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出西边雨

话。

    “小慈，你什么意思！”女人间的火药味一下子浓了起来。

    “你说我什么意思？我能什么意思？！”三十来岁的女人，吵架的时候都象十八九岁。

    苏雅就站出来：“好了！别闹了！”又转身对李洁平说：“你随便坐。”

    李洁平打量了一下这间简单的琴房。没什么花俏摆设。桌上有瓶花，让她心里咯噔一下，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琴上放着本书，是新出版的书，心理学方面的，叫作结构式家庭治疗，李洁平心里又咯噔一下。她就抬眼看了苏雅一眼。

    “洁平，你有什么事？”

    “我没事，我只是来看看，散步随便走来的。”

    苏雅其实是挺看不上这种口不应心的言辞的，她低了一下头，说：“白朗不在这儿！你也不用七晕八素的胡思乱想，没影儿的事！”

    李洁平是真没想到这话苏雅能说，能这样干净利落的说，这样仪态万方的说，她本来是个理直气壮的妻子，这时候却怯生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局面了。她只是说：“我没这个意思。”

    汪小慈就问：“那你什么意思？！”

    李洁平有点哭腔的说：“我没意思！”

    “小慈！”苏雅责备的望了一眼汪小慈，汪小慈就一扭头，不作声了，那动作好象在说：你也就碰到苏雅好涵养，换了我你试试！苏雅眼见汪小慈一肚子的牢骚，生生咽下去没讲，她就说：“洁平，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也多少知道点你和白朗最近好象很不和谐。这是你们两个应该努力解决而不是努力回避的事情，也不应该胡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针对我。但我仍然希望你们俩能快点解除误会。另外，我想不出我哪里对你不起，你强加给我的一位角色定位，实在让我很遗憾，很不屑。”

    苏雅是犹豫了一下才说“不屑”她想，她还是实话实说吧，确实是不屑。

    李洁平坐在钢琴边上，没有看苏雅，也没看汪小慈，她把眼睛望着窗外，很出神。其实她心里一刻不停的在思量苏雅的话。她只是一身家常打扮，她的衣着气质，和不食人间烟火的苏雅不同，也和前卫开放游戏人间的汪小慈截然相反。这样三个女人相聚在一起，实在是很有戏剧性的一件事情。可是李洁平和苏雅都没意识到这一点，能这样想的只有汪小慈一个人，也许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能冷眼旁观、独立思考吧。汪小慈想的是——我和陆白会面的时候还不至于这样，李洁平怎么这么蠢了起来？！她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李洁平下意识的用手展了展膝头的裙衫。那是一条质量一般的家常裙衫，穿在她身上有种家常的温暖与平和，这种感觉在苏雅身上就难以找到。苏雅没有这样的衣服，也穿不好这样的衣服，她望着李洁平开始想：一个身体或灵魂受伤了的男人，如若想回家找一番抚慰，必定会找能把裙衫穿出这种味道来的李洁平。

    李洁平就是在苏雅望着她想的时候，开始说话了：“小雅，我听明白你的话了，你这是把我批的体无完肤呀。”然后转头对汪小慈说：“小慈，你也一样，你在电话里就已经对我毫不留情了。可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汪小慈本来要站起来分辨，却被苏雅一把按住。

    “小雅，小慈。你们没成家，没有丈夫，也没有这样一种夫妻的感情，这和有男朋友是不一样的！”她停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俩一眼，接着说：“你们不会明白我的处境和由此给我带来的打击。我今天是无意中走到这里的，真的不是有心来刁难你们。我们要互相体谅，不能做不负责任的事情。更不能做有伤风华的事情。你们还小，有可能想不明白。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一个做了妻子的女人，一定比一个未婚女人要成熟。别以为人成年了就成熟了，女人的成熟，是要在生命中慢慢成长的，以后还要做母亲，那时候又会比做妻子时更成熟。在这一点上讲，你们俩还是”

    “你少来！”汪小慈打断了她，汪小慈和苏雅都不傻，从李洁平第一句话，她们就听出话外之音了。两个人都有点忍不住，这个时候，三个女人仿佛在进行一场不见血的战争，伤都在心坎上。

    “我至少有一个属于我的家！我要捍卫她！谁也不能破坏我的婚姻！”

    “你那叫同居！”汪小慈一针见血。

    李洁平脸红到了脖子。她什么都没说，抬脚就走了。

    苏雅三步并作两步的追到门口，李洁平站在走廊里，一字一顿的对苏雅说：“小雅，我不会讲话，可能不比你的措辞那么优美，但我能做一个好妻子，而且也懂得怎么做一个好妻子”她停了停，考虑了一下，然后说：“我也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怎么做好女人”

    “李洁平，你做个什么样的妻子或者什么样的女人和我没有关系。我再次声明：你的所谓猜测、臆断，都是毫无根据的无稽之谈，请你不要再拿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来做文章，也请你永远不要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讲话。我们原本是朋友，你怀疑到我头上，并且这样无端指责我，让我很委屈，更让我很伤心。在你和我之间，到底谁做错过事情，谁的品质更宽大一点，你自己想去。”

    李洁平楞住了，苏雅没再说什么。斜阳从窗户照在这两个女人身上，苏雅那天穿一条长裤，一件白色衬衫，衬衫上只是简单的别了一根胸针，头发盘起来的，眼睛闪闪发光，站在夕阳里望李洁平，眼神里又愤怒，有不屑，也有委屈。这让李洁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愿意也不能再呆下去了，只好转身走了。

    这件事情最后是由汪小慈告诉白朗的。汪小慈当然清楚这样的事情应该不应该告诉白朗，苏雅是极力劝她不要对任何人提了，但是汪小慈想了又想，还是找了个机会透露给了白朗。白朗听汪小慈有声有色的叙述，皱了皱眉头，一句话也没说。

    女人和女人之间有很多种战争，尤其是这种性质的针锋相对。李洁平是恨苏雅的，但她找不出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她是怨白朗的，同样也并没有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李洁平在这一点上很冤，她没什么过错，但她照样要身心煎熬。她试图向陆白学一下，也希望处理好这件她十分不想遇到的事情。但李洁平没有陆白的聪明，没有她的执着，也没有她的隐忍，更没有她的高贵，李洁平是个有人间况味的女子，她能达到的也只是人间女子最平凡的程度。她想把白朗拉会来，无意中却把白朗越推越远；她希望让这家庭回到从前的温馨与美满，但无意中却让这个家更加支离破碎。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李洁平和白朗都在反思，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李洁平是带着深沉的怨怼来反思的。苏雅那时候已经离开哈尔滨了，而且所有的同事熟人，也都没有丝毫关于他二人的传言，李洁平没有找到苏雅和白朗的蛛丝马迹。既然没有苏雅的关系，那么肯定有其他的因由。她凭她女人的知觉，觉得可能是白朗不爱她了？嫌弃她了？不负责任的有了其他女人？！又或者有了其他打算？！她觉得每一个理由都相当充分，让她吓的胆战心惊。李洁平差不多每天都沉浸在这种没完没了的胡思乱想之中，可她却一直没能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她的生活和从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她只能被动的接受，她不知道如何去改变它，就如同白朗从前对她讲他爱她，她也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回答他一样。李洁平处于爱情之中，却不知道怎样驯服驾御自己的爱情，她处于婚姻的边缘，却一点也不懂怎么维系保护自己的家庭。因为苏雅，她作为女人和妻子的本能开始觉醒，但这种觉醒了的本能就象一个新生的婴儿，没有经验，也从没受过锻炼，她面对眼前的生活现状，如同面对一个广漠的世界，她觉得无所依傍，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了。

    白朗也是在反思，他真的感到了内疚。他心底里其实知道自己既没有在精神层面忠于李洁平，也没在精神层面忠于他自己。他最对不起的是苏雅，无论于公于私，于人于己。白朗是一个行为比思想拖沓的人，他终于意识到，也许他真的是无法得到苏雅了，即使只是得到她的友谊。他所能拥有的，只是李洁平这样生活中比比皆是的女人。但他又伤了她的心了。这些伤心的过程都是建立在精神层面的，他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他只是在学术上和灵魂上更依恋苏雅。可是，在这个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的时代，他的这种感情，说给谁谁能相信？！他无法和李洁平坦白，甚至都无法和李洁平沟通。

    两个人的虞隙如果说一开始还是小打小闹，那么两周以后就变的严肃和严重了。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人，依恋爱情的程度很深，李洁平属其中之一，所以她的痛苦也就可以想见。

    她隔几天对白朗不闻不问，隔几天又对他严加盘查，这种不明智的做法让白朗身心俱累。

    可是，越到了后来，事情越明朗化。是是非非李洁平也看的越清楚。确实是没有什么的。但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尤其是象李洁平这种类型的女人，她们都希望男人们能包容她们、爱护她们。既然么有什么，那么也就是个平常的吵闹，既然是平常的吵闹，那么就理所当然的应该白朗回来俯就她，既然应该白朗回来俯就，她就有理由欲迎却拒的耍耍脾气、使使性子。这些念头一旦在李洁平心里滋生出来，就如同天经地义一般存在着，并且不可动摇的深植于她心里。那么白朗为什么不来俯就她呢？！李洁平就又想不通了。既然本来无事，那么白朗就应该容忍她作为一个小女人的脾气禀性。白朗应该知道这一点，这好象是他做男人的职责一般，在李洁平心中，忽然变的天经地义、亘古不移。

    女人其实就是这样的，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还不承认，非要等到那个人来劝她哄她，然后她再作出一付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摆出楚楚可怜不胜娇羞的样子，既是拿出来给男人，也是自娱自乐。吵吵打打，分分合合，有时候是女人们在爱情生活中一种调剂，尤其是当她们意识到自己理亏的时候。并且越是这种时候，她们越希望男人们能低声下气的哄她们劝她们，希望男人们拿出如父如兄的温存。仿佛越是迁就，就越表示男人爱的深沉。从这种意义上讲，多大年纪的女人，也都是孩子！也都有一颗天真的、容易受伤的、渴望温暖的心，都希望她们的爱人可以包容她、无限期的原谅她、永远的守望她。这其实和一个小孩子对父母的要求是相差无几的。可惜的只是，很多男人在面对小事情时，没有这个情调，在面对大的原则问题时，没有这分悟性。于是就会有意无意的伤了女人们的心。

    李洁平由狂怒到猜忌到平息到怨怼到现在的心里痛的受不了，其实也只是经历了这样一个处于爱情中的女人差不多都要经历的过程。到了现在，她已经对引发这场事故的原因莫不关心了，而对白朗的态度则变的益发的敏感。白朗为什么还不来向她表示要和好？为什么还不来哄她劝她？她心里翻江倒海了。

    有时候，傍晚回到家，她一个人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忽然就会感到被世界远远的抛弃的恐惧。这个世界上她曾经如此深沉的眷顾着的那个人，现在他在哪？在想什么？从前她与他的心灵和生命都贴的那么近，现在他的那颗心时候还象从前一样？他的生命是否和她的，仍然是一条轨迹？

    白朗本来是差不多每天都回来看李洁平的。到后来，李洁平因为一直在等待白朗的俯就，而久等不来，竟自一言不发的冷着脸了。白朗哪里想得到？！白朗也就讪讪的了。再后来，竟然三天两天才回去看她一次。李洁平不尤的越发添了闷气。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