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秋思早晚天凉，昼渐短夜渐长，秋已渐深了。

    是的，时维九月，序属三秋。虽少秋风秋雨，叶落无声，可秋，如素净守约的女子，已然登场，未见声势，不闻喧哗，只一路迤逦，暗香浮动。

    不在山水，不在阡陌，居家女子的秋，在低头抬头的方寸天地间。是皎皎的月色，唧唧的蛩鸣；是早晚添的衣裳，席上新换的秋被；是拥衾夜读的静好时光。

    每次换被套，就用母亲教的法子，真是妙极了。母亲一个月没回嵊了吧？哥和我都念叨着，然后沉默。在杭城的母亲，每日里做些什么呢？那里没有菜地，没有熟稔的乡邻可话桑麻，就接送接送小孙子，然后拾掇拾掇屋子吧？晴日里，翻晒衣裳和被子，温好饭菜，然后盼儿归。晚归的人，抖落室外的尘灰，听得娘亲的一声呼唤，暖了的，便不止是肠胃身子。

    洗刷完后，母亲会指着月亮，教孙子“亮婆婆”吗？一如我们兄妹三人小时候的样子？她会和孙子一起听虫鸣吗？杭城公寓内，寻得到虫声吗？她是否又在织一件又一件的毛衣，织了大的又织小的？是否在寻寻觅觅，只为找那与毛衣相配的纽扣？是否织完了又拆，拆完了又织，总疑惑新织的秋衣，已跟不上节节拔长的孙子外孙？

    重阳节，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可终究还是放下了话筒，没有过节的习惯，没有无事问候的习惯，总是情怯。母亲不会去登高的，更不会把酒赏菊，也许闲来会看看钱塘风光，想着当外孙去杭时，可当当向导。“你来杭州，外婆带你去很多地方，东南西北的公交车，我都乘熟了的。”

    虽是村妇，母亲却端庄娴雅，极爱看书。小时，灶膛边，母亲说起红楼梦中黛玉进府，有唱词曰："乳燕离却旧时窠，孤女投奔外祖母从今后，在白头外婆怀里藏。"如今我已另筑窠巢，安稳妥帖。可不能随时一个电话，就去母亲那儿蹭饭，或隔三岔五就接到母亲叫吃饭的电话，竟觉如离巢乳燕。母亲在杭城，想必也心心念念着嵊州，两头都放不下，秋思最重的，该是她吧？

    养育了三个子女，带大了三个孙辈，这是母亲的春华秋实。曾经剡水边的如花美眷，于无声劳作中，成了西子湖畔的白头外婆。

    是痴心父母与不孝儿孙。我想着去看母亲，却又在新巢里做着痴心父母，人生代代无穷已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