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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群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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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是想到了我的那些朋友们。这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关心一下他们的强烈愿望。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在修补那块已被烧焦的金属排骨。

    思维定式让他们努力地朝着错误的方向操劳着,我猜想就连他们自己对结果也没有真的抱有多大的信心。

    在连续数日的篝火之后,他们终于开始了辛勤的劳作。说句老实话,他们当时的嘹亮歌声实在曾令我心痒难熬,脑中想象着顺风飘到耳边的远方歌舞,我心中一阵阵冲动,真想还不如出去和他们一起醉生梦死算了。幸亏我当时忍住了,这才有了今天的倒置。随着对方歌声中逐渐出现了哀伤的成份,我的飞船也在一天天地变得完善。

    他们的确很辛苦,但是也的确很无知。我甚至怀疑他们并没有一个完善的计划,因为我看到飞船被装了拆拆了装的搞了好久。

    根据他们正将一株株小型“香蕉”进行“盆栽”实验这一现象,我估计他们也考虑到了这种可以作为食物的植物能够提供氧气,但是缺乏光合作用时的情况他们可能未加考虑。

    我很为他们担心。

    我有心提醒他们一下,但是不知道他们是否了解或接受我未曾死亡这一事实。我相信这一现状并不会吓着他们,但是我肯定不得不罗嗦地解释上半天。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不希望我的工作受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干扰。

    自从这一天起,我每天都要抽空观察一下他们的工作。我一直怀疑他们还是猜到了我的存在,我从他们的表情中能够明显地看出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尽管满脸的疲惫,但依然半心半意地唱着战歌。我想这是为了向我传达某种信息,告诉我说“集体劳动比个体劳动的优越之处就在于劳动的时候可以‘吭哟吭哟’地喊出号子来”对于这种不带明显恶意的挑衅,我只是报以同样毫无恶意的微笑。

    然而在我例行观察的第八天清晨,他们的飞船坏了。

    6

    其实他们的飞船从来就没有真正修好过,所谓“坏了”只是说他们的拼凑之作发生了令人难堪的变化,而这一变化显然是外界力量所为。

    这一点我是通过他们在大地上给我的留言中知道的。

    我看到了大地上由小石头群构成的巨大字迹,那是对我的警告:如果再破坏的话,我们将不会再客气!

    他们果然了解到了我的存在。

    整个白天我都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坚持没有出去。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怕孤身一人口拙难辨,也许担心这只是一个并不友善的阴谋,也许,我只是为了保持一种已经养成的固有习惯。

    入夜,我才潜伏着摸到那行巨大的字迹旁边,决定在它的下方书写如下字句:请找到证据看来在书写巨大的标语时,集体的确比个体要强,我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摆好“请找到”三个字,为了简化起见,后面的“证据”被我摆成了“正居”即便如此我还是感到十分劳累。

    回到我的临时居住处所之后,我开始在心中遍数所有的可能。

    我怀疑这里还有动物。其实当时我所晒制的“香蕉”经常发生失窃事件时我就想到这一点了,可是直到如今猜测才得以确切证实。估计他们遭受了不只一次的嘲弄,在“破坏”前面加“再”也许表征了这一含意。

    这一点很令人头疼,如果真有动物的话,有危险的就不单是他们的飞船了,应该还包括我的生命。也许它们害怕群威群胆聚啸成群的部落,但是却觊觎着离群索居的个人。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的祖先,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巨兽猛禽之间顽强地生存下来,一方面是由于使用了普罗米修斯送给他们的赃物,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因为坚持群居。

    想到这里,我不禁瞄了一眼新堵在洞口的岩石。这是我今天才开始这样做的,可我还是不能放心。

    假如他们根据我的回答也能想到这一点的话,也许就可以安排轮流守夜的值日表了。

    7

    我决定加快我的行动。而且,我决定正式与他们接触。

    我甚至没有时间与他们研究所谓“破坏”或者“再破坏”的责任问题。我很想对他们说,你们尽管这样认为好了,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你们商量。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其实才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我知道,我的“宇宙飞船”能够乘坐足够的人。因此我决定在临走的时候邀请他们。

    我从动工之初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我的设计正是按照“能够容纳最多的人数”这一原则来计算和制定的,我愿意尽最大可能来救助我的同胞。但是说实话我不相信别人,我宁愿事必躬亲也不愿放手合作。我知道这不是优点,但是我坚持认为,让精英与弱智者合作就还不如干脆单干。做为一个理工科的优等生,你能指望我给那些学习诗歌的人讲清牛顿第二定律吗?

    好的,可以不给他们讲,但是能给那些学习哲学的人讲清旨在尽可能优先施救的“治疗类选法”原则吗?这就不太好办了;甚至我不能说服那位循规蹈矩的天文专业科班出身的朋友:我们其实是可以冒险创造奇迹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的这场盛宴准备的并非完美无缺,因为我不可能将他们全部邀请入席。恐怕只有我自己相信此举绝非故意,因为容纳更多人的容器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技术能力。

    根据计算,将有三个人不能乘坐我的座驾,而这除了令我深表遗憾之外,别无任何更为妥善的方法。

    我仍旧采取了简约文字的方式给他们送去谈判的消息,我告诉他们“有返回可能但人数限定18”明眼人一望便知那其实只是一个通知。没办法,这是我的飞船,所以由我说了算,没有什么“谈判协商“之类的说法。

    回信很快被摆了出来,同时告诉我有两名乘员已经死去。

    由于回信的简单,我不知道他们的死因。我猜想最大的可能是不慎失足,而不会是由于饥饿。照例说在一个友善的团体当中,是不会发生某一两个个体先行饿死的惨剧要么要饭同吃,要么共享饥饿。不过也有可能是由于他们违反了规矩而被处决,因为在一接到通知时我便本能地感觉到死者是那对年轻的夫妻。

    说实话我倒宁愿情况是后者,因为在有了一次未必公正的执法之后,所有的人都会减轻再次抛弃同行者生命的痛苦他们肯定可以找到一个合理合法的理由!

    8

    我们双方谈判的地点被安排在山谷。据说这是一种妥协,因为那里正好位于我们两方的中间地带看来他们早已侦知了我赖以栖息的洞穴。

    绿色彗星风光依旧,景色宜人。在即将离开的时刻,我没有丝毫的留恋和伤感,这些工作让那些不愿意离开此地的诗人们去做吧,我要回家。

    沿途的优美景色没有阻止我大脑的思维运动,一路上我都在紧张地营造着谈判有可能出现的场景

    就是这样。你们挑选那个不幸的人好了。

    多一个人就不行多一个人都不行!

    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铁一般的物理定律决定的,而不是我的同情所能改变的。不要再在这点上纠缠了,我们没有时间。

    那我们不上。对一个人的不公就是对所有人的威胁。我们一直同甘共苦,决不能随便抛弃哪一个兄弟姐妹。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我走了。

    等一等,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方法?

    当然可以。不过这颗彗星却没有第二个近地点了。

    你显然是故意这时候才来找我们的,而且当初故意制造了一个少容纳三个人的飞船。

    您这么说毫无意义,我一直工作到谈判前夕才完工。而且,我的技术能力和精力体力不允许我制造更大的飞船了,时间也不允许。我的话您能理解吗?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与集体在一起?我们一起工作肯定能够想出办法来,至少可以造出两艘飞船来!

    请不要激动。恕我直言,那样的话我就想不出这个绝妙的方法来了你们不是一直在歌舞吗?本来我不想提这个,但是那样的方式的确会影响我们的思考与决策。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好吗,没有时间了,我们该上飞船了。

    接下来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了:或者残酷地抛弃掉一个人的生命,或者坚持苍白的公正原则。我坚信只有前者会发生,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会有许多人发生动摇而且决不会发生混乱的争斗,这些人的关系有疏有密,最后被剩下的人几乎可以事先认定。我的心中没有狞笑,我不想这样残酷!要知道我与他们本就无冤无仇!

    9

    但是事先约定的地点什么都没有。没有争论,没有表决,甚至没有一个谈判对手。整个山谷寂静无声,黄绿相间的植被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疼。

    这时我才第一次有机会欣赏这里的风景。凭心而论,这里还是很美的。他们的工作之所以迟迟没有开展,一定是在到来之初有一种情绪被流露和蔓延: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凭心而论,在如今这样一个文明已如此进步的时代,鲁宾逊的世外桃源终究不是长久之策,至少我出不了三天就会回忆起火腿肠、棕榈海滩以及电脑网络游戏的。

    我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急忙折转身向来路猛跑,相对平缓的山坡却让我连连跌倒。我顾不得身体上的一处处划伤,拼命地朝我的救命飞船飞奔。一路上我后悔不迭,我怎么居然会弱智到了离开我的飞船?既然他们能够查得我的住址,又怎么会放弃查找我的工作单位?

    越是行动上的紧张越会使人浮想联翩,因为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剩下能够活动的就只有脑子了。我分析自己此举的疏漏完全源于对文明社会中规则与秩序的迷信,可惜这种约束在这个缺乏保障机制的绿色世界里可笑得一钱不值。与此同时推演出的一项结论更加独特,我突然感到千百年来我们一直信奉的一个原则其实根本不对:独裁和暴政决不是衍生出阴谋的温床,而且恰恰相反只有反对独裁者才会使用这类伎俩。不过完了,这项科研成果眼下已经没用了。

    我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我的飞船,我的方舟!我最担心的情况已经出现:人群正鱼贯而入,对于陌生的装置他们的身手还稍显生涩和笨拙。不过我猜想他们早就做了细致入微的观察,一知道人数有限他们就没再闲着。

    我几乎已经虚脱,因为一路上我的心中没有产生一点儿以前参加马拉松比赛时的心理“不行就算了”我知道这是生死之搏,敌人除了客观规律还有我原来的好友。我近乎疯狂的捣动双腿,在咬紧牙关的同时闭上了双眼,但又不得不一次次强迫自己睁开眼来目视飞船,以免盲目前进方向有误耽搁了宝贵的时间。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速度,一只加重靴已经被我甩掉,我的动作几乎就是在飞,然而重心的偏移却使我踉跄屡屡趔趄不断,与此同时,泪水开始在鼻梁两侧不自觉地缓缓流淌。

    我感觉已经有人看见我了,但我很难判断他们是否正在惊慌。我幻想着可以与他们讲清原委和解如初,对于“就差一人”的冷酷逻辑则暂时忘记如果不小心想起了,我也会幻想那个多余的人已经在前来的过程中不慎失足。我突然发觉在事实面前一切文学情节和哲学思考都是空谈,没有生命就没有了一切。

    距离只剩下数十米了,如果我侥幸得救将潇洒地将这段距离命名为“最长的50米”事实上在我的脑中已经清晰地浮现出我们在舱中分享“香蕉”的和睦场景了,尽管也不时冒出因食物不够而再起纷争的镜头。

    一声我从来没有真正听过的凄厉而陌生的呼啸

    我不知道枪是谁开的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手里有枪。但是在飞船例行弹跳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一张张快意的笑脸其实我是看不见的,因为起飞的时候整个飞船都是密封的。

    其实这才是唯一的办法。这才是对我所做一切的最佳报答和最高奖赏。

    绿水青山,天空蔚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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