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啊!
古文全装做不曾看到君不悔的怒色,僵着一张血斑斑的胖脸半声不吭,天知道他那脑袋瓜里又在转着什么鬼花样?
于是,一声沉咳响自庙外,好魁梧的一条汉子大步走了进来;这汉子生就一副虎背熊腰的身架,国字面膛上毫无表情,只是右边的颊肉在习惯性的隐隐痉动,每一痉动之下,牵扯到他的右眼泡囊,也跟着不停的抽跳。
一见这大汉步入,郭品三赶紧迎上,边笑荷荷的道:
“当家的,这一次我们是连头带尾捞个满网,除了古文全与颜灏两个罪魁祸首,外加他一双同党,都叫我们逮住啦!”
微微点头,大汉首先打量着管瑶仙,一开口,仍带着那种凶狠味道:
“怎么还有个女的?”
郭品三摊手:
“这年头,哪一行哪一道没有女的沾边?古文全和颜灏两个鬼头蛤蟆向来心思坏,点子多,便弄个阴阳同体的怪物来当帮手亦不足奇!”
“嗯”了一声,大汉转目瞧向古文全,声音跟着严酷起来:
“古胖子,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古文全努力勾动唇角,以期看上去他是在陪着笑脸:“乔大当家,承蒙大当家的垂问,我就只有几句话回禀--我该死,我混帐,我不是人;我不该财迷心穷,见利忘义,亏负了大当家的一番栽培,若大当家的生气”
君不悔几乎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古文全、模样宛如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妖魔鬼怪--老天爷,这就是那个不久前尚在嚷着豁死拼命,自诩硬骨头的仁兄?我的亲娘,怎么才一霎眼的功夫竟变成了这么一个如假包换的孬货?人说口是心非,心口不一,世上居然真有这等不要脸的角儿!
问话的大汉,即是“十三人狼”的瓢把子“吊筋人狼”乔少坤。他冷冷的盯着古文全,除了右颊的肌肉不住抖动之外,未显任何反应:
“那九颗黑珍珠,是费了我们兄弟伙多少心血,出了多少力气才弄到手的稀世宝贝,由于我们欠缺这方面的销货路子,才委托你二位代为转卖,当时许了你们一成的好处--只是转一次手,便可分得数千两银子利润,这等的好事到哪里去找?我们兄弟对二位也不算苛刻吧?”
古文全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一叠声道:
“不算苛刻,不只不算苛刻,大当家的待我二人简直太优厚,太大方了,这全是大当家的心性慷慨,为人豪迈。
乔少坤突然“呸”了一声,手指如戟,险些点上古文全肥大的鼻端:
“可恨你们这两个无仁无义的狗才,竟然贪心至此,黑下心肝将我们辛苦得来的珍宝独吃独吞,席卷潜逃!古文全,你们把我十三人狼当成了哪一等的瘟生、看做哪一类的肉头?就这么随你们欺骗?**你的血亲,便真个群狼吃肉吧,也还留下一堆残骨,你两个却连汤带面一起下,骨头不留之外一股余香亦不叫我兄弟闻上一闻,你这一双不是人揍的东西,简直比那群狼犹要狠上十分!”
郭品三扬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古文全一个踉跄,他顺势又给了颜灏一脚,嘴里不停大骂:
“不提起来尚忍得住,这一提起,我郭老六恨不能生啖了你这一对活杂碎,他奶奶吃到我们哥儿头上来了?面子里子全成了你们的,这一大伙人忙了一大阵,却变成替你两个出力啦!”
捂着紫红肿涨的面孔,古文全苦着脸道:
“我知锗了,郭六哥,我早就失悔啦,我原不该存起这样的贪念,留下如此的继漏,郭六哥,我给你叩头,给你赔罪”
郭品三气哼哼的吼叫着:
“闭上你那张臭嘴,奶奶个熊,把我兄弟们耍得团团转,叫我们丢尽了颜面,憋足了闷气,只这几句话就想完事?古文全,你未免过于天真,也将我‘十三人狼’看得太容易打发了!”
古文全吞咽着口中的血水,边打恭作揖的道:
“我不敢,郭六哥,我决不敢这么盘算,我既然有错在先,开罪了各位,自得有个法子向各位弥补,端求各位高抬贵手,已是感恩不尽”
郭品三望着他们头儿--如今算是接近问题的焦点啦,乔少坤板着面孔,不徐不缓的道:
“这才像几句人说的话,古文全,你且将你弥补的法子讲出来,我们合计合计看能否接受。”
又吞了一大口血水,古文全嗫嚅的道:
“首先,大当家的,我分得的那一万六千五百两银子双手奉还,颜灏的那一份,我也会说服他全数吐出,涓滴不存。”
一直默不出声的颜灏顿时心火上升,他怒视古文全道:
“用不着你丑表功,我分到的这票银子自会全倒出来,你管你的事就行,我的问题无须你操心!”
古文全故意摇头叹息,一派委屈模样:
“好人难做啊,便老伴当一朝到了紧要关头,也只顾得自己啦”
乔少坤骤而阴沉沉的笑了,笑得古文全后颈窝的汗毛直竖,背脊泛凉,但闻这位“十三人狼”的瓢把子出声道:
“那九颗黑珍珠,粒粒圆润细致,毫无暇疵,黑得晶莹,黑得透亮,乃是举世罕见的精品,古文全,照你的算法,才卖了三万三千两银子?”
这一下,古文全的表情才真个惊慌了,他急切的解释着:
“大当家,乔大当家,照说那九颗珠子品质极佳极纯,是不止三万多银子,但却要正卖正买才行,若是销赃的黑路货,如何能按市面上的价钱出手?这还是我,换了别人,只怕连三万多银子也卖不到,大当家是内行,是明白人,务祈察鉴,我绝对没有欺瞒大当家!”
乔少坤慢慢的从齿缝里把声音逼出来,透几分待要吃人的味道:
“珠于是我们的,古文全,所以要照我们认可的价钱出卖,你说的价码,我们不同意,你听懂了么?我们不同意!”
古文全鼓肿着腮帮子,可怜兮兮的道:
“但是,大当家,但是当初说好了交由我权宜处置,只要我认为价码合适,便可出让,大当家,那时可不是这么敲定的么?”
乔少坤无动于衷的道:
“不错,是这么敲定的,但同时也说好你得按期按数将珠子的钱款交给我们,并没有连本带利让你独吞的这一条,对是不对?”
古文全窒噎含混的道:
“这个呃,是没有,没有这一条”
微微扬起面孔,乔少坤接着道:
“你们不遵守双方约定,横起贪念,我们在珠子的价值上就只有维持我们盘估的原则--古文全,我们认为这九颗珠子的价钱,应该比你出手价钱要高得多!”
古文全呐呐的道:
“那大当家以为该卖多少钱才叫合适?”
伸出一只巴掌,乔少坤干脆的道:
“折之再折吧,五万银子是少不了的,你说这是不是相当公道?”
就算老天爷给古文全做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说不公道;一个劲的点着头,他笑中透着哭腔:
“公道,公道,大当家出的价码真是再公道也没有了,谁要说这个价码不公道,谁就是睁眼瞎子外加混帐王八蛋”
一侧,郭品三暴叱道:
“既然公道,你先把五万银子交出来,接着再定规其余的事!”
古文全急忙指着颜灏道:
“郭六哥,钱是我和颜濒对分的,我这二万五千两不会少奉一文,他的那一份,却要他自己负责拿出来”
黑脸立刻泛了青,颜灏愤怒的叫道:
“天打雷劈的古文全,你你你竟也当众含血喷人?我连头带尾只分了一万六千两银子,却从哪里再多加这九千两?”
古文全哀哀切切的放低了声音:
“颜灏,我们是老伴当,相信我,这也是为你好,谁叫我们做错了事来?犯了过失,就必须付出代价,我们一人多掏九千多银子,说不定还能少受活罪,保个全尸,否则,一朝人家开始将我兄弟凌迟碎剐起来,任你呼天抢地,情愿再凑几个九千两都来不及啦”
颜灏悲恐绝望的跺着脚,哽哽咽咽的呻吟:
“都是你害了我,老古,都是你害了我;你不听我的劝,又愣把我拉下水,这下可好,不但舍了财,性命也眼看着赔将进去”
断喝一声,郭品三形似怒张飞:
“住嘴,你两个当这是什么地方,又在什等人面前?居然哭啼吵闹不休,真正大胆放肆,若再不知收敛自制,看我不割下你们两只舌头喂狗!”
乔少坤阴恻恻的开口道:
“怎么样,你们难兄难弟商量好了么?”
古文全强笑道:
“就照大当家的价钱,我和颜灏每个人自掏腰包,多赔上一万七八千两银子罢了。”
乔少坤冷硬的道:
“我们不领情,古文全,因为这笔银子并不算你们赔出来的,而是‘十三人狼,原本应得的利益!”
细小的喉结在古文全粗短的颈节颤动,他只有应承着:
“是,是,大当家不用领情,半点也不用领情”
那郭品又大喝道:
“钱呢?现在就给你家列祖列宗们拿出来!”
古文全哭丧着面孔道:
“郭六哥,我与颜灏这趟出门,是另有要事待办,身上几十两散碎银子是有的,却如何会携带着大笔钱财?所以必须等到--”
挥起一掌,郭品三又将古文全打了个四仰八叉,满嘴溅血,他凶神恶煞般哮叫:
“你这个该死的猪猡,事情到了这地步,犹敢拖拉推搪、胡言狡赖?我告诉你,银子若不立即交出,眼下就先片你两斤人肉!”
古丈全赖在地下,果真杀猪似的干嚎起来:
“大当家,你得替我作主说句话啊。我要是有意拖赖,便叫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叫我变鬼也变个孤魂野鬼,大当家,我发誓没有谎骗各位”
一幕一场的把戏,君不悔都静静观赏在眼里,他要等着看、最后到底是个什么结局,浑然忘我之间,他恍若不知自己与管瑶仙也是局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