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是唐继宇，这会睡意全消了。

    他侧坐在床畔，看着小女孩已经香甜的安睡，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道好看的幅度。

    他伸手拂开她额前湿黏的发丝，意外的发现左边额头有一道已干涸的血痕，唐继宇怔住，胸腔一股紧窒发痛的感觉扯得他难受。

    又被她妈妈打了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可恶的母亲！

    目光下移，相继在她的手臂、腿上都发现一块块红红肿肿的瘀痕，一瞬间，他有一种不能呼吸的感觉，沉重的罪恶感在年少的心底漫开。

    是他害的！如果他肯为她争取

    甩甩头，他又自嘲地扯动唇角。明知不可能，又何必自愚？

    转身到客厅取来医藥箱，他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为她每一处伤口涂上藥水。

    处理完所有看得见的伤口，放下藥箱，关上灯，他爬上床，在袁琇琇身边躺下。

    沉眠中的小女孩似感应到温暖的体温，一只小小的手臂立即攀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小小的头颅埋在他的胸前。

    他一怔，随后修长的手臂便搭了上来，覆盖住软嫩似若无骨般的纤臂。

    枕在他胸前的小脸蛋漾了一朵甜甜的笑靥，她安稳的沉睡着，沉浸在一室幸福之中。

    银白新月勾挂树梢，伴着唐继宇一夜无眠。他胸口惶惶难安，微刺地、不忍心地，一颗心在夜空中泛起涟漪

    “爸，早。”

    一样的问候语、一样的早晨、一样一身俊挺的制服，由唐继宇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态，唯一不一样的，是身后那双将他制服扯得紧紧的小手。

    他翻了翻白眼，制服八成又皱了！

    “别紧张，不会怎样的。”他清清喉咙，低声对袁琇琇说话。

    唐父听闻，目光疑惑地自手中的报纸抬起，这才发现缩在唐继宇身后的袁琇琇。

    他愣了一下，眸色一沉，放下报纸，站了起来。

    “继宇”唐妈妈自厨房出来，正要唤唐继宇吃早餐，在发现袁琇琇后，也是一愣。

    “呃，是琇琇”她看向唐继宇，又看向唐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

    唐继宇看向自己的双亲，目光磊落。

    “昨晚她妈妈又打她，她跑了出来，可是又不敢回去她爸爸那里，所以就到咱们家来了。”唐继宇解释，扯动袁琇琇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放心，我爸妈人很好，他们不会怎样的。”他哄着，并以眼神向唐母请示。

    唐母有些为难的目光转向唐父，唐父与唐继宇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敛容打破僵局说道：“不早了，先吃早餐再说。”随即转身入厨房。

    唐妈妈这才热情地上前牵袁琇琇的小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琇琇，跟阿姨去吃早餐好不好？”

    “嗯，阿姨”袁琇琇甜甜的唤了声。毕竟年纪小，唐妈妈一释放善意，她很快的就把不安抛在脑后。

    “琇琇，你跑到阿姨这里，妈妈知道吗？”唐妈妈问，转身又为袁琇琇煎了蛋。

    琇琇畏惧地摇了摇头。

    唐妈妈与唐父交换了一个眼神“琇琇，以后不行这样哦，出门一定要告诉妈妈，否则妈妈找不到琇琇会很担心哦！”“妈妈去打牌了，妈妈不会担心。”袁琇琇好天真、好老实地回道。

    唐父与唐母又相视了一眼。

    唐母轻轻地叹了口气，动手去烤吐司，特别又为她在吐司上面涂上草莓果酱。

    袁琇琇吃的好开心，一张小脸蛋笑咪咪的，模样清丽又可爱。

    唐继宇悄悄的看着她，唇上不自觉地漾着笑容，安心地低头吃着他的早餐，直到感受父亲投过来的眼色，他才抬起头与唐父为难的眼神相望。

    他的心咚地弹了一下，立即明白唐父嘴上虽未苛责，但明显地对目前的状况不表赞同。

    “继宇，待会坐我的车上学。”唐父擦拭嘴角站了起来。

    “不用了，爸，我自己骑脚踏车”

    “我有话跟你说。”唐父看了他一眼，回头又对袁琇琇礼貌性的招呼：“喜欢吃什么跟唐妈妈说，不要客气。”

    “嗯。”袁琇琇好高兴地点头，并大口地咬了一口吐司。

    唐妈妈又为她再添牛奶，坐在她的身边，伴着她一块儿吃早餐。

    在这里真好！宇哥哥他们一家人都好好哦，不像她爸爸、妈妈就只会骂人、打人，她好喜欢宇哥哥他们家哦！袁琇琇开心地想着，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唐继宇离开餐桌前那抑郁的表情。

    不过即使发现，稚龄的她，只怕也不会懂吧！

    唐继宇端坐在驾驶座旁，静默不出声，因为他大致已经猜到唐父将要说些什么话了。

    “继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立场。”终于，唐父做了开场白。

    唐继宇点点头，目视前方。

    “富有同情心固然是件好事，但某些情况我们却不得不仔细考量得失轻重。”唐父望向始终保持缄默的唐继宇，继续道：“我并非责怪你昨夜处理方式不对，只是对方的家庭情况太过特殊，你应该也很清楚袁太太与袁先生皆非明事理的人，像昨晚那样的情况，如果对方硬是控告我们诱拐未成年子女，罪状是可以成立的。你想，倘若那样，我们岂不冤枉？”

    唐继宇转头看了一眼父亲。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原来收留袁琇琇是会给父母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了。”唐继宇轻声答道。他了解父亲的假设状况绝非不可能。

    唐父欣慰地拍拍唐继宇的肩膀。

    “你也快联考了，要把握最后冲刺的机会，身为一个联考生的父母，我们也不希望你为其它的事分心，袁家的事情咱们就别管了，好不好？”唐父语末虽为民主的商量语，然态度却很坚持。

    唐继宇沉了眼色，目光往下垂，半晌后点了点头。

    唐父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再拍拍唐继宇的肩膀。

    “很好，联考快到了，你也要加油！”看一眼前方已近校门口。“你学校到了！”

    “我进去了，爸，再见。”说着，打开车门下车。

    望着车子驶离，唐继宇这才仰天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却怎么也排不开胸口郁结的深深无奈

    二星期后的某一个早晨，袁琇琇再次红着眼睛出现在公寓大门口。

    唐继宇低头牵着脚踏车正要上学，乍见袁琇琇的出现，他先是一惊。

    “琇琇”他望了望她身后无人；又上下打量了她这回没有伤痕。“怎么了，又让妈妈打了吗？”他压低高大的身子，凑近她的脸庞问。

    袁琇琇不说话，就只是摇头。

    前几天妈妈跟她说要帮她找一个新爸爸，又说新爸爸家里也有二个大哥哥，袁琇琇刚开始听了好高兴，心里头期待着新爸爸家里的哥哥像宇哥哥一样好。

    但是才没有哩！

    那两个新哥哥好坏，不光是会抢人家的玩具，还会打人哩！

    她被二个坏哥哥欺侮，妈妈也不帮她，她愈想愈伤心，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宇哥哥最好，所以她又偷跑了出来。

    盯着她，突地，唐继宇脑中闪进一个诡诞的念头

    “哥哥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他拉起她的小手问。

    “好！”小女孩登时睁大双眼，好兴奋地答道。

    她的笑容撑得他胸口胀胀的，一股隐匿的愁绪让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你坐上来。”唐继宇让她坐在脚踏车前的杆子上。“要小心扶好，这里到车站还要骑一会儿哦！”“好！”童稚的嗓音不掩高昂的喜悦。这世界上就宇哥哥最好了！

    唐继宇俊逸的脸庞上眉头深锁，这还是他第一次逃课，可想而知他明天必会为今天的行为受到严厉的处罚，但是他一点都不担心，他比较担心的是，待会他该怎么告诉她，要她以后别再来找他了

    “哈哈哈好好玩哦！”袁琇琇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她好兴奋地拉着唐继宇玩遍每一种刺激又新鲜的游乐设施。

    唐继宇任她拉着到处玩，她喘了、累了，他就买汽水、冰淇淋给她吃；怕她饿了，又买热狗、饼干。

    袁琇琇乐坏了，一张漂亮的小嘴整天都笑得阖不拢。

    “宇哥哥，我还要再玩一次风火轮！”一口咬着洋芋片，一双眼睛还眨巴眨巴地望着飞上半天高的大巨轮。

    “你看，他们胆子好小哦，叫那么大声，我最勇敢了，我一点都不怕哦！”袁琇琇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这大概是她由小至大玩得最开心的一次了吧！

    唐继宇盯着袁琇琇看，看着她兴奋的模样，一股愉悦之情，缓缓地流入他布满愁云的心底。

    低头看看腕表，时间不早了，也该是告诉她的时候了！

    沉吟片刻后，他轻轻推了她一下，唤回她的注意。“琇琇，你先看着哥哥，哥哥有话要跟你说。”

    “嗯，宇哥哥要告诉琇琇什么话？”她拂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笑嘻嘻地问。

    唐继宇盯着她红扑扑的脸颊，愁着不知该如何启口才适当。“琇琇已经长大了、懂事了，对不对？”

    “嗯。”袁琇琇很用力的点头。“琇琇很乖，很听宇哥哥的话。”她讨好的说。

    唐继宇摸摸她的头，微微地扯动唇角。“所以琇琇以后要很勇敢，要保护自己，会不会？”

    “会！”她好配合地大声响应，又怕唐继宇不相信，她再承诺道：“我下次可以一个人坐风火轮，我都不会哭哦！”唐继宇失笑，袁琇琇的天真扯得他心口更难过，喉咙都发紧了。

    “真的，琇琇长大了，很勇敢哦！”见唐继宇不回话，她干脆站到椅子上去，证明自己已经长高。

    “真的，长得好高了。”唐继宇笑，牵她坐了下来。

    看着她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他说：“我们来打勾勾好不好？以后琇琇都不可以哭，也不可以来找哥哥，琇琇要很勇敢、很勇敢，那过了很久、很久以后，哥哥再去找琇琇，看看琇琇是不是真的变勇敢了！”

    袁琇琇疑惑地噘起嘴，她不懂为什么要等很久、很久才可以变勇敢？她觉得她现在就已经很勇敢了！

    “你不敢打勾勾，怕输对不对？”唐继宇激她。

    “不怕！”琇琇用力地甩头，然后拉着唐继宇的手与她的小拇指打勾勾。“琇琇真的很勇敢！”她一再保证。

    “以后都不哭了？”

    “不哭了！”

    “要很勇敢？”

    “嗯，很勇敢！”

    “好，那琇琇一定要等哥哥去找你，千万不可以自己再偷跑回来，不然就输了哦！”“琇琇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