头道:“姑姑呢?”

    他一分神,竟下错了一格,眼看便是满盘皆输,他不怪自己不能收敛心神,反而把棋盘一推,回过头来喝斥道:“快滚上床去!少罗嗦!”

    张子岗哈哈一笑道:“这局师兄输了。”

    曲万流瞪眼道:“知道啦!”

    这时伊芙笑孜孜地从室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些衣服,她见到董其心,惊呼了一声道:“其心,快上床去,把被子盖起来,要受凉哪!”

    接着,两个人走进了隔室。

    曲万流听着董其心那咚咚的脚步声,心中便有三分气。张千岗故意打趣地道:“我看这傻小子资质还不差,师兄也上三十五了,该收个徒弟啦!你说怎样?如果有意嘛”

    曲万流道:“去他的!这小鬼真会磨死人!”

    这时伊芙的声音道:“两位师兄别回头,我叫一二三,好了。”

    二人忍不住,回头一瞧,只见董其心打扮得干干净净,全身上下换了一身道童装扮,真是惹人喜欢,但不知怎地,二人就是看他不顺眼。曲万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张千岗看在伊芙的面上,冷冷地赞了一声道:“好俊!”

    伊芙嘴一扁,牵着董其心转身便走,道:“来,其心,别理他们。”

    董其心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傻相。

    曲万流叹了口气,一拍桌子,道:“天下武林,除了昆仑的飞天如来之外,无人能敌我武当,师妹,她”

    哪知窗外一声冷哼,有一人道:“不见得吧!”

    张千岗喝道:“什么人?”

    他大袖轻挥,纸窗应声而启,只见庭中月华如练,白金洒地,甚是幽静,哪有一丝地人影?

    曲万流冷笑道:“大丈夫敢作敢为。”

    只听得瓦面上有人冷笑了一声。张千岗呼地一声,穿出窗外。曲万流忆道:“师弟,回来,此处是客寓。”

    张干岗跃回房中道:“瓦上也没人,那人是神仙么?”

    两人被这怪人一闹,却又寻不出人来,意气索然,也就休息了。

    第二天,三人带着董其心上路,只因伊芙不便抱着他,而两个道士又讨厌他,所以四人慢慢走着。

    走到一处山坡,只见被上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书生,正在弹着古琴,那琴声抑扬顿挫,正是阳春白雪,小桥流水。

    待得四人走近,那书生忽然唱道:“以管窥天,以釜测海,未列夫子之门墙,孰登学问之堂奥?”

    曲万流一瞪眼道:“你在说谁?”

    那书生哈哈一笑,琴声顿止,他辑了揖道:“曲道长贵姓?”

    张干岗见他明知姓曲,又问贵姓,不禁怒道:“岂有此理?”

    那书生笑道:“天下无双,不成模样,大丈夫敢作敢当。”

    他最后那句话,完全学得昨晚曲道土的口气。

    曲万流一拉张干岗,两人会意,天现子身为师兄,便哈哈一笑道:“昨夜柴店之中,未能接晤大驾,不意今日相逢。”

    那书生缓步走下坡来,只见他没摆什么架势,已到了眼前。

    董其心扯扯伊芙道:“两位叔叔在干吗?”

    伊芙道:“大约要和人家上手了。”

    董其心摸摸脑袋,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伊芙心中叹了口气,暗暗道:“唉!这孩子真傻,恐怕终生不能学功夫了。”

    曲万流双目盯住对方,沉声道:“贵姓?”

    那书生抬头悠然望着青天道:“一生萍迹天下,深然已忘名姓。”

    曲万流傲然一笑:“原来也是无名之辈。”

    书生漠然道:“只因素喜度曲,曾孙行年三十五,所以人称曲三十五。”

    董其心嗤然一笑。伊芙翠眉微颦。

    曲万流先是一怔,再一想自己正是姓曲,又行年三十五。心中不由大怒,但他强忍着,口中慢声道:“老而不死是为——”

    那书生往他一指道:“贼!”

    曲万流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勃然大怒,但他是名家之后,又是未来的武当掌门,自然不能偷袭于人。他怒道:“狂夫出口伤人,划下道儿来。”

    那书生夷然一指十丈外的树林道:“咱们在此比划,自是惊世动俗,万一咱家手下有个闪失,周老道面上不好看,且去那边如何?”

    武当三子听他口气,竟要比自己高上一辈,但见他年纪又不像,真是将信将疑。那书生飘然往林中走去,张于岗和曲万流紧跟在后,伊芙伯师兄有所失闪,正要赶上前去,不料董其心一拉她袍角,两只小眼直望着她,她心想:这傻小子倒不傻。

    嘴里甜甜一笑道:“唁!看我把你忘了。”

    说着,长油一卷,把他抱在怀里,也快步追去。

    董其心伏在伊芙身上,一股少女的香泽飘入鼻息,其心觉得很是好闻,便索兴把头理在伊芙怀中,他心中想道:“这道姑是好心肠。”

    伊芙赶到林中,只见两位师兄前后坐在一枝树下,曲万流在前,千岗在后;曲万流的双手抵住树干,张于岗的双手抵住曲万流的背,显然两人都在用劲,而那书生却不见了。

    她放下董其心,正在犹疑,突听得树顶上一阵轻笑,她抬头一瞧,只见那书生斜靠在树枝上,嘴中笑道:“你便摇动了一分,我就认输。”

    伊芙大惊,原来集两个道士之力,何止千斤,但饶是如此,那棵大树竟是纹风不动。那文士内力之强,真已到惊世骇俗的地步。曲师兄双得武当真传,只怕要抵挡不住。

    其实那文上占了些便宜,因为树木本来就牢生在上中、他不过接势加下,自是要轻便得多。

    伊芙为人比较仔细,她轻启朱唇道:“我把树弄倒了又怎样?”

    那文士笑道:“那我便承认你们武当是中原第一。”

    伊芙笑道:“上者斗智,下者斗力,看我用智取你。”

    那文土道:“我有辟毅之术,可以十日不食,百日不渴。”

    伊芙一想,这岂不是神仙了?她双目一转,又想起一招道:“你终须睡吧!”

    那文上摸摸头道:“就是把你那两个宝贵师兄累死了,我也不睡。”

    伊芙一想,对呀!咱们也得休息呀。

    她无计可施,跌坐在地,背朝着那文士,低头沉思。

    董其心抬头望着那书生,两个眼睛滴滴溜地打转,忽然,他爬在地上,收集了一堆树叶,用小手扇来扇去。

    伊芙大喜道:“我用火熏你。”

    董其心被她吓了一跳,茫然地望了望她。

    那文土哈哈一笑,道:“你耍赖,是那小鬼想出来的,我只承认小鬼是中原第一,与你武当无关。”

    刷地一声,他已跃下地来。

    几乎是同时,蹦地一声,那棵大树齐根而折。

    原来曲万流和张子岗两人只觉对方力道一收,这时他们用上了十成功力,要立刻收回是谈何容易,那树平虽粗,哪经得起这两股内家罡气,自然齐慢而折了。

    那文上飘然走到伊芙面前,笑道:“这孩子资质甚好,留在你武当也是白白浪费了,踉我去吧!”

    董其心一瞪眼道:“我不跟你!”

    文上轻笑道:“由不得你!”

    伊芙双袖一挥,主攻文主,右护董其心,她出招快极,这是武当绝技之一的流云飞袖功,只因性质阴柔,故此只传女弟子。

    不知怎地,那文士的身形竟然比飞油还快,她两袖拍空,情知不妙,瞬即改为拍,人从地上弹起,只听得董其心尖叫一声:“哎呀——”

    眼前一花,两条人影疾扑过来,嘴中齐唱道:“放下人来!”

    那文士冷笑一声,竟在两力将合之前的一刹那,从两力之间穿过。那等身法,委实骇人听闻。

    伊芙顿觉劲风扑面,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力求自保。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三人各自惊呼。林中群树,皆成秃枝,满地落叶,花残枝离。武当三子合击之力,自是不同凡响之极。

    伊芙一人力抵师兄二人,胸中有如波涛,血气翻滚不已。

    曲万流与张于岗只觉眼前一闪,那文士已不见了,曲张二人在武当门下十年苦练,出道便栽了个跟斗,而两股拳风竟误击了师妹,自知失手,一时反而怔住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林子中静极了,偶而有两只飞鸟,因树倒了,觉不出巢穴而急啼着。

    杨柳岸,夹着一道小溪,柳树外,是一道桃花堤。

    桃树下,柳树达,有一条碎石子砌成的小路。

    小路上,一个文立正背着一个道憧打扮的孩子在走着。

    那孩子伏在文士的肩上睡着了。那文上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可爱的小脸。

    那文士自言自语道:“周石灵那老道,我偏要气气他,当年他和飞天如来斗剑,竟连区区都不通知一声,我倒要看他是怎么个三头六臂。”

    说着又洋洋自得地道:“你的门下,我偏抢来作我的徒弟,看你周老道气不气死。”

    其实,他可不知道,董其心根本与武当无关,和周石灵道长也扯不上关系。

    他着实自得其乐了一番,顺手摘了两个果子。边走边吃。

    董其心闻到一股果于香。悠然地张开了眼,他推推文士的肩膀,邵文士笑了笑,把他放下来,又给了池一个果子。

    他俩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文士看他狼吞虎咽地吃得有劲,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股笑意。

    董其心吃完了果子,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后问道:“姑姑呢?”

    那文土笑道:“傻孩子,你姑姑给我打跑啦?”

    董其心道:“好像是你跑了,姑姑可没走。”

    那文士被他说得目瞪口呆,隔了半晌才道:“孩子,当今武林顶尖高手有几个?”

    他等了半晌,董其心方才反问道:“什么叫武林顶尖高手?”

    那文士耐应性子道:“就是武功最好的。”

    董其心点了点头,道:“呀!就是最会打架的?”

    那文士好气又好笑地答道:“对,你知道有几个?”

    董其心很有把握地道:“一个。”

    那文主暗喜道:“是谁?”

    董其心大拇指一伸,道:“是我!”

    那文全大失所望,道:“为什么?”

    董其心道:“你算不算高手?”

    那文士傲然造:“当然是。”

    董其心拍手道:“你已被姑姑打跑了,还说什么。”

    那文士闷闷不乐,暗思,难道是我看错了么?他骨相很好的,怎么这样傻乎乎的,连胜负之分都弄不清楚。

    那文士又造;“你猜我是谁?”

    董其心不假思索地道:“土匪!”

    那文士脸色一寒,道:“谁说的?”

    董其心仍是傻相十足地道:“我爸爸说的。”

    那文士一想,只见董其心两眼一翻,一脸背书的口气道:“他说拦路抢别人东西的人便是土匪,你不是么?”

    那文士吃了一记哑亏。他心想还是和他直谈也罢。

    他慢声道:“我抢你来,是要你跟我学武艺。”

    董其心小脸一仰道:“你是哪一派的?”

    这话口气虽然不大客气,但却是董其心一大堆话中唯一文章对题的话,所以那文士倒也听得进耳。

    他笑道:“当世武林高手,除了武当的周石灵,昆仑的飞天如来,少林的不死禅师,剩下一个便是我啦。”

    他满以为董其心有大名如雷贯耳之感,不料他小手一指,道:“是你?”

    一副不相信的口气。

    那文士不怒反笑道:“便是我——天山的冰雪老人。”

    他看看董其心的反应,仍是十成中倒有九成不信,便道:“咱们天山雪莲是驻颜之宝,你若服了我,也永远不会变老啦!”

    董其心心中暗暗盘算,此去天山,一往一返,至少一年以上,自己父命在身,一年之约岂可忘了。

    他心中有了打算,暗思脱身之法。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故意问道:“你还有没有徒弟?”

    冰雪老人道:“有一个。”

    他道:“你说你和武当师祖齐名,如果你收了我,岂不是变成和曲道士他们同辈了?”

    冰雪老人极是高傲,心想,对呀,我岂不是比周石灵矮了一辈,这真使他为难了,不觉大为尴尬。

    董其心笑道:“如果您想要徒弟的话,武当山上有许多年轻的,为什么不去挑一个?”

    冰雪老人一想:有理,反正只是想拆周石灵的台,自己何苦降低辈份?但眼前这小家伙可真麻烦,如何安顿才好呢?

    董其心存心装傻,故意愁眉苦脸地道:“但是,我怎么办呢?”

    冰雪老人心中也着急,只因地与少林不死禅师有约,本想把董其心带上少林,乘机折羞周石灵一番,让天下武林都知道天山铁家厉害,但现在却拿不出去了,自己又不能把他丢在荒山。

    他左想右想,只有一个办法。

    他拉住董其心道:“我虽不能收你作弟子,但咱们俩总算有缘,我教你几套功夫,你一来可以防身,二来也不征相识一场。我有要事,你自己回武当去吧。”

    冰雪老人心想他傻乎乎的,一套也学不全,自是放心,不怕武当的人知晓自己的门路。

    果然一直等地教了八套功夫,董其心才马马虎虎学成了一套全会的,其余七套却支离破碎,惨不忍赌。

    冰雪老人临走,仍不放心,自腰上解下一支钢母铸成的软剑,交给他道:“罢!罢!这也给了你,算作防身利器,只是少露出来,小心别人贪图你的剑反而害了你。”

    说着飘然而去。

    董其心怔怔地拿着软剑。那支剑通体晶黑,耀人眼目。

    xxx

    桃林中,有三个人轻快地走着。

    那是武当三号——天现子曲万流,天清子张干岗及天漩于伊芙。

    张千岗嘴里咕咕着:“师妹,那小鬼和你非亲非故,咱们寻他干吗?”

    曲万流也道:“那狂生只怕已走远了,唉,那狂生不知是谁,好一身功力咱们还是先回山去。”

    伊芙仍是东张西望地道:“我找不到其心便不回去了。”

    两个道士相对地看了一眼,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忽然,曲万流轻吼一声:“什么人?”

    便往一丝低矮的灌木中扑去。

    伊芙和张子岗都吃了一惊。

    树丛萋萋秫秫地晃了几下,没等曲万流扑近,竟从其中钻出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奔向伊芙,嘴中嚷道:“姑姑!是我!”

    曲万流忙一扭腰,才算没撞上他。

    张千岗一怔。伊芙也张开双手,快步上前道:“其心,我在这里。”

    他们两个相见,自有欢乐之情。曲万流看见董其心竟安然自那狂生手中定脱,心中十分惊疑,但他城府较深,自是沉吟不语。

    张千岗道:“假小子,那书生呢?”

    伊芙听他出口伤人,自是不大高兴,她道:“其心,别理他。”

    说着又拍拍他的衣服,道:“看!怎么又弄脏啦!来!让我带你去洗手。”

    说着自顾自地牵着董其心走了。

    曲万流和张千岗空有一身武艺,千斤蛮力,但就是拿那师妹无可奈何,何况张千岗心中另有一番想法呢?两人只得默默地跟在后面。

    原来曲万流不但为人高傲,而且又素喜洁净,那身道服上真是一尘不染,偏偏初遇董其心时,董其心当时流浪野外,衣饰自不整洁,所以老道心中便有三分嫌弃;而张千岗一心想接近师妹,这次下山自是大好机会,不料中间插入了个董其心,伊芙的关怀全用到孩子身上去了,又何况他也素以名门宗派自居,又怎会把董其心这流浪的孩子看在眼里?

    不数日,他们已到武当山上。

    董其心心中念念不忘父亲一年之约,所以并不愿入武当门墙,以免受了约束。而武当新收弟子的事务,第三代的全由曲万流挑选,当然也看他不上眼。伊芙男女有别,不能常带他在身边,便由曲万流做主,分派他一个打杂的职务,每天在大厨房中挑几桶水,做生火道人的助手。

    他默默工作了数日,环境也混熟了,伊芙也不时来探望他。

    原来武当山有一个规矩,只因慕名夹技师学艺的人实在太多,所以除了带艺技师的之外,其他不论长幼,先要在观中服务,一方面锻练筋骨,另方面包授些基本扎实的功夫,所以董其心做个打杂的,伊芙也没话说。

    每逢春秋之分,夏冬之至,便会举行一次竞赛,由大弟子如武当三子来主考,以挑选新人。

    这些打杂的道控,平时就很羡慕那些已列门墙的弟子,再加上可免去劳役,哪个不想在竞赛会中出人头地?

    这一天,伊芙做了一盒点心,兴高彩烈地往大厨房走来。

    她在山路上授得两弯,只听得远处有孩童鼓噪之言,武当山亲是清净之处,何来这等噪音?

    他只听得有一人大声道:“好小子,你才来了几日,便想爬到咱们头上来啦!”

    又有许多人叫道:“揍他!揍他!”

    伊芙心中一动,暗叫不好,忙向人声处奔去。

    又有人嘲笑道:“你以为伊师姑偏心你,本季一定可以入选啦,咱们打断你的狗腿,看你到时候怎般称心如意去!”

    伊芙扑到大石后,只见有二三十个道童,有大有小,围着董其心便打。董其心闭着眼睛,双拳乱挥,一时众人也近不了身。

    伊芙见他还没吃亏,名中如落大石。她暗想,我何不利用此机会,来看看他应变的能力如何?

    有一个道憧,约莫十七八岁,个子长得最粗壮,他嘴里嚷道:“大爷等了五年,还没轮着,你小子今生休想取上。”

    董其心开口骂道:“大道童,你也休想,再等五十年吧!”

    众道憧听了也有笑的,也有骂的,那大孩子哪吃得这一激,虎吼一声,一个黑虎掏心,董其心好似故意不肯回手,又吃他一拳打着,蹬超地退了两步,后面一个孩子,顺势一推,他又跌倒地往前冲,旁边闪出一人,一个泰山压顶,董其心头一偏,一拳打在右肩,他身子一斜;另外一人冲上来便是一脚,他哪躲得开,便直扑出去,跌了一个重重的。

    众道憧见他那副狼狈相,莫不哈哈大笑。

    伊芙于心不忍.本想上前阻止,后来一想这尽是皮肉之伤,再观察一下也好。

    其中有些人,在山上已久,伊芙也曾主持过选拔会,自是眼熟。她知道那些人多少会一些拳脚,董其心哪是他们的对手,但她就希望董其心能独撑危局,转败为胜。

    那些孩子这时纷纷上前,你一拳,我一脚的,嘴中还不干不净。

    董其心大叫一声,抓住那十八岁道憧的腿便咬,那人痛得尖叫一声,眼泪都挤出来了,只见他拳如雨下,双脚乱踢,但董其心死命咬住,硬是不放。

    众遭憧打也打了,气也消了,这时董其心拼起命来,大家又都害怕了,倒散了一半,其余的人帮忙用力把董其心的嘴拉开,也就一哄而散了。

    伊芙平时在观中清修,哪见过这等事,心想:现在我如出面,其心心中一定很难过,觉得没有颜面。

    于是,她轻轻地退出去了。

    第二天,她又带了些东西,往大厨房走去,走到厨房门口,只听得总管炊事的烧火老道,正在大声吼叫。

    她贴着窗户一瞧,只见有几个道憧都肃立在壁角,董其心也在内。

    那老道指着董其心大骂道:“我早知道你这小子最不安分,曲道长早就吩咐下来了,要多看管你,你无缘无故把王大成咬成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规矩?”

    伊芙听那老道颠倒是非,黑白不分,心中便有三分气,她按捺下来,心想董其心一定要又哭又闹了,哪知道他只是冷冷哼了-声。

    那老道火气更旺了,他拿一根板子,赶上前去道:“好小子,你自以为了不得啦!你臭美!你该打!”

    说着板子如雨下,噼噼啪啪不停地响,真是没头没脑地一顿乱打。

    伊芙固然看得火气上冲,其余的道憧,连支着脚的王大成在内,都看得过意不去,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情。

    伊芙正要进去,忽听得有两个人走过来,边走边道:“大厨里今天怎么闹哄哄的?”

    伊芙一听,竟是张千岗的声音,她心想看看他是不是偏心,便往墙角一躲。张千岗走到屋内,只见那老道道冠也掉了,双目通红,董其心屹立不动,一副傲然不屈的样子,他忙喝一声道:“道玄还不住手!”

    那老道吓了一跳,见是张千岗,忙把板子一丢,气呼呼地道:“这小畜牲把我气死了。”

    张千岗一笑道:“管教也有个分寸,人家年纪小小的,打死了怎么办?”

    通立老道忙垂手而立道:“是!下次不敢了。”

    张千岗见董其心遍体鳞伤,往时虽然嫌他讨厌,此时心中也觉怜然,但既不是他份内的事,自然不便多言。他道:“再过十日,观中便要选取新弟子,大师兄要大家勤习功夫,到时候各显本领,切勿自误。”

    通玄老道与众道憧忙应声答是,其中也有欣喜的,也有发愁的,只有董其心一个呆呆地立着,一无反应。

    张千岗走过去,抚着他肩膀道:“伊师姑特别喜欢你,到时候不要使她失望才好。”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颗九转还敢丹,默默地递给他,董其心接了,低声道了个谢,脸上仍是茫然的神情。

    张千岗不多逗留,便飘然而去。

    伊芙在旁看了,知道张千岗竟有极重的人情味,心中倒也有几分惊喜。

    她偷偷离了大厨房,隔了半晌才去,只见董其心挑了两个大水桶,摇摇晃晃地从厨房中走来,后面跟着几个道憧,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十分尴尬。伊莫情知众道童对董其心自是感激,因为他在通玄道人及张干岗身前,两次没有吐实,免得众人受责。不过她也对董其心的落落淡泊,心中觉得奇怪。

    伊芙拿着盒子走上前去,那几个憧子便溜开了去。

    董其心放f水桶,喜道:“伊师姑!”

    伊芙假装不知情道:“其心,又踉人家打架啦!”

    董其心犹疑了一下道:“不是,自己滑跌了。”

    伊芙把盒子交给他,代他挑起两只水桶,带着他缓步顺着山径走去。她考虑了一会儿道:“其心,我都见到了。”

    董其心一声不响,只扯住了她的衣角。伊芙放下水桶,轻轻抚着他的头发道:“乖,好男孩不哭。”

    董其心强忍着泪水——他不是为挨打而哭,而是为了在待他最好的入的面前受辱而哭的。

    伊芙牵着他坐在山石上,她轻轻地道:“其心,姑越吹笛子给你听。”

    这时,夕阳留恋地回视着大地,远远的山林已隐在灰黑之中,不时有两三只归巢的雀尖叫着从林中掠过。

    于是,笛言在树丛中穿行,好像在诉说着人间太多的不平之事。

    没有家的董其心正在享受着这仙乐般的五笛声,至少使他一时忘却了坎坷的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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