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青霞倦极,终于进入梦乡。
那不是好梦,圆球的滚动,毒气的爆发,狂呼惨号,一个个无辜的平民百姓倒下,然后肌肉消蚀,出现了一具具的白骨。
童青的死亡亦出现,浮沙就像是一头庞大的怪兽,缓缓的将童青吞噬,然后转向她迫近。
她惊呼挣扎,一个身子还是被吞进去,也就在惊呼中,她惊醒,跳起来,然后她发觉只是在做梦,天色也已经大亮,朝阳已然从东方涌出来。
好一会,她的情绪才完全稳定,在她来说,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
她将整个身心都放松,才走到昨夜观看火龙尽头的地方,再往下望去。
栈道已完全被烧毁,烈火亦已经熄灭,尽头是一个平台,下临天堑,雾气迷漫,也不知有多深。
她看了一会,还是弯刀飞索并用,往下攀去,到了平台上,除了几条被击碎的石柱之外,什么特别的东西也看不到。
那几条石柱到底有什么作用,她也看不透,石柱连贯铁链的上半截都被抛进天堑下,否则给她看到铁链,不难想到那里有一条铁索桥,相连对面峭壁当中的一个平台。
那个平台这时候亦已被砍下来的树木掩盖,远望只见一片树木。
她放目四顾,看不见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再俯视雾气迷漫的天堑,不由叹一口气。
那给她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她实在难以相信那些人就是藏在这个天堑之下。
然后她想起了燕十三说话的态度。
燕十三侠骨柔肠,目睹毒气的厉害,应该是绝不会袖手旁观,就此罢休,在附近若是还能够找到线索,又怎会毫不犹疑的离开?江湖人的行事作风是不是只有江湖人才明白?
练青霞不敢肯定,但看到这个天堑,还是不由考虑到燕十三的决定。
也所以那股要攀下天堑去的念头不由自主的打消,呆立了片刻,最后还是离开。
那片刻,她亦想起了高亭、平湖、竹瓦三个地方,毒气在严密监视下仍然能够在兰溪爆发,高亭、平湖、竹瓦三个地方当然亦不难继兰溪之后遭受毒气的袭击。
再想到毒气的厉害,她不禁心寒起来,只希望能够及时赶到去制止。
燕十三、练青霞都没有过虑,在他们赶到之前,毒气已经先后在竹瓦、平湖、高亭三个地方爆发。
三个地方都是在官府捕快军兵的严密监视下,练青霞早在追查瓷球的线索之前便已经部署好一切,有过兰溪一地的经验,当然更加缜密,可是在毒气爆裂的时候,在那三个地方监视的官府中人还是一无所觉,也无一幸免,全都在毒气的包围下死于非命。
练青霞赶到去触目所见都是消蚀的白骨,除了瓷球的碎片,没有其他的线索。
她并不知道燕十三有没有到来,却不以为燕十三能够找到什么线索。
燕十三在毒气爆发的时候若是在附近,除非又及时躲进水井或者什么地方里,否则不难已化成骷骨,若是又找到什么线索,根本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让毒气爆发,事实上她调查所得,毒气差不多同时在三个地方出现,估计时间,燕十三除非快马奔驰,日以继夜,否则根本没有可能赶得及三个地方的任何一个。
在毒气爆发后才进入,结果与她一定毫无分别,一无所获。
之后燕十三跑到什么地方去,也是没有线索留下来,失望之余,不由使练青霞一阵彷徨。
她重新召集附近一带的捕快军兵,那些监视在镇外幸免于难的捕快军兵看见那些白骨无不震惊,他们事先毫无所觉,事后亦没有发现燕十三的行踪。
练青霞最失望的其实是这件事,她其实还是希望燕十三能够再找到什么线索,再跟她打一个招呼。兰溪、平湖、高亭、竹瓦四个地方先后被毒气侵蚀,消息若是传到京师,势必又一番震惊,也必怪罪下来,对她有一定的影响。
朝廷又将会怎样处置?她虽然不知道,想到了这件事,还是不免心里一阵不舒服。
她虽然自问已尽了力,这样挫败在她来说毕竟还是第一次,一力保荐她的曹廷势必也面目无光。
会不会因此而派别的人南下取代她的地位,想到这个问题,她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消息当然飞快被送到京师,也不是直接地送进曹廷的手中,所以曹廷要替练青霞掩饰这件事情也不成。
到曹廷这个地位,当然成为朝中大臣攻击的对象,以他的经验,却也当然懂得怎样保护自己,避重就轻,只有向皇帝交待。
皇帝这时候不过八岁,一个小孩子哪懂得多少,而事实,一直以来,都是由常德郡主作主。
常德郡主虽然也不过二十岁,但因为弟弟年幼,必须她加以照顾,懂得的倒也不少,野心也因而逐渐大起来,她很清楚朝中大臣的实力,知道如何去争取他们的支持,亦知道曹廷的势力日增。
这本来也是她的主意,借助曹廷来应付朝中大臣的压力,可是到曹廷的势力大起来,又想将之削灭,当然一方面是由于他人的说话影响,一方面却是由于曹廷言语上的不敬,令她对曹廷突然生出了恶感。
曹廷既然是一个聪明人,言语上又怎会开罪常德郡主,事实上一直都非常小心,只是他到底是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要真正取得一个女人的欢心信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常德郡主无疑很多地方都表现强人本色,到底是年纪轻,想得并不远,也未脱一般女人的小性子,曹廷有时候以为可以直言进谏,听在她耳里,便有刻意攻击的感觉,虽然当场没有作声,事实已记在心里,到过些时候,有意无意便提出来。
在曹廷来说,有些绝无疑问是小事,常德郡主却显然不是那么看,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很难改变常德郡主这种印象。
他只有更加小心,一再表示一切都是以社稷为重。
常德郡主看见他低声下气,才没有那么敌对,却总要想办法,令他受些打击心里才舒服,毒气这件事绝无疑问是最佳的借口。
曹廷心中有数,所以看见常德郡主在皇帝身旁,一些也不觉得意外,恭恭敬敬的施过礼,只等皇帝说话。
皇帝话是说了,就是说得不清楚,也无多大怪责之意。
常德郡主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毒气的事到底怎样了?”
“练青霞正在全力追寻,相信不久便会有好消息。”曹廷低声下气。
“好消息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坏消息可是已来了不少,兰溪、平湖、高亭、竹瓦四个地方被毒气侵袭的事情,曹大人想必接到消息。”常德郡主冷冷的瞪着曹廷。
“已经接到了。”曹廷叹息。“我们也找到了一点儿线索。”
“用那么多的人力,花那么多时间,才找到一点儿线索,不会令人觉得朝廷无能?”
曹廷又一声叹息:“奴才已着令全力追查,尽早将凶手找出来。”
“这句话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常德郡主冷笑。“我们总不成要等到毒气在京师爆发才采取行动。”
曹廷目光垂下,常德郡主接道:“练青霞一个女儿家,我原就不以为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句话出口,她立即发觉不妥,随又道:“不错,她一身武功,人又机智,到底年纪太轻,欠缺经验,若是有人从旁协助,应该会好一些。”
曹廷立即问:“郡主莫非已经找到适当的人选?”
常德郡主反问:“你完全不反对?”
曹廷道:“奴才一心社稷,只希望能够及早将事情解决。”
常德郡主道:“是真的这样最好不过了。”
“奴才大胆问一句,那可是大内禁卫统领长孙无忌?”曹廷目光仍然下垂。
常德郡主一怔。“你事先已经得到消息了?”
曹廷摇头。“长孙无忌乃是忠臣之后,历代皆忠于朝廷,家传武功,到他本人更进一步,奴才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比他更适合的了。”
常德郡主这才转问皇帝。“皇上意思怎样?”
皇帝一直在旁听着,这时候一呆,连忙道:“应该是适合的。”
“那就这样决定了。”常德郡主接顾曹廷,道:“长孙无忌已经在御书房外等候。”
曹廷接问:“可要奴才跟他一叙?”
“也是好的。”常德郡主随即挥手。
曹廷随即告退,看着他一个肉球也似的滚出,常德郡主不由摇头。“你看他,一天比一天胖下去,非独行动迟钝,连脑筋也迟钝起来了。”
皇帝沉吟着。“肥胖跟聪明好像没有多大关系。”
“你就是年纪轻轻,不懂得这许多道理,要是我就不会信任一个练青霞那样的女娃子。”
“她不是武功很好,在京城屡破奇案?”皇帝的语声提高了一些。
“那许多人在旁协助,当然是弄得有声有色,天晓得是不是她的本领。”
“她到底是官府中人,毒气这件事好像是江湖上的”皇帝还要说下去。已给常德郡主截住了话题。“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哪有江湖什么的,你别听曹廷胡说。”
皇帝沉默了下去,常德郡主喃喃的接道:“我是不会看错人的,长孙无忌南下,一定很快便会将事情解决,到时曹廷面目无光,我们便有借口让长孙无忌接管神武营。”
皇帝只是听,常德郡主洋洋得意的又说道:“没有了神武营,我看他如何再放肆。”
皇帝终于微喟一声。“他不是一直都忠心一片,非常规矩。”
常德郡主道:“你就是没有听到他对我如何说话,就好像没有他便不成的。”
皇帝道:“一个人有信心才能够将事情弄好。”
他虽然年纪小,多少竟然也懂得一些道理,常德郡主却听不进,一声:“你懂得什么。”
皇帝又沉默了下去,在这个姊姊面前,一直以来他都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常德郡主也好像觉得说话重了一些,接着说道:“我办事你总要放心,我是绝不会看错的,长孙无忌一定会比练青霞成功。”
对长孙无忌她绝无疑问满怀信心,这当然也因为长孙无忌一直负责禁宫的安全,是她最熟悉最信任的一个人。
长孙无忌无论身材年纪与燕十三都很接近,相貌也颇为英俊,只是稍嫌峻冷,身穿官服,难免令人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高不可攀的感觉,若是走江湖上,相信会令人当成一个杀手。
曹廷现在便已有这种杀手的感受。
长孙无忌已换过一身黑色的劲装疾服,完全是江湖人的打扮。
有关毒气甚至练青霞借助燕十三的报告他都已看过,他完全同意练青霞的推测,那是江湖人的所为,所以他索性准备以江湖人的姿态参与这件事。
他虽然在京都长大,亦认识不少江湖中人,对江湖上的情形其实并不太陌生。
有关燕十三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连燕十三也解决不了的事可见困难,他并不怕困难,对宫中的生活亦早已有些厌倦,能够到江湖上走走,在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身为禁卫统领,对朝廷的事情他当然很清楚,曹廷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却是到现在还摸不透。
他看出曹廷在不停扩张势力,却看不出曹廷有什么目的,表面上曹廷忠君爱国,好几次的叛乱都是他洞见症结,及时制止。
曹廷的公正也是有目共睹,一次也许是装模作样,但多年下来每一次都是这样,应该就不会假的了。
朝廷中不乏奸狡小人,这些人对曹廷显然都非常重视,长孙无忌也看在眼内,但不知怎的,对曹廷他始终有一种偏见,尤其是看见曹廷的时候,总是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一个好人。
曹廷每一次看见长孙无忌都是一脸笑容,表现得非常欣赏。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长孙无忌没有笑容,他是那种人,应该笑的时候才笑,很讨厌装模作样,也许就因为这个原因,对曹廷他没有多大的好感。
曹廷好像很明白他的心态,笑着走近来,却叹息着道:“我其实是笑不出来的,当然无论笑或哭都不能够解决问题,但还有笑容,总会令人觉得事情还不太严重,还有挽救的希望。”
长孙无忌冷冷地接问:“曹大人的意思是事情其实很严重,无可挽救的了?”
“很严重是事实,无可挽救则未必。”曹廷叹息着。“每一次毒气爆发,整个市镇的人畜都无一幸免,虽然都是小市镇,但已经人心惶惶。”
长孙无忌道:“这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我们必须及早将那些人找出来,否则毒气爆发的地方若是北上”
长孙无忌截问:“曹大人是担心皇上感觉危险迫近,责怪下来?”
曹廷摇头。“我只是担心有人以此为借口,制造叛乱,大乱天下。”
长孙无忌耸然动容,不能不承认曹廷所说的是事实。
曹廷沉吟着接道:“还有一件也是很令人担心的,毒气的爆发到现在似乎还是江湖上的事情,但若被某些有心人看出其中厉害,加以利用,由江湖扩展到”
长孙无忌又截问:“有这种可能?”
曹廷只是反问:“以你看呢?”
长孙无忌沉默了下去,曹廷等了一会才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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