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曙露出第一道光,衬着一片淡雾,此时的阳明山带着另一种若隐若现的柔美,在清晨阳光乍现时,一辆白色房车驶下了阳明山。
坐在驾驶座旁的方擎,盯着窗上剃去胡子的倒影,忍不住用手轻抚着下颔。在刚果因为没有器具的关系,不知不觉地这把胡子也留了两、三个月,现在就这么剃去,倒还真有点不习惯。
窗上倒影映出另一张脸色沉郁的侧脸。看唐毅那满是阴霾的模样,该不会是他昨天玩得太过火,反而弄巧成拙了吧?
方擎顺顺那束在脑后的长发,眼球迅速转着,考虑着该怎么开口。要开门见山、单刀直人呢?还是迂回曲折、旁敲侧击好呢?
“现在赶到桃园,会不会影响到你的课?”想了想,还是最基本的寒喧保险些。方擎双手枕在脑后,一面说,一面偷偷瞄着唐毅的反应。
“我上午没课。”唐毅面无表情地答道,方向盘一转,绕过一个山弯。
方擎拉住把手,稳住因离心力而偏斜的身子。一句话,就把他的开场白给打断了。方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直接开口算了。
“昨天我上楼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连接风的晚宴都吃得气氛沉重。毅,你虽然寡言,但还不至于不苟言笑,至少昨天刚见面时就不是如此。”方擎干脆转头直接看向唐毅。“是我闹得太过火了吗?”
唐毅依然保持一贯的沉默,那张死气沉沉的脸让方擎不禁为之气结,在他决定放弃时,唐毅终于开口。
“不,不是你的错,问题本身就存在着。”唐毅语重心长道。
“定位问题?”方擎收起开玩笑的轻松,顿了下,问道。
“嗯。”唐毅点点头,勾起的唇畔含着自嘲苦涩。“你没有发觉吗?在她心目中,我永远是需要她保护的弟弟,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我的行为都被她的认定所设限,怎么也走不出她为我画下的范围。我每迈出一步,她就用她的防护将我又圈退一步;她只专心一志地把我困在弟弟的角色中,却对我的改变、我的感情视而不见。”
才比她晚出生一个月,他就输在这一个月的差距上!唐毅紧抓住方向盘,修长的指节泛白,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他不在乎世俗的说法,何谓女比男长?年龄对他而言根本毫无影响。
但他只在意一个关键路羽晨她就是局限了他所有一切的主要关键,逼他收敛了所有放肆的占有欲望;他过于在乎她的想法,怕她害怕世俗,害怕那有名无实的姐弟称谓;为了她,他不得不向刻板的礼教低头,改采循序渐进的方式。只是他发觉,这进展缓慢的方式已几乎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了。
“你何不把这看成是爱情的关怀?有时保护欲并不只针对亲人才会发生,如同男人对女人所兴起的保护心态,相对的,女人也会对男人有同样的想法。”方擎看了他一眼,说出他的看法。“只是女人处于弱势地位,所以表现并不明显,大部分的女人都只能用紧迫盯人来发泄她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保护欲。”
“你的意思是?”唐毅心念一动,斜睨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前方道路上。
‘称的‘卡斯比亚’是坚强的,她有足够的能力将她的保护欲完全表现,只是有没有用看我现在还好端端地准备前往阿拉伯,就可以知道了。”提到她的能力,方擎还是忍不住把昨天遭到攻击的惨况拿出来椰榆一下。
回想到昨天那幕坐垫由四面八方打来的情景,他就不禁觉得好笑。方擎又瞄了唐毅一眼,果然那原本紧绷的脸也染上了几许笑意。
“我该为了这个现象喝采吗?”现在的唐毅已经有心情说笑了。
“或许‘卡斯比亚’只是还没整清自己的想法,不然的话,你不对劲也就算了,她跟着你闹什么别扭?"在看到唐毅那一脸雨过天青、满脸笑意的模样,方擎又起了见不得人好的恶劣念头。“或许,我说的是或许而已,可能几率只有百分之一哦!”唐毅笑看着他一眼,知道方擎只是调皮的个性犯了,对于他的泼冷水并不以为什。
“你要漂泊到什么时候?专挑人迹鲜见的地方走,不孤独吗?”唐毅淡淡扫了他一眼,眼中透着关怀。
“有时身处人群中,反而更加孤独。”方擎敛起轻佻的笑,正色道。“这个道理,你再清楚不过了。”
唐毅挑挑眉,并不答话。可不是?现在的人与人间全闭心相待,有多少人所言所行可以谓之“真?”在这样的假象中,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只要心中有情,就算是身处于广无一人的沙漠上,亦无畏孤独。”方擎伸长了手,往后仰去,舒服地躺靠在椅背上。
“谁是你心中的情?”唐毅问道,想要套出他的秘密。
“你啊,我的好友。”方擎笑着推了他一把,对他挤挤眉,故意将他的话扭曲。尽管经过空间的阻隔,每次见面,那种熟悉的相容感总是不曾改变。“别费心了,那个人还没出现,谁知道她会是郁金香还是大波斯菊啊!”“搞不好是沙漠中的仙人掌也说不定。”唐毅顶了回去。
“那也不错,耐看又好养,比那‘卡斯比亚’好到手得多了。”方擎忍不住又拿路羽晨来挖苦一番。
“彼此彼此,小心你被仙人掌扎得喊疼。”唐毅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反击。
两人对望了一眼,顿时一同开怀地笑了起来,跟刚下山的沉闷气氛完全相迥。
“说真的,其实划地自限的是你自己,你跳脱不开你为自己所定下的角色,否则自信如你,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受到影响。”方擎拍拍他的肩。“好啦,心理辅导到此为止,接下来看你用什么方式采集‘卡斯比亚’啦!”
“你可别忘记答应过的沙。”他怎么可能不懂方擎是在暗示他不要过于冲动的道理,唐毅感激地笑笑。
“记在脑中了。”看见机场人口已近在眼前,方擎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走的时候‘卡斯比亚’还在睡,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补上招呼!”“我会的。”唐毅点头,两人对视一眼,交换着内心深处最重视的情谊。
上完最后一堂课的路羽晨,回到家时天色已暗,她一边弯腰脱鞋,一边按上墙边的开关,明亮的灯光马上驱走满室晕黄。
今天唐毅送方擎上飞机,所以她今天是搭公车上下课的。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习惯了唐毅接送的她,竟对以前每天搭的公车陌生起来了。
虽然在尖峰时刻公车是拥挤的,但她知道,那种不熟悉感来自心灵;周围人愈多,她就愈明显意识到自己是独自一人,唐毅那让她充满安心感的身影,并没有在她身边。
不过今天没有马上和唐毅独处也让她松了口气。今天的她一直心神不宁,只要一想起昨天的画面,原本平静的心湖马上就波涛汹涌了起来。
还好书晴因为社团的事请公假没来上课,不然,在这种心慌意乱的情况下,再被她那经常上演、且百折不挠的追问一逼,哪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也有可能经过书晴的追问后,她那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答案会呼之欲出也说不定
路羽晨的动作一顿,这样的想法让她既期待又怀着恐惧。她怕,她怕出现的答案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或许答案本身就已存在,只是一直被她层层加锁,埋在心的最深处,不许任何人去挖掘、去正视,包括她自己这个念头让路羽晨发颤,马上下意识地摇头,企图摆脱那恼人的胡思乱想。
路羽晨将鞋子摆进鞋柜,起身进门,才刚刚踏上玄关的木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花!整个屋子满满的卡斯比亚!
她看到整片的卡斯比亚在客厅泛滥,从沙发到茶几上,粉紫的色调蔓延成一片柔情,侵上她的胸口,她的心,她的眼眸,幻化成晶莹的薄雾。
路羽晨咬着下唇,脚步轻缓地走近那片花海,她不敢出声,怕这是场易碎的梦幻。她走到前方,跪坐下来,目光在那片卡斯比亚上游移,眼中蓄满了感动。花海正中放着一张小卡,她伸手拿起,打了开来。
峭崖边的卡斯比亚,我披荆斩棘地为你搬来了。
卡片并没有署名,但她认得那刚健方正的字体,是唐毅所写的;他在引申方擎那段另有含意的话。她怔住了,那一次,他几乎夺取成功的吻,当时她真相信了他所辩称的,觉得不过是个玩笑;但如今,她明白了,一切早就明显展现在眼前,只有她,竟愚钝地不曾察觉
自从她八岁那年唐毅进人她的生命以来,在她心目中,他一直是个弟弟,一个她在心中暗自许下要一生守护的弟弟。但如今,唐毅的行为,还有她的心情,都已经走了样。
回想打从再次见到唐毅开始,她发觉,一切都跳脱了她所知的道德观,一切都跳脱了她长久以来所认为的角色定位。但不管内心再怎么动摇,不管唐毅对她的态度再怎么陌生,她一直告诉自己,她还是把唐毅当成弟翟拼待。
然而当她一旦正视了唐毅,她才无助地察觉,这个自我催眠的效力有多薄弱!唐毅眼中激猛散发的热切,轻易地将她的设防击破,让她慌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唐毅是个男人,而她,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
她怎么能?路羽晨揪紧了衣角,这个强烈浮现的答案攻得她手足无措,她所习惯的相处模式变了。今后,她该怎么看唐毅?她该怎么办!
坐在满天的花海前,她咬着唇,仰着首,任由泪水滑落
愈近假期的高速公路上,南下的车流量比往常愈增许多,全是些赶着返乡过节的出外游子们。家住t市的唐毅和路羽晨也不例外,在除夕前夕,也加人了返乡的车阵中。
打从一上车,路羽晨就藉着假寐的理由侧躺着,背对唐毅。其实毫无睡意的她是清醒的,看着窗外飞逝景象的双眼是失焦无神的,甚至于连倒影的视线和唐毅对上了亦不自觉。
她知道自己这种态度很反常,但她没有办法,因为她不知和唐毅独处时该用什么表情、什么分界去看他。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他是个弟弟,却忍不住另一种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柔化了她的感觉。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