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千蝶住的小套房旁边两条巷子过去,就是热闹的夜市。虽然比不上士林夜市的人潮众多,但是数百个之多的摊位所创造出来的商机也是相当可观。加上附近多是学生出租公寓,年轻人有事没事就爱逛夜市,台湾的经济奇迹有一半就是靠他们创造出来的父母苦哈哈赚钱,孩子笑嘻嘻花钱,奇迹呀。
骆千蝶先带黑络去买适合他身材的衣物,换下那袭用来应急的破衣破裤,便宜的地摊货照样穿出一个俊逸好看的黑络,可见价钱高低并不能同理代表着俗气与否,是人挑衣服,而不是衣服挑人这句话当然是视人而定。
骆千蝶再挑了新鞋,丢掉黑络脚下那双小到几乎无法塞下他大脚丫的拖鞋,让他不用再踮着脚尖走路。
黑络难掩初入社会的新奇,不住东张西望,仿佛不知该先将眼光放在哪边。
这条被满满人群塞满的道路,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好多的灯泡像星辰似的悬在半空,周遭很吵,吵到只要不留神,就会听不见身旁的骆千蝶跟他说了什么。看似嘈乱的拥挤,但有自成一格的不成文秩序,人潮主动分成两方,一方右派一方左派,要是有人混错方向,偏偏要和别人逆向行驶,扰乱这不成文的秩序,还会惨遭白眼。
骆千蝶怕他被人潮冲散,紧紧挽着他的手臂,他几乎在每个摊位前都要停下来看上好久,这样摸摸、那样拿拿,像个对所有事情都感兴趣的好奇宝宝。
“那摊位上卖一根根长长的东西是什么?”好奇宝宝问出了今晚第四十五个类似的问题。
“热狗。要吃吗?”
“要!”黑络从头一摊吃到现在,仍是每种没看过的食物都勇于尝试。
“那是裹面粉后下去油炸的,再加上番茄酱?习澹桓裙贰!?br>
“你不吃吗?”
“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吃。”她的胃都快被塞爆了。她还以为黑络的胃口应该很小,毕竟以一只蜘蛛的食量来看,恐怕一颗卤蛋对他来说都算巨大。哪知道他每吃完一样食物,嘴里嚷着好饱好饱,走没两步路,瞧见了新玩意儿,他照样说要吃、照样有本事嗑干净,而她这名陪客已经阵亡,再教她吞任何一点东西到肚子里,她一定会吐的。
骆千蝶付了钱,接过老板递给她的热狗,再转手给黑络,然后看着一大根热狗只花了他两口就吃完。
“那摊位上卖一坨坨白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好奇宝宝还在舔舌头,第四十六个相似度极高的问题又来了
“棉花糖。要吃吗?”身上带的钱不知道够不够
“要!”
看着黑络的表情,她也没什么舍不得的,霎时有些觉得自己像个豢养小白脸的贵妇人,掏金挖银地想满足小白脸滔滔不绝的欲望贪海。只不过这个小白脸要的不多,不是高级跑车或洋房,更不是想骗光她身上的钱,他要的,只是简简单单地一份好奇心被填满。
噢,她真的可以为了他一个满足的笑容,把小钱包花到一毛不剩!
“那个一大框一大框是什么?”好奇宝宝又发现新鲜事,忙扯扯骆千蝶的袖子,远远指去。
骆千蝶瞄过去,看到好几个小孩子蹲在水槽边,拿着纸糊的鱼网,正捞得不亦乐乎。因为她已经回答得太顺口,也顺口到麻木,麻木到忘了要做适当的修辞
“捞鱼。要吃吗?”
“要!那是要怎么吃?捞起来直接放嘴巴吗?”黑络看起来跃跃欲试“还是旁边有我们刚刚吃烤鸡屁股一样的火炉没有呀,没地方烤鱼呀,也没有炸热狗那种油槽,更没有蚵仔煎的铁板”
她回神,才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修正“那不是吃的啦!那是玩的,不能吃!不能吃!”
“噢。”黑络有些小失望,但是新鲜感马上又冲淡了这股不能吃的失望。“我要玩!”
“好。”她今晚决定沦为散财童子。“过来。”
两人来到捞鱼摊前,骆千蝶将铜板给了老板,换来一支纸糊的鱼网。她挽起衣袖,架势十足“我示范一次给你看,你仔细学噢,这个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靠的是高超的技术”网子一下水,才碰到金鱼的尾鳍就破了个小洞。
“呀惨了惨了”她心一慌,忙着想建功,反而让纸网破掉的速度更快。一旁的小朋友有几个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还有几个直接笑骂她笨。
“纸碰到水不是就会破掉吗?为什么还要用纸做网?”黑络想不透。
“这样商人才能赚钱呀!网子破了就要再买支新的,玩一次要十块钱哩。”像她已经浪费十块了,还被一大群臭小孩笑也难怪他们有本事笑她,他们每个人的小盆子里至少都有六条小金鱼。“我再买一支给你玩”
“不用,这支破掉的给我。”黑络阻止她拉开小钱包掏钱的动作。
“你要做”
黑络没将湿透的纸拆下,就着破洞,左手五只手指在网面织动,食指横来,拇指纵去,骆千蝶瞧见灯光下有几缕银丝在其间交织。
破了大洞的薄纸网,看似空无一物,但骆千蝶却看到了一张小蛛网在那处空洞的圆圈里成形。
“再玩一次。”他递回给她,笑了笑。
“不会破吗?”
“别小看蜘蛛网。平常你们看到的蜘蛛丝是几万分之一公厘,所以你们以为很容易扯断。实际上蛛丝的韧性超乎你的想象,尤其是从我这么大的人手里做出来的。”他贴近她的耳,说着他的秘密,气息很轻,是怕旁人听见,可是当言语变成了热气,在人声鼎沸里,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这股热气,倒变得暧昧。
骆千蝶无法细听他解释蛛丝多好、蛛丝多妙、蛛丝又是如何如何呱呱叫,只知道他扬着笑弧的唇刷过了她的发际,热热的,将她的理智弄得好混乱。
黑络没听到骆千蝶的回应,甚至她也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傻楞楞的不知在想什么,他以为她没听清楚,所以将唇更凑近她的耳,轻声唤她。
“小粉蝶?在发什么呆?”
骆千蝶几乎以为黑络要吻上她的耳壳
“千蝶?你耳朵整个红起来了耶!”黑络打趣地拧拧她的耳珠子。夜市里的灯火偏黄,但仍能看出她耳朵颜色的不同,可见染红她嫩肤的色泽有多浓烈。“而且还好烫你怎么了?”
“没、没事!你不要一直对着我吹气”她只能拿着鱼网,隔在耳朵与他的嘴唇之间,天真地妄想用这种方式阻挡他的扰人气息。
“我?吹气?我什么时候对你吹气了?”
“现在!”他每说一个字,就会有热呼呼的气息拂面而来。
看黑络一派无辜,骆千蝶反而觉得自己思想邪恶。他他又没有那个意思,是她自己想偏了,还情不自禁越想越偏,连他再正常不过的呼吸都让她心浮气躁。
“这样才叫吹气吧?”黑络吸了一口气,撅起唇,使力吹拂着她的发尾,将细滑的秀发呼呼地拂搔在她的脖子上。
看她脸红,他觉得有趣。
“你不要玩了啦!”她将马尾拨到另一边,不让黑络玩弄它,否则她不敢确定全身血液都往脑际冲,她会不会死于脑中风
“离我远一点!你这样我会分心的!”她把黑络稍稍推离,至少别让他的吐纳气息搔弄她得心痒
她深吸呼好几回,稳住自己怦怦乱蹦的心跳,才缓缓将注意力放回水槽里优游的小鱼群。
网子下水,几乎完全看不见编织在中央的蛛丝,她悄悄挪到某只相中的鱼儿下方,再将网子提出水面
“唔!”
鱼儿入网,活蹦乱跳的,却蹦不断坚韧蛛线所编出来的网,被骆千蝶送进了手边的小水盆,成为今晚的头号战利品。
“怎样,好用吧?”看着小鱼一条条入网,黑络笑得很邀功。
“我以为它会断掉,没想到它还满坚固的,连刚刚那条肥软软的大金鱼都捞得上来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她伸指去压按蛛网,弹性十足。
“杰克?谁呀?”
“噢,杰克这两个字已经只是发语词的代替品,算是某种赞叹字眼,还有珍妮佛也一样。”她想他大概没看过购物频道,无法了解当中的精髓。
“珍妮佛?”又是个好陌生的名字
“黑络,为什么这次的网子不会把鱼粘在上头,就像你平常逮小昆虫那样?”她记得蛛丝好粘的,她时常不注意也会沾了满头满发的蜘蛛丝。
“平常的蜘蛛网是由有粘性的横丝和不具粘性的纵丝组合成一大片的,我这次只用纵丝来编”他盯着她的小脸蛋许久许久,好困惑地探问“千蝶,你听了不怕吗?”平时他只要多说这些,她一定会又叫又跳地要他别说下去;可这回她非但没有阻止,还主动提问
“原来纵丝是没有粘性的可是纵丝是指蜘蛛网的哪部分?”她以前从没研究过昆虫类的生活习性,当然不会懂这些。她正捞鱼捞得不亦乐乎,她长这么大,数不清在捞金鱼的摊位上缴了多少“学费”但从没有一次捞金鱼捞到过瘾。虽然是耍这样小人手段,但看到刚才羞辱她的臭小表们此时好生佩服的谄媚狗腿,让她忘却了要内疚反省,哪有闲功夫去怕
“放射状的那几条。”见她满脸问号,他干脆直接握住她的手,将她手上那个蛛丝鱼网用来当教材,现场教育。“像这些部分。至于横段的这些,就是用粘丝来编,如此一来,没有一只小昆虫能逃出生天。”他边指边解释。
骆千蝶认真听解,受教点头,还不忘夸奖“这东西真好用!不但捕蚊子有一套,还有这么多的衍生功能。”打从黑络在她房间筑巢那一天起,她就极少再被夜半嗡嗡的蚊鸣吵醒。
听她这样说,黑络心里很高兴,总觉得好像另一个自己正逐渐被她所接受,不被她害怕。
这是好事吗?他不敢确定。他当然希望她喜欢他虽然他试图不去定义这种喜欢,是否如同黑盼盼对黑凌霄,或是黑炼对黑凝那样的感情,还是更多一点?更少一点?
但是,一想到他的“宿命”他又忍不住却步,想逃得远远的
为什么他必须和一只蜘蛛成为生命共同体?为什么不是其他的动物?
这是第二次,黑络感觉到自己半人半蛛所带来的困扰。头一次是介意他总是吓昏她。
他早就该知道,在看到她照片的第一眼,他就要当机立断地掉头走人,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喜欢她,不可以放任自己被缠困在网中。可是他没有,更违背了自己当时决定一辈子以蜘蛛的形态住在她房间里的暗誓,在她发现他变身之后,他更应该要离开,但他还是没有
他在期待什么?又希望能得到什么?
“黑络,不能再捞了老板在瞄这边了我已经抓了一百只了吧,家里又不养鱼,捞鱼只在乎过程”她停下话语,认真数数,两分多钟过去,她难掩惊讶地低呼“一百二十一只!捉六只可以带一只回去,那就有二十只耶!”这么庞大的“鱼获”她要怎么处置呀?
偏头看见小孩子,她招来他们,对那几个面露崇拜的小孩子悄声问:“小弟弟,你们要不要一个人带几只回去?”
那群小孩欢呼一声,每个人都凑上前来挑自己中意的鱼。骆千蝶不好意思让老板损失太多,分了九只鱼儿,就将其他小水盆里满满的鱼倒回水槽,很明显地看到老板松了口气。
呼,差点以为自己今天摆摊的赚头全毁在这个小妮子手上
骆千蝶抬头对黑络一笑,带着满足和喜悦。
是了,就是这个。
他就是为了这个笑容而留下来,也为了这个笑容而着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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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颗溜溜球,这是我身上最后的零钱买下来的,现在”骆千蝶汗颜地笑,将小钱包整个倒置,里头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水。“空空如也。”
“下回我们再来,换榨干我的钱。”
“你身上有钱吗?”拜托,他连基本谋生能力也没有呀,不对,他有谋生能力在蜘蛛界里。可惜靠捉虫子想在台湾生存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不是说我可以做衣服赚钱吗?我把你的话悬在心上,刚刚逛完一趟夜市,也差不多研究了些衣服的剪裁及车缝,似乎满容易的。”他看过一眼,几乎就可以仿效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你真的要做?”她只说随口一说罢了。
“嗯。好像很好玩。”他边看着骆千蝶给他的溜溜球,不是很明白这玩意儿要怎么玩。
“你有兴趣很好呀,不然回去我拿些旧衣服给你试试,看你能弄出什么,要是袁媛她们不欣赏,学校每半年也有二手义卖活动,搞不好还能小赚一笔,嘿嘿。”
看见他将溜溜球绳弄乱,她接过手“不是这样这个线圈要套在右手食指。”她拿过黑络手上不知该如何处置的溜溜球,替他圈套在指节间。“其他手指要握住溜溜球。”她小小的手掌包住他的,她的手微冷,他的手温热,融合出两个人最平均的体温。
“好,往下放再动你的手腕对,把球拉回来,接住。”
黑络一点就通,加上溜溜球是种简单的游戏单纯就是让溜溜球上上下下的规律动作好吧,她必须承认,黑络对丝线这种东西着实拿手,当她看见他开始用刚学的溜溜球玩起高难度的花式技巧时,心里有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感叹
她玩溜溜球的年代不知比他早多少年,结果竟然被他这只才玩了三秒的蜘蛛男给赢过去!唉
“好玩!这个真好玩!”虽然没比自己弄出蛛丝方便,但是对他而言仍是相当新奇。
好大的打击呀!骆千蝶看着黑络耍出“掌中星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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