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没有人比他更高,现在我马上找一个比他更高的人给他看!”
文飏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司琪摇摇头“算了,走吧!”拉住他的手他马上又脸红了,快步走。
“到哪里?”
“你租过漫画书吗?”
“没有。”
“我就知道,所以啦,我要带你去租漫画呀!”
文飏依然每天比司琪更早到福和桥下,不过他不再带画本,反而带着一整袋的少年漫画,司琪教舞,他就靠在墙边看得津津有味,运动结束,司琪就会过来和他一起闲聊五四三。
这样十多天过去,司琪注意到文飏不再动不动就脸红了。
于是,这日教舞结束后,司琪并没有马上收拾伴唱机,反而放了另一首柔和的轻音乐,文飏讶异的抬眼看是怎么一回事,恰好见到司琪走到他面前,一本正经的邀请他。
“请问先生能陪我跳支舞吗?”
啪哒,漫画掉了,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文飏顿时手足无措的涨红了脸。
“我我跳得不是很好。”
真是的,以为他不会脸红了说!
“这种舞无所谓跳得好不好,只要会跟着音乐动就行了。”劝诱。
“可可是”犹豫。
“拒绝女性的邀舞是不礼貌的喔!”恐吓。
“我我好吧!”屈服。
在司琪半哄诱半威吓的邀请三部曲之下,文飏只好硬起头皮牵起她的柔荑,另一手扶上她的腰,和她一起随着音乐缓慢的摇动。
“哇,你的手是冰的耶,你很紧张吗?”
“不紧张才怪!”文飏有点像小孩子赌气似的小声咕哝。
她忍俊不住失笑。“为什么?因为我吗?你不可能从没和女孩子跳过舞吧?”
“有。”
“既然有,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我比你更想知道。”
她哈哈大笑“好吧、好吧,那我们随便哈啦一下转移你的注意力,也许你就不会这么紧张了。嗯”想了一下。“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画我的?”换句话说,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住她看的?
“从第一天见到你。”
“哇!”
“那那不能怪我!”文飏嗫嚅地辩解。“我不相信你自己不知道,几乎所有男人一见到你就会盯住你看!”
她当然知道。
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男生追她,邻居、同学、朋友、陌生人,压垮整座中正桥都没问题,星探拦路纠缠也是常事,还追到她家来呢,因为她很漂亮,不,更正,是十分漂亮,身材又超正点,司爸爸还坚持要她去学防身术以保护自己。
不过她最迷人的地方并不是她的美貌或身材,而是她对生命的热忱、对服务的热心。
她总是那么热忱的以助人为乐,无论谁请她帮忙,只要她能力所及,她必定帮忙帮到底,就算没有人请她帮忙,一旦被她看见了谁有麻烦,她也会主动凑上去帮忙,只要能帮上人家,不管有多辛苦都无所谓。
如此热情的心,使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把热情的火,灿烂又温暖。
“你认为我很漂亮?”司琪漫不经心的问。
“不,你很美!”文飏发自内心由衷赞誉。“尤其是当你拚命挖水沟弄得一身又臭又脏,只为了替邻家小弟弟找回心爱的胸章时,你很美!当你撑着伞在雨中整整等了三个多钟头,只因为邻居阿婶的狗跑出去了,她请你帮她在路口等,一看到狗就带回家时,你好美!还有当你硬背着拐了脚的老阿嬷回家,累得当街坐在地上喘气时,你更美!”
司琪失笑。“原来都被你看去了,真丢脸,我喘得跟狗一样流口水呢!”
文飏深深望进她的眼,看的是她的心,不是她的外表。“你很美!”他坚定的又重复了一次。
她漂亮的外表吸引的是人们的目光,但她热情的心吸引的却是人们的心。
司琪哈哈大笑。“你眼睛脱窗了,不然就是审美观念有问题,我最丑的时候,你竟然说我漂亮!”
不与她争辩,文飏带着她转了一圈,再问:“你为什么要我和你跳舞?”
司琪耸耸肩。“我想你只是被亲人保护得太过头,缺少和人沟通的经验,想说让你先习惯和人相处,等我开学后,要是有人找我去跳舞或ktv,我就可以带你去,让你自己去交朋友,这么一来,你就不会再”本想说寂寞,话到嘴边又收回去。“无聊。”
总之,就是要帮他。
“又为什么要我看漫画?”
“既然你现在不用上班,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譬如画漫画。不过在自己动手之前,你得先看看别人怎么画,如何构思、如何分镜等等,之后再自己做尝试,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真的能够成为漫画家呢!”
能够以自己的兴趣为工作,他就更不会寂寞了。
“你真的很喜欢帮助人。”文飏低喃。
“没办法,遗传基因作怪!”司琪滑稽的咧咧嘴。“十年前,当我弟弟开始上小学之后,我爸就离开我们了”
文飏双眸睁了一下,司琪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请别自己编故事,谢谢!”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我爸是加入‘无国界医生’行列,这是他最大的志愿:为那些苦难的人服务。而我妈则留在台湾照顾孩子,并为邻里的人服务,所以她才会到这边来教舞”
每次提到妈妈,她脸上的光芒总是会稍微黯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原状。
“还有我大哥,他是外科医生,二哥内科实习刚结束,等二哥退伍能够撑起养这个家的责任之后,大哥也要去找我爸;三姊专修国际法,我念的是公共卫生,也都是为了加入‘无国界医生’而准备。”
“你们一家人真伟大!”文飏惊叹。
“哪里是伟大,只是尽我们所能去做,”司琪不以为然地踢回他的伟大。“这世界上有太多需要帮助的人,有人捐款、有人出力,我们选择出力,如此而已。”
“但如果你们结婚了呢?”
“那就要回到台湾来,依照爸爸的要求,先安顿好自己的家,等孩子上小学之后再回去,就像他一样。不然我们一定无法专心工作,孩子也会因为缺乏父爱或母爱而出现个性偏差。不能因为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就期待孩子一定要谅解,那是最不负责任的想法。”
“你爸爸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文飏语出衷心的赞佩。
“那当然!”司琪得意洋洋的接受他的赞飏,再顽皮的对他眨一下眼。“瞧,我就说吧,现在你不是很自在了吗?”
文飏一怔,旋即惊恐的发现他已经不只是扶着她而已,他们根本是贴着身体跳舞,顿时骇得猛然推开司琪,使她登登登连退三大步,一时也被他的反应吓到了,满脸错愕。
好半天后
“唔,我看你需要多来几次特训!”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飏不但要看漫画,还要陪司琪跳舞,直到他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也不会推开她,能够很自然的跟她相处,整整花费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闭俗的男人真难搞!
不过,在他习惯她的同时,她也对自己感到有点疑惑,向来她都不喜欢和同一个男生相处太久,单独出去玩顶多两、三次,一来是避免对方误会自己对他有兴趣,二来是她的确没兴趣。
但在与文飏在一起的每一刻里,她却只想到要如何让对方放松,如何让对方尽快习惯自己,其他问题都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既不会考虑到对方会不会误会,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和男生出去玩个两、三回就开始觉得无趣。
相反的,现在每当清晨出发到福和桥下的一路上,她都会觉得有点小兴奋,好像小学生在学校旅行的前一夜,那种满怀期待又有些紧张的兴奋。
是因为她太积极想要帮他吗?
“今天还要跳舞吗?”
“不,今天”她牵起文飏的手,注意到他没有脸红,很好,有进步。“我要把你介绍给那些阿婆、阿嬷们。”
“她们?”文飏困惑地让她牵着走。“为什么?”
“我说过,要你习惯和人相处,这个人可不只我一个,是所有人。现在,你已经习惯我了,下一步就是其他人,慢慢的你就会了解和人相处其实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文飏的表情很奇怪,但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司琪把他丢进那群最高等级的野兽圈中,然后自己退开远远的,免得文飏向她求救。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文飏竟然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狼狈窘境,身陷猛兽环伺的极恶险地,他不但不紧张,也不会脸红,更不会结巴,虽然多半都是他在听那些阿婆、阿嬷们呱啦呱啦的讲,不过他总是十分专注的聆听,唇畔挂着淡淡的笑,清秀的脸上一片沉静,丝毫没有局促不安的样子,偶尔一句话,总是博得阿婆、阿嬷们合不拢嘴的笑声。
是怎样,他终于练成神功了吗?
心头一片疑惑,当文飏自行脱身回到她身边时,她马上提出质问:“文飏,你说你身体不好,不能跟我们一起跳舞,其实只是个借口对不对?”
文飏怔了怔。“我为什么要说那种借口?”
“本来我以为是你太闭俗,不知道如何和别人相处,但现在看来”她仰起脸,用指责的目光盯住他。“是你自己根本不想走出来接触其他人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知道如何和别人相处。”文飏慢吞吞地说。
“所以是你自己不想走出来接触其他人罗?”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司琪丝毫不放松的继续追问。“为什么你总是自己一个人在那边画画,又不肯和我们一起跳舞?”想帮他,非得找出真正的障碍在哪里不可。
“因为”文飏咳了咳,双颊有点赧红。“我想专心画你。”
司琪呆了一呆。“专心画我?”
文飏颔首。“至于我不和你们一起跳舞,真的是因为我的身体不好。”
“是吗?”
“真的,我发誓!”
看他认真的表情,好像不是骗她的,可是她也看不出他的身体到底不好在哪里,事实上,他虽然瘦了一点,但看上去相当健朗,实在不像身体不好的人,那么,他究竟为什么要骗她呢?
两天后,她才知道文飏是真的身体不好,不是骗她的。
暑期虽然是学生最渴望的假期,但也不可能天天从早玩到晚,就算不缺吃喝玩乐的“经费”自己也会玩腻,所以很多学生都会趁暑假去打工赚零用钱,不缺钱的就赚经验。
往年暑假司琪也会去打工,但今年为了帮文飏交朋友,她没有去打工,于是就多出了许多无聊的空档,只好到处找人问需不需要她帮忙,即使如此,也不可能随时都有人需要帮助。
譬如这天下午,她就找不到人让她发挥鸡婆功,只好窝在家里啃指甲,不到三分钟就闲得快抓狂,于是跑到邻居家硬要替他们家的狗洗澎澎,不过把狗弄干就不属于她的工作范围之内了,眼见邻居家那三个顽皮的小表满客厅追着狗跑,洒得满地都是水,台风没来,他们家已经淹水了。
不干她的事!
她暗忖,赶紧退到门口,远离侏罗纪战场,就在这时,她听到天际传来一阵雷鸣,十秒后,倾盆大雨就刷的一下落下来了。
下意识的,她再退出两步到阳台探头看雨下得究竟有多大,不经意瞧见巷子口那头淋着雨跑来一个人,特高的个子,瘦削的身材,不用猜,是文飏,他手上还拎着一个租书店的塑胶袋,八成是去租漫画,回来时恰好碰上这场雷阵雨。
她并没有想到要拿伞下去给他,因为他再跑几步就到家了。
不意就在他家门前两步,他猝然一个踉跄跌下去,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揪住胸口站不起来了。见状,司琪毫不犹豫的开门撞出去,三阶并作两阶跳下楼,打开大门冲出去。
咦?没人?
惶急间,她看到十二号楼下的大门是开着的,马上拔腿冲进去,果然见到文飏就在楼梯间,半躺在一个人怀里喘息,一个跟文飏一样高挑的男人。
“深呼吸,阿飏,深呼吸!”
她马上跑过去跪在文飏身边,焦急的问:“他怎么了?”
那男人飞快的瞄她一下“发作了,他不应该跑步的。”然后把文飏挪进她怀里。“帮忙抱一下。”
她抱紧了文飏,眼看他痛苦的喘着气,满头冷汗,她有点心慌,还有点心痛。
“不需要给他吃什么葯吗?”
“不需要,”那男人说,从怀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盒子打开,拿出一支针筒和葯瓶“只要让他平静下来休息十分钟到二十分钟就可以恢复,不过”把葯瓶里的葯水汲入针筒内“之后他最好能卧床休息一天。”扔开葯瓶,将针筒戮入文飏的手臂。“这个可以让他尽快恢复。”
“他究竟是什么病?”
“他没有病。”
“咦?可是他”她疑惑的低头看文飏。“他这这是”
“他只是身体不好。”那男人一边收拾葯瓶和针筒,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她。
司琪还是不太明白,不过这时候她终于注意到眼前的男人似乎和文飏很熟,还直呼阿飏。
“你是谁?”
“邵风,文飏的七表哥。”他无奈的叹息。“阿飏坚持要自己一个人住,可是大家都不放心,所以就派我在暗中盯住他,果然他又发作了。不过这样也好”“又发作了哪里好?”司琪脱口问。
邵风没有回答她,兀自望着文飏微笑。“你没忘记约定吧,阿飏?只要发作一次,你就不能拒绝我和你住在一起。”
司琪愕然低眸,这才发现文飏已恢复平静,他缓缓睁开眼,苦笑。
“我就猜到是你在跟着我,七哥。”
“你自己一个人住,没有人放心得下呀!”说着,邵风小心翼翼的将文飏扶起来。“站得起来吗?”
文飏闭了闭眼。“可以。”
邵风和司琪一起将文飏撑起来,然后把文飏的手臂挂上他肩头,司琪扶着文飏另一边。
“可以上楼吗?”
文飏咬咬牙。“可以。”
好不容易把文飏扶上二楼,他一躺上床就睡着了,司琪在床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原来他真的不能做激烈运动。”她喃喃自语。
“你以为他骗你的?”
“呃?”司琪回头,不好意思的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邵风的存在“啊,对啊,我以为他是骗我的呢!”她坦承,一边尾随邵风离开文飏的卧室,两眼瞪着前方那根竹竿,怀疑他是不是常常撞到门楣。
“啧,他说他家的人都很高,看来也不是骗我的!”
邵风笑了。“我只有一九0,比阿飏矮。”
“不过你比他粗犷多了。”
“他长得像他妈妈,一个秀秀气气的苏州小姐。”
邵风迳行转入厨房没有撞到头,司琪也跟在后面进去。
“我说啊,你们不觉得保护他保护过头了吗?就算他父母双亡比较孤单,可是他都二十七岁了,早该独立生活了!”
邵风回眸注视她,眼神奇异,透着某种不可解的含义。
“哪天有机会你可以问问他,他爸爸是如何去世的,如果他肯告诉你的话,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这么保护他。”
“可是你们感觉不到他很寂寞吗?”司琪愤慨地抗议。“你们这样保护他,把他的生活局限在一个安全但寂寞的***里,使他交不到任何朋友,你们不觉得他很可怜吗?”
“我们当然知道他很寂寞,可是”邵风叹息,哀伤的。“你错了,他不是因为你所认为的因素而感到寂寞。”
“那是什么?”
“他爸爸的去世。”
又是他爸爸的死!
“究竟是”
“别问我,那种事只有阿飏有资格告诉你。”
话落,邵风迳自开火煮稀饭,开冰箱拿鸡蛋拿肉丝,不再理会她,气得司琪直瞪眼。
好,他不说是吧?
没关系,她会去问文飏,不相信那会有什么不好说的,除非他爸爸是被谋杀、暗杀
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