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篇残简100则

千差万别，但生活本身却是雷同的。

    52。“我不理解那些自杀身死的人，我不想死，一提起死来我就害怕得要死。”那个虽生犹死的人这样说。

    53。一个神如何与一个凡尘女子交欢？

    54。茨维塔耶娃，我愿饮着你诗篇的美酒死去。

    55。美丽的肉体不堪一击，美丽的心灵却充满了力量。

    56。让贫困者有钱，让享乐者遭罪，让贫困的享乐者聒噪不休吧！

    57。希望是对失望者的安慰，希望是对绝望者的麻醉。

    58。为那十年前就消失的庭院写一首诗吧，因为你曾无数次躺在它的怀抱里凝望天上的星星。

    59。好像已经离开好像尚未到来。

    60。为什么一个令我惊讶万分的意象会把我稳住？

    61。美，有时简直就是一片沼泽，你陷于其中而不能自拔。

    62。你走的远远的是想目睹奇迹发生。

    63。然而死却是你那些日子里唯一的思想。

    64。你满脑子都是邪恶的念头。啊，你把它们全都变成了诗行。

    65。一只鸟飞走了，树枝在空中站稳，另一只鸟还没有飞来，这就是所谓的神秘了。

    66。那时时想着生命规律的人和对这一规律不屑一顾的人同样强度相等地受制于这一规律。

    67。谁在限制或拉拽你句子的长度？谁在悄悄地校正着你句子的语法？又是谁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你句子中某个词的颜色？

    68。音乐，那是一些词在空气中流淌。

    69。谁看见过思想在大脑中翻腾？谁目睹过思想变成一个个词再变成一个个句子的全过程？那些词和句子拱破脑门落脚于纸上的情景就更无人识见了。

    70。我不相信那迫使我上床就寝的就一定是困倦，有时候幸福降临，我也非常想立即睡去。

    71。一种思想，其深度和广度是同等生长的。

    72。现在甚至连石头也穿上了紧身衣，连灵魂表面也包裹着一层水汽。

    73。你反抗来自社会的贫穷和蔑视，你反抗来自生活的庸俗和无聊，但是你反抗过来自自我的浮躁和虚荣吗？

    74。我想和那个牵着牛从河滩下走上来的中年农民打个招呼，我真想。

    75。当我茫然回顾我的故乡我理解了什么是悲哀的诗。

    76。在如此空寂的庭院里，什么人能自得其乐而并不感到孤独？

    77。树叶在动，风儿在响，鸟儿在叫。

    78。我披挂着泥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怀揣着泥土，这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我蜕化为泥土，这是在将来必定要发生的事。

    79。凡是跟我过分亲近的事物我必诅咒。

    80。无论如何，难以置信，我竟是从一棵榆树下开始我的烦乱的一生的。

    81。有一种东西始终尾随着我，但我至今不知这家伙是谁。

    82。你歌唱，就有一个人死在你书房的门外。

    83。一种使我在自我的藩篱内徘徊的力自生自灭。

    84。少女究竟为何物？她们集体出行，天光大亮；她们单个行走，人们获得思想；而在对她们无邪的赞美中，诗人的年龄接近了更年期。

    85。从将来的某一天开始，但要确信此时此刻。

    86。更多的人是那些死去多年的人。

    87。一个人死了，一张闭着的嘴巴被上帝捂紧。

    88。我沉默，就是说我正在生活；我狂欢似的扑向火焰或风中，就是说我正在写作。

    89。我几乎认为人类是从写开始的而不是从读。

    90。痛苦是写作时的空气。

    91。现在我是另一个人，一个我发誓成为又决意躲开的人。

    92。在每一个事物里留驻一夜或更长的时间。

    93。我从一条狭窄的缝隙中穿过，面前是一扇比缝隙更狭窄的门。

    94。十九世纪，我每天回去一次，为了我诗歌中的资产阶级情调。

    95。在那没有爱的花园里爱大到无限，包容了想象的世界。

    96。父亲啊，请问：你把那些骨片、骨灰重新组装成一具活生生的肉体得需要多长时间？

    97。读我诗的人将死于疯狂，不读我诗的人将死于绝望。

    98。时代对我不利，但我已在这架旧钢琴上试弹出了一个准确的音。

    99。昨天我曾愤怒，今天我是一个嗜睡者，明天一辆独轮车从我窗下经过。

    100。观看，倾听，触摸，冥思。北陵王，你沉默吧！

    （1997—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