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书

    1

    春天来了，思绪如春草蔓长，无法无天。白天混沌，夜晚失眠。那种清醒真叫人万分沮丧。各种思绪叫嚣东西，隳突南北。不由我控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2

    每次路过那棵树，我总会不知不觉地遥对他行注目礼。不知，——他有多老了。一溜溜的褐色根须直直垂下，犹如老者长长的须髯，庄严，肃穆。看着他，我总会想到，生命就如他一般，在鲜活的肌体之上亦有着腐败的部分。

    我们的灵魂何尝不是呢？

    只是，它是那么坦诚，而我们惯于隐藏自己的丑陋部分。

    3

    天地之间，阴阳相生相克。至刚易折，柔极则废；刚柔并济，无往不利。在审美之中亦是如此。

    这次游大蚶山让我充分领略了这种美学原理的合理性。在满山生硬的石头中蕴蓄着那么几湾柔媚清漾的碧水，充分体现刚柔之意趣。造物者的安排真是大巧若拙。

    因此，当我们的视线在满目苍冷的石块中偶遇那一树的桃花盛放，一泓的碧水荡漾，怎能不惊喜，乃至感动，感激。

    4

    女伤春，士悲秋。大概真是这样的。看严歌苓小说继母改编的电视剧幸福来敲门最后几集，我竟然哭到不能自已。再加上感冒缘故，面巾纸用了不知有几张，看着垃圾桶里的一堆蓬松的白色棉球，我感到很惶惑，我究竟是怎么了？

    我跟他说，最近一段时间眼睛很不好，容易落泪，一直红肿，也许我快要瞎了吧。他说，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说，我不去，我讨厌医院。然后，在督修完回来的路上，黑暗中，我开始想象，如果我瞎了，眼前一片黑暗，到底会是什么样？

    也许坐着等死吧。

    也许我该治一治这胡思乱想的毛病了。

    5

    不记得是几年前的哪一天，我照着镜子，突然发现自己脸上竟然冒出了那令女人闻风丧胆的法令纹。我马上意识到，我老了。

    可是，这么快，就老了？

    这么多年来，这两条若隐若现的线条一直跟随着我。每每拿起镜子，我总是自觉地看到它。无法忽视。看来，有些东西，一旦意识到它的存在后，你就休想摆脱它了。也许，这就是王阳明所谓的“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的寓意所在。

    此花是美的，让人愉悦的。可，不在心外时时霸占心内的，往往是那些令我们感到痛苦的东西，哪怕卑微的琐屑。

    6

    这几年，慢慢喜欢上文字。是偶然，还是必然？

    与文字打交道挺累的，不过过后的那种精神愉悦和满足是任何物质享受都无法替代的。

    文字带给我欢喜，也有忧愁。敝帚自珍的情怀也是有的，可有时也让人特别沮丧。特别是当你意识到自身的薄弱，开始在对比中深刻地自惭形秽。看着别人那厚重的文字，再看看自己文字的浅薄，就连继续写的勇气霎时都没了。

    幸好，过段时间就好了。

    朋友说我不敢言写作而只谈写字，说明没有足够的自信和底气，要改变这种观念。我觉得写作这事太神圣，我还只是在门外徘徊而已，不敢造次。

    所幸，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磨练。

    2011。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