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面。张家显然是从商的,不过户籍却是农,因为明朝没有商籍这一类。
大明朝的一些制度实在有自相矛盾之嫌,太祖很痛恨那些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人,而商人在他的看法里就属于不事生产者,故没有商籍一说。
可是文明社会不可能缺了商贾,从商的人自有对策,通过各种办法挂农、匠、军等籍,有点资产的人最常见的办法是在乡里买耕地当地主,咬定主要经营的是地租,然后变成农籍。
在这个时代,除了当官的、名义上种地的最清白最高尚,大家都要吃饭。张宁的父辈是两兄弟,他的父亲叫张九银、伯父叫张九金,一同经营云锦生意。
张宁的父亲去世得早,几年前母亲也去了,他们家剩下两兄妹跟着伯父过活。云锦铺有张九银留给他们的资产份额,在乡下也有几亩地收地租,也算小有产业。
不过张宁是举业读书的人,根本不事经营生产,资产地产全部是伯父在经管,住也在伯父家,本来生计是不成问题的。张宁早年丧父,伯父张九金几乎就相当于他的父亲,在家里甚至被称作二郎,因为张九金有个独子是大郎。
但是两兄弟在张九金的眼里还是很不同,并非因为张宁是他侄儿的关系,最主要的是张宁以前是捡来的婴儿,血缘上就隔了一层。这几天张九金的眉头一直都没舒展开过,吃晚饭时刚提起筷子就叹气。
前几天侄儿还在牢里他是担忧,而现在更多的是无奈。左右回顾饭桌一共老少五个,而以前常常是七个人一起吃饭,张九金就拉着脸问道:“张小妹呢,吃饭还要人去请?”
“刚刚叫过她了,说是不想吃,正在房里拿米汤往二郎的嘴里浸。”张大郎的妻子罗月娥一边将六七岁的小女孩抱上凳子一边回答。旁边的中年妇人道:“再去叫她,劝劝。这孩子昨儿起哭几场了,饭又不吃怎生了得?”
张九金怒道:“由得她,别去了!”他是一家之主,众人见他发火都不敢当面顶撞一时间就沉默下来,只有六七岁的小丫头拉着她妈妈的袖子:“我要吃蒸蛋,娘给我舀。”
张九金的儿子张世才这时开口打破沉默:“今我在铺子上时,王家的过来退礼了?”“退了五十两银子。”中年妇人道,她便是张世才的娘邹氏。
张世才忍不住嘀咕道:“二郎被革了功名,他们家早想悔婚又怕人说势利眼,昨日听郎中说二郎不行了,怕是在暗地里高兴着,正好有了悔婚的由头。”
张九金顿时“啪”地一声把筷子重重地搁下,转头盯着儿子道:“怎么说话的,你是生怕不能得罪人?”张世才忙道:“这不在家里么,我还能出去瞎咧咧不成”
邹氏帮腔道:“在家里也不能这样说别人。王家是有头脸的殷实人家,如果现在不退婚,等二郎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人还没出阁的闺女背上什么名声?”
“是是,儿知错了不行么!”张世才黑着脸埋下头。邹氏又道:“只是可怜二郎,他怎么可能去贿赂考官,这明摆着是冤案!二郎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埋头读书,别说贿赂京里来的官,他连认都不认识。”
张九金道:“谁叫他不知天高地厚去招惹是非!”这时老夫妇俩没责怪张世才了,张世才又搭腔说道:“我在县里的书吏那儿听了个消息,涉科场舞弊案的吕大人在京里就进过一回诏狱。说是他的女婿上朝时礼仪出错,结果监国太子因为吕大人是礼部侍郎的关系就没有责怪。
有人就向皇上密报了这事儿,皇上龙颜大怒就将吕缜关进了诏狱,后来气消了觉得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又将他放出来官复原职。父亲您觉着,这回吕大人又惹上科场舞弊案,是不是和这事有关系,被人乘皇上不喜欢他给暗算了?”
张九金不语,邹氏疑惑道:“皇上也把儿子管得太严啦。”“娘您是不知道,皇帝家哪能和咱们百姓家一样?
百姓家的儿子做错了事也就挨骂几句。太子做错了事,倒霉的是太子身边的官,这些年因此被杀的和关进诏狱的官还少么,大名鼎鼎的大才子解缙怎么死的在南京谁不知道,说是私会太子。只是大伙儿不敢在外头说而已。”张世才头头是道地说着。
不过他们说什么都是枉然,皇帝太子朝廷大员等等离张家的人实在太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