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踏清秋

。远处，牧人们的帐篷现出似有若无的缤纷色彩，孩子们的歌声隐约能伴着风儿传播到耳边，炊烟升起，袅袅娜娜的弯曲伸向蓝天，在那么远的地方，牦牛和马群，悠然的走过，小溪在绿色的草场蜿蜒的流过。再远处，山峦起伏，浓浓淡淡的绿色一直接连延伸到蔚蓝的天空里。雪山在云雾缭绕的高度，好象一位庄重典雅的女神，向着这幸福的尘世，露出迷人的微笑。

    他一直跑了很久才停下来，他仿佛能感受到我在那一刹那愉快而幸福的心情，我也在试图去体会他那自由自在不受羁绊的灵魂。自然和动物和人类，能这样幸福这样安宁的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纵使这个地方没有现代化的交通讯息和浓重的人文氛围，但是我在那一刹那感受到的，却是千百年前和千百年后人们在灵魂深处都能感受到的一种融入自然的幸福和愉悦。这种愉快，是人类灵魂深处永远渴求的感觉。

    也许，那就是刹那的灵光一现的幸福之感，是物我两忘的陶醉之感。后来我曾经在那片草场上再次骑马，但是我却再没有过那么幸福的感动。

    我想，只有他那么纯洁澄澈的眼神，他那么懂事乖巧的性格，那么俊俏轻快的奔跑，才会给人带来如此放松如此悠然的快乐吧。

    那天晚上，寺里的小徒弟就带着他下山去了。在那条来时的山路上，我望着他们俩走远了，再走远些，偶尔小徒弟会带他站住，回头，再次向我道别，最后终于消失在山路转折处。夕阳的光线渐次暗淡下来，我终于连那山路都看不清了，但我的目光中，仿佛总能看见他远去时停下脚步，从远远的山路上，向我道别的情景。那匹马，真美。

    我在山上停留了三四天时间，然后按原路下山。我再次走那条美丽的山路，再次路过那座我曾经居住过的寺庙。我在想，也许我还会看见那匹我那么喜爱的漂亮黑马，他和我曾经建立起那么美丽的友谊，曾经度过那么快乐的一个傍晚。我在寺庙周围的马群常去的地方徘徊，希望在不经意间能够遇到他，再看他一眼，在临走的时候，再向他道别一下，我是多么喜欢他啊，我的赛跑冠军

    但是，寺庙周围没有，草地上没有，附近山里也没有。我想，也许他再次送旅人上山吧，但我在来时的山路上，也并没有遇见过他。

    在寺庙旁的绿色草地上，我坐着休息，望那蔚蓝蔚蓝的天空，如此高远如此澄澈，望那远处连绵不断的绿色群山和在蓝天中格外美丽的雪山。我在想，这么美丽的地方，才会有这么可爱的精灵吧。

    一位认识的马夫过来和我攀谈，阳光下他的微笑那么温暖和亲切。我告诉他我要走了，问他知道不知道赛跑冠军在哪，我说我想和他告别一下。阳光下，他的微笑忽然黯淡下来。我的心里倏忽掠过一种寒冷的疼痛。在那明媚的草场上，在那晴朗的上午，他却告诉我一个如此让人悲伤的消息：我那么喜爱的赛马冠军，我现在在到处寻找的赛马冠军，就是在那天送我上山之后回来的那个晚上，误吃了有毒的草，第二天早晨就死去了那位马夫告诉我，你，是最后一个骑他的人啊。

    我的漂亮的黑骏马，我的乖巧的赛跑冠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在那个晚上离开了我，从此也永远离开了这个美丽澄澈的世界吗？我甚至还能够感受到他在我身边的步履，我还记得他带我奔跑是耳边划过的风声，我还看得见他和我一路走来的那条山径，而他，就这么如梦如电如露的，消失了吗？

    我一再的询问马夫，真的吗？怎么可能？怎么会？！马夫摇摇头，大家都很遗憾

    当我一个人坐在那片草地上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他澄澈的眼神：我仿佛看见早晨，他推开寺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望人们；我仿佛看见他站在门口，目送人们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我仿佛看见在山路崎岖的地方，他温驯的走在我身边，让我拽缰绳的手和倾斜的身体有所凭借；我仿佛看见他走远了，夕阳模糊了眼睛，他站在转角处向我道别。我没见过他是如何在赛马比赛上英姿飒爽，但我记得那个傍晚，他带着我在蔚蓝的天空下，在碧绿的草场上任意驰骋

    我不敢想象马夫说的每一句话，我也不相信马夫的话。几百天过去了，我一直都认为，他还在，还生活在那片美丽的土地上，生活在那些温柔澄澈的微风中，生活在那蔚蓝的天空下。也许，有些生灵，太美了，尘世无法承载他们超出想象的美丽罢，也许，有些美丽是以一种在人间无法实现的方式，成就着另一种永恒罢

    于是，在很多时候，我悄悄的回想他，回想那些美丽的不太真实的岁月。我的眼前，好象还能看见他的眼睛，看见他带我奔跑的那个草场，我的耳边，好象还能听到这样的对话：

    老和尚说，下雨，路不好，你骑着他走吧。

    我说，让我牵着他吧，一起走。

    小徒弟就开玩笑，说你这么喜欢他，就带他走吧。

    我说，好啊，我回去先修个马房，你现在得帮我照顾他，我是要回来接他的

    那些微笑和那些话语，好象就印在那条山路上，那是我最后一次牵他走路

    2005-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