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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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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疏的人来人往,我站在不远处看央梳洗骏马的鬃毛。我想我已经明了,央是如此神奇的女子,她在等待抑或寻找着一个叫佐的少年,抑或男子。

    数日间我和央平静相对,相安无事。只是终于有一天,梦境中我把央推上那匹漆黑的骏马,让它带她去到未知的地方。央怀揣着一小包混合的草药和一把戈兰草,欣然地在我的梦中渐行渐远。我醒来并且大声呼唤着央的名字,再无回音。

    恍然间记起陌生男子低沉的话语,小孩,你要坐稳,要理解马的情感。

    五、坠

    命运,深宅,晴兰,风筝。

    马儿跑得飞快,穿梭于回归的人群之间。五日,它即带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这里石板铺地琉璃上瓦,这里街道拥挤人声鼎沸。朱门美酒,青砖佳人,市井之上,人心之间。我看见花朵正在如火如荼的盛放,无论如何,这里不再是我热爱的大漠。我略微讶异,安静于其上,直到马儿停下来,停在陌生的深宅大院之前,低声嘶鸣。

    门开,陌生人机敏的张望,继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显现,那是曾经叫佐的少年。

    当瑟微笑着把我推上她带来的高头大马,她用她镇定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告诉我,我并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可是命运告诉我你要这样做,它说轮回已经转世,不知于何处降落。那一刻我忘记了阿妈遗留的话语——你要留在这里,等待或者死亡。命运已经如车轮般滚滚向前,不可阻挡。

    步入堂内,佐带来一个叫作晴兰的美丽女子。她乖巧地向我问好,又顺从地离去,温婉动人。我想我定是她心中来历不明的十芝鸟,回到北方寻找自己的巢穴。但是我不是,我属于南方大漠,我告诉自己,我的阿妈在那里等我。于是我明白我是会回去的,在某一日的清晨。

    佐说,央,我的双腿已经桎梏,不能流浪远方,可是你依旧找到了我,要我如何不把你留在身旁?可是央,我又怎么忍心委屈了你?我安静地听着他的责备,对他微笑。我只会微笑,只能微笑。阳光自南而来,在佐墨色的镜片上折射出让人晕眩的光芒。

    我在佐的府上住下。佐送我华丽的服饰精巧的发簪,带我穿行于庭院之间感受他所营造的百转千回。我对他微笑,默不作声。我的眼中装载了许许多多的翠枝绿意,波光潋滟,繁花似锦。

    晴兰经常地来到我身边与我对坐而视教我弹琴下棋,与我说话即使听不到任何回应。晴兰说央,我是多么的喜欢你,多么羡慕你。

    夜晚,我咽下随身带来的戈兰,沉沉睡去。梦里,雨过天晴,春暖花开。醒来,夜已尽,秋将至。

    八月末,佐携我外出,去到郊外草场放风筝。我站在树影下看着佐飞快地奔跑,跌倒,风筝越飞越高。佐回身向我欢呼,并且朗声大笑。于是我微笑着看那彩蝶越飞越高,一直一直直到线放尽,人送止。

    佐唤我过去,将滚轴交到我的手中,忽然,瞬间,手中的牵扯失去重量,我抬起头,和佐一并抬起头,看着彩蝶飞升,飘远,终于隐于云端消失不见。风筝断了线。我看着佐,告诉他,它已远走高飞,不会回来。然后我依然对他微笑,仿佛看见他眼中隐忍的忧伤,和马儿一样。即使那里只是一片漆黑。

    晴兰柔声夸赞我是如此聪明的女子,任谁,任什么事情,都要受我牵绊。我看着她,微笑,不语。这个富贵的庭院在我眼里一片荒芜,佐显赫的家世,女子受宠的父兄,都好像当下萧索的季节般在我的眼前无助的飘零。曾经的少年佐和他笃爱的流浪,也和这一切一样,永远地被放逐,去到海角天涯,却遗落了曾经的少年。就像我的阿妈留下了我。

    六、寻

    片断,成长,穿越,信仰。

    央离开以后,我继续留在她的小屋,感觉到时间过得飞快。八月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消失不见,就像这个夏天。于是我又重新准备出发。

    我的梦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无数片断似乎等待我来拼贴。然而很多时候,我只是一个古怪的小孩,重要的是我是小孩,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无法明了。就好像我本身便是来历不明。

    住了这些日子,我的戈兰已经所剩无几。于是一天夜里,月圆当空,我迫不及待般吞下最后的一整枝戈兰,沉沉睡去,怀抱着这冗长而又支离破碎的梦境。

    争吵的男女,他们苍蓝的发色。距离不断拉进,女人骄傲的表情,肆无忌惮的目光,说话间巨大的愤怒的火焰烈烈燃烧。男人平静的聆听,眼睛深邃凛冽男人下身,是苍凉的长衫诡异地飘飞他,悬在空中。

    忽然,愤怒撕裂了女人全部的自尊,无法克制的歇斯底里喷薄而出,终于,将两人双双化为灰烬。而我平静异常。

     继续下去有年轻男子在沙浪中溯回前行,有少女的甜美笑容,有新生的婴孩,还有来自遥远古国的雪白马匹。许许多多,林林总总,喜悦,惊奇,寂寞,荒凉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女子的脸上,安静的表情,美目传情。她正在等待,我想,然后醒来。这一次的睡眠维持了两天三夜,醒来后我饥饿无比。

    我的戈兰已经用尽,于是我重新上路,向着更南的方向走去。那似乎没有人到达的地方,什山圣洁的冰雪之巅,伊利什河的神秘源头。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我只是在漫无目的地行走,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然而我能感觉到心里的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它要求我南上,穿越沙漠,穿越希望,甚至穿越生命,来找寻着什么。我觉得我是在成长着,迅速地成长,而死亡,却是非常的漫长。

    当我在这里跋山涉水的时候,我会想起央,并且希望知道她的下落。没有戈兰我开始长时间的不睡觉,然后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这些幻觉好像是一些非常深刻的信仰,因为它们是如此强烈地纠缠着我。

    青天白日,酷热逐渐褪去,之后便很快地进入严寒。地势急剧升高,我开始感到晕眩。并且央不时地出现在我面前,沉默不语,有时微笑。之后很多人都会窜到我面前,他们的沉默带给我巨大的压迫感。我的手脚冰凉,呼吸艰难。陷落在这一片圣洁之中。

    我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因为疲惫跌倒在荒凉的山路上。我合上双眼,央的长发垂下。她在看我,然后终于开口,说,亲爱的瑟,请带我离开这宿命之海。

    七、迷

    落雪,熙攘,尽头,伤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落雪的那日,晴兰便很少再来看我。于是我的生命里突然只有佐,或者说,佐成了我生命的全部。

    在大漠最为寂静荒凉的季节里,这个繁华都市仍然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我走在佐的身旁,看着延伸向四面八方的青石路面,想到那遥远的无边沙海,想起阿妈以及一个叫瑟的女孩。

    我这样迷惑地跟随着佐,被不知从哪个偏僻小巷里忽然窜出的小孩撞到,脚下不稳。佐急忙回身接住我,匆忙之间,他墨色的遮挡一闪而落,露出的,是一只忧伤覆盖的眼睛。

    雪无声无息地降落。我的双眼变得模糊不清。于是我只能将视线移开,茫茫人海,无知的小孩早已扬长而去。

    佐看着我,一言不发。而我出乎意料地对他微笑,并且伸手轻拂佐左眼的伤疤。我想起阿妈说过,女孩子应该在家中一世安静祥和。

    一连数日,我也佐沉默相对,并且微笑。我穿着华丽无比的鲜艳长裙站在大片大片的素白之中,阳光盲目地放射在雪上折射出让人眩晕的光芒。我就这样对佐微笑,灿烂明朗。终于,佐走到我面前,眼睑低垂。佐说,央,请你留在我的身旁。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我点头。好。

    我独自弹奏不很熟练的杂乱曲子。晴兰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并且泪流满面。她说央,我是真的喜欢你,希望和你为姐妹,可是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不想这样向你乞求,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她说,央,请你不要把佐带走,虽然我知道他一直都不曾属于我

    我望着晴兰微微隆起的小腹,然后微笑着回答,好。

    我把瑟给我的那一小包药草一并倒进沙锅。然后弹奏晴兰教给我的不知名的调子。暗香萦绕,琴声悠扬。雾气中映出一张白皙安静的面庞,她张口叫我央,声音婉约甜美,而我没有意识到那正是自己。

    在晨光熹微中,我熟练地挽起发髻,喝下浓汤。佐忧伤的眼睛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望着我,终于痛苦的合上。

    八、解

    深蓝,漫长,亘古,左眼。

    当我醒来的时候,面前是李婆慈祥的脸庞。不同的是她一头深蓝的长发倾泻而下。她说瑟,孩子,你醒了。

    我莫名其妙地被众人推搡着梳洗更衣,然后被带上大殿的王座,所有的人称我神,婆婆说你是他们的头领。我问婆婆,是你赋予我这样的权力?她笑着说当然不是,在我们的家族,一切都是注定。

    我不懂。婆婆说,前世,你是先王的右眼,一切其实你都已看在眼里。于是,我站在什山圣洁的冰雪之巅,开始回忆。婆婆说,你是神,现在的由你来主宰,孩子你已经长大。

    我开始回忆。盲目地行走,从雪峰,到山脊,到大漠,直到央的小屋。我看见央,她的小屋。大漠。非常亲切。但是那不是央,我终于还是看出来那不是她,她左鬓是漆黑的。她的眼神有些抑郁。那是注定等待的神情。

    女子对我微笑,眼睛清澈明亮。她的嘴动了动。我听不到声音。但那似乎是一个名字——廉末。

    一直走,穿过草原,街市,甚至国度。这个旅行,非常漫长,好像死亡。或许三年或许五年,终于有一天,看见大海。如那遥远南方的大漠沙海,同样的一望无际。颓然跪下。这是我的尽头了么?我想着,或许,只是想走到尽头,或许是他已经老去,失去力量。我不知道。

    忽然转身,是一个貌美女子。有骄傲的眼神,熟悉的脸。她对我说话,语速很快,凌厉的个性。我看着一股愤怒的火焰燃烧,她在克制。我跟她回家。记忆在一个婴孩的降生中停止。

    我就这样冷眼旁观,如此漫长。一切的一切,我的世界寂静无声。

    我睁开眼睛问李婆,那么后来呢?李婆笑着说,后来我带你离开,他们双双死去,化为灰烬。

    我们世世代代。是伊利什河源源不断的血脉。伊利什。在我们的语言之中,就是必死的含义。

    我的视线在远方凝聚,平静异常。所有人对我朝拜,喊着神,请赐福。我们是奥良人,世代居住在什山的冰雪之间,我们族人拥有神奇的法力,是这里的头领,这里的王。这就是伊利什河源头什山的神秘。奥良人被困与此,外人阻隔在外,于是我们族人就成了两个世界最后的联系,这是宿命,亘古不变。

    这天夜里我梦见央,我问她,你死了么?她对我微笑,说,没有,我只是在沉睡,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也许永远不会再醒来。我看着她美丽的脸,她的笑容可以让世间百花失色。我说对不起。央说不必。我问央你是否知道前世?她依旧微笑,并且说,亲爱的瑟,前世,我是阿爸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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