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薰将手中那叠吓得死人的报表纸用力的往办公桌上一扔,然后才莫可奈何的揉着酸涩的双臂。今天是因为李秘书不在,所以她才敢这般造次;李秘书每天就像猫目丁着老鼠似的盯着她看。最初几天真是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
但现在,小薰已经可以感受到:其实李秘书是个面恶心善的人,只是一开始的下马威吓人而已。
“很重吗?怎么不请别人帮忙搬?”冷不防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小薰一大跳。
小薰猛然回头就看到一个年纪约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总经理的大皮椅上,跷着二郎腿看着她。
这人是谁?小薰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你还不赶紧起来?
今天总经理要回来。他要是看到你坐在他的宝座,你八成就要被炒鱿鱼了!”她好心地提醒他说。
一抹好玩的神色爬上璞臣的脸上,这女孩八成就是昨天李秘书告诉你的新助理,昨天他回来得太晚了,到公司时所有的人都快走光了,他是大门口碰到李秘书的。
她很年轻,李秘书告诉过他了。可是一看之下,他才明白李秘书为什么对她赞不绝口,她长得很像年轻时的奥黛莉赫本,清新脱俗,而且很甜。尤其是她的成绩在这次招考的四十位新人中,称得上是佼佼者,更令人对她刮目相看。
“哦?他为什么要炒我鱿鱼?”他故意的抬杠问。
小薰瞪他一眼。“因为那是他的宝座。”她有点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白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
但是说良心话,他长得还真的很好看。浓眉大眼,眼尾稍微斜斜的往上吊,看起来很有特殊风味;唇则是又大又厚,但又不至于厚到令人难受。此刻他正咧着嘴大笑,笑得露出整齐的牙齿看着她,脸上满是戏谑的神情。
“反正我只是借坐一下,又不会坏掉。”璞臣故意上下用力的晃着椅子说。
璞臣有些得意的看到她张口结舌,欲言又止的瞪着他,她的脸蛋因为情绪轻微激动而在两颊浮起两片红晕,就有如苹果般的可爱;圆圆的杏眼则睁得大大的,闪着晶亮的神采。
小薰耸耸肩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随便你,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爱听不听随便你!”
“咦,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从没见过你。”璞臣继续逗着她说。他自己也解释不上来,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无聊的念头。
“嗯,我刚来上班不到一星期,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小薰整理着那叠报表,抽空问他。
璞臣将手臂枕在头下,故做沉吟状的想半天。“嗯,也不算很久,一年多而已。”
“那你就是我的前辈了,还要请你多多指教。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赶紧离开那张椅子,免得我替你提心吊胆的。”小薰面带不忍地说。
“替我提心吊胆,为什么?”璞臣觉得这个女孩率直得很可爱。
“因为我不想看到有人被辞掉工作,我会替那个人难过的。”小薰把报表夹进档案里。
“你见过总经理吗?他有这么严肃,一点都没有幽默感吗?”他有心地问。“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
“我还没有见过总经理,不过,我想有办法掌管这么大的企业的人应该年纪满大而且很威严,可能也有秃头,还有个大肚子。”小薰滔滔不绝地说,手里则不停的撕着桌上的报表纸,再一落一落的夹进档案中。
璞臣不自觉的摸摸头顶和肚皮,这小妮子是从哪里得来的刻板印象?听说总经理就一定得秃着头,还有个大肚子?想到这里,他不觉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小薰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没有。我有事先走了,再见。”说他像那种中年男子,光是想到就足以令他捧腹了,更别提坐在那里听她还是不知要为他加上什么形容词呢!
“喂,你”小薰想问他是哪个部单位的人,想探听看看他不知道育伦在哪里,没想到他走得那么快,害她连话都没有说出口,他已不见人影子。
“真是奇怪,他怎么跑得这么快,育伦也不知道在哪里?
算了,赶紧把工作做完,省得还得加班!”她自言自语的加坑诏作,一边还不时的瞄着墙上的钟。
“来,慧中,不要客气,这鹅肉烧得很嫩,多吃点。”璞臣的母亲邱淑贞殷勤的夹了块肥腴的鹅肉给慧中,笑吟吟地
“伯母,我自己来就好。”慧中有些局促不安地说。
“跟伯母客气什么呢?多吃点,你好像瘦了点,我跟你连伯伯是想你跟璞臣已经快十年没见面了,今天大伙见见面。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吵着要嫁给璞臣呢,一眨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岁月不饶人啊!你说是不是,秀玫啊?”淑贞转向慧中的继母秀玫说道。
“是咽,以前咱们还说要结成亲家呢!”秀玫也眉开眼笑的说。
“嗯,咱们要是结成亲家,那股票一定大涨,南部的造镇开发计划就更容易开始了。”连敬唐从生意眼上着手地说。
“这么说来我们要在下届立委选举时多推出些人,这样办起事来会比较方便些。”慧中的父亲朱信民抚掌而笑地说。
“那是当然的。现在政局那么乱,那些政客争权夺利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管这民生问题。要不想办法自保,大家都别做事了。”连敬唐皱着眉头说。
“哟,你们别光顾着聊那些政治方面的事,会伤肠胃的。
璞臣啊,你也敬敬慧中嘛,怎么傻不愣登的的坐在那里呢?”
淑贞推推身旁的璞臣,笑着说。
“是啊,慧中,你也敬敬璞臣嘛。”秀玫也催促着慧中。
璞臣从杯沿仔细的打量慧中,印象中的慧中是个腼腆内向又有些怕生的女孩子。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郎是他所熟悉的慧中:依然不多话,只是静静的独立一旁,让人容易忽略她的存在。
“慧中,我敬你一杯。”璞臣微笑地一仰而尽。
“谢谢。”慧中牵动唇角淡淡地说,浅浅的抿一口酒,即放下杯子,沉默的瞪着桌布。
璞臣诧异的看一眼她苍白的容貌,刚才就只匆匆一瞥,她的容貌仍让他吓了一大跳。慧中的沉默是他所习惯的,但她那神情委靡得好像绝望了般的没精打彩,令他感到怪异,她有什么心事吗?
秀玫推推慧中,只见她木然的举起杯子,一杯又一杯的敬着同桌的人,转眼间已喝了不少的酒。虽然她喝的是淡酒,但是在空腹猛灌的情况下,看得出她已经不胜酒力了。
“慧中,不要再喝了。”朱信民低声的警告说。
“是啊,慧中,吃点东西垫垫底。”秀玫赶紧挟些菜放进慧中碗里。
慧中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呆坐着。璞臣看得出朱信民的脸色渐渐的凝重起来,连忙打着圆场。
“这样吧,我带慧中出去兜兜风,大概是这里头太闷了。”
他说着站起来向她伸出手。
慧中看着他举在半空中的手约十秒钟,最后好像是正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才把手放在他等待的掌中。
“那我们先走了,大家慢用。”璞臣微笑地说。他可感觉到慧中的手在他的掌中微微的颤动着,他用力的握紧她的手,听到她嗫嚅的向众人道别。
车在夏末的微风中徐徐的向前奔驰,璞臣边倾听音响传出的音乐边打量着慧中。她仍然是满脸愁绪的模样,他随着音乐慢慢的哼着歌,将车开到近郊的一座以花季闻名的山旁的小峰上。
“可以说出来了吧?有什么心事?”璞臣将车停妥,吹着凉风的问她。
慧中抬头看他一眼,马上又低下去,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这是她的老习惯了,璞臣宠爱的揉揉她的头。
“怎么啦?看你嘟着嘴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吧,我帮你想办法。”璞臣将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山下璀璨的夜景说。
“璞臣我,阿姨说我爸爸在上次选举时花了很多钱去帮他的朋友竞选,公司快营运不下去了。”慧中咬着下唇的看着他。
璞臣轻轻的叹口气。“这件事我听说了。”
“我爸爸,他想在台东好好盖些房子筹措下次选举的经费。”慧中看了他一眼又马上闪开目光。“可是,我们还是需要钱去买地,还有一大堆的广告费跟设计费,所以所以”
“你爸爸要向我借钱?”璞臣只是轻松的笑着说。
“也可以这么说,我”慧中不安的看他一眼。“他们要我,要我”
璞臣恍然大悟的看着她尴尬的表情,原来是这个原因。他不得不佩服两个父亲老谋深算,那个开发案他已经看过了。在台东地区建造一座小卫星城,最主要的是一幢楼高二十层,共有八百多个房间的观光饭店。旁边环绕着它的是各种休闲游乐设施。
他仔细考虑过后退回那个开发案。在国民出国旅游已经成风气的今天,在偏远地方花这么庞大的资金去建造这种高级饭店并不合适。倒不如以度假别墅的方式,以小搏大,况且也较不会对当地的自然景观造成破坏。
但是他的提议并没有被采纳,看起来朱信民仍是一意孤行的要做这个一发案。原来如此,他着实钦佩父亲的深谋远虑。
据他所知,父亲在去年就已经拒绝过这个案子,但朱伯伯仍不死心的一再游说他。这也就是为什么去年在一次心脏病突发后,父亲立即要他回国,并将公司的棒子交给他的原因。
基于老朋友的交情,父亲不好拒绝朱信民的一再邀约入股。干脆交出公司的经营权,将这烫手山芋丢给璞臣。大概他认为朱信民不可能大为难子侄辈的璞臣吧!
璞臣看了眼慧中,她仍坐立不安地瞪着前面松林形成的阴影。璞臣不得不重亲考量朱信民在商场上“老狐狸”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他这个封号可真是当之无愧了。如果如他的意,璞臣娶了慧中,那汉华企业庞大的资产对朱氏企业可说是及时雨;就算联婚不成,只要慧中开口,璞臣也不好拒绝。
他跟慧中从小就熟,小时候的慧中有些自闭的倾向。她从不肯和别人攀谈;除了璞臣,她也不和任何的小孩子们玩。
只是跟比她大五岁的璞臣,像个小苞班似的。身为独生子的璞臣也非常疼爱这个小妹妹,自小对慧中可说是有求必应。这也难怪朱伯伯会想到这招绝不吃亏的办法,他可是算准了璞臣的好说活及慧中的软弱听话。
“我明白了,慧中,你爸爸需要多少钱呢?”璞臣扳起她的下巴,淡淡地笑着问。
“我璞臣,我爸说详细的数目会跟你谈,可是,我”慧中眼眶边的泪水摇摇晃晃的开始往下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吗?”他抽出一张面纸细心的为她拭着泪水。“看你又跟个泪娃娃一样了。”
“我我璞臣,我不能嫁给你。我、我”慧中干脆趴在他怀里痛哭。
璞臣有些措手不及的拍着她的背,他上一次这样安慰她是在她得知她最心爱的玛尔济犬死掉时,算起来也近十几年了。
“好啦,不哭了。把事情源源本本的告诉我,凡事有我做主。嗯?”他像小时候哄她般地说。
“人家喜欢一个男孩子嘛,可是爸爸跟阿姨都不赞成,结果孟达就不理我了。”慧中抽抽噎噎地说。
“孟达?就是你的男朋友?”他努力地从她破碎的声音去寻找她的话中的线索。
“嗯,他跟别人合伙开了家汽车修理厂。孟达的技术很棒,我的朋友们也都这样说。”慧中掩不住满脸愉悦地说。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庞,璞臣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抽出张面纸递给她。
“我有一回去士林夜市吃消夜,在停车场时,有几个不良少年正在刮我的车,他们一看到我就说我撞到他们的兄弟,要我赔钱。我很害怕,想跑又被他们拦住;幸好那时候孟达经过那里”慧中将面纸扑在脸上吸着泪痕地说。
“他是修理车子的技工?”璞臣有些担忧地说。对慧中这种家世的女孩子而言,她可是某些人眼中的一块肥肉而不自知。
慧中猛然回头的瞪着他。“璞臣,孟达虽然只是个黑手,可是他非常上进。我不许你说他是别有企图的猎人。”她气呼呼地说。
“哦,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你会不会因为感激他帮你解围而误导了你的感情?”璞臣试着以另外一个角度为她解剖实情。
“才不是呢!人家已经跟他认识快两年了,他才不是那种人。璞臣,请你一定要帮帮我父亲,我知道他希望我能嫁给你;可是,我已经有孟达了。”慧中想起家人的叮咛,焦急地说。
“那你准备怎么办?如果我不答应呢?”璞臣开着玩笑地问她。
没想到慧中马上又红了眼。“璞臣,求求你!”
“好,好,我会再跟你爸爸和你哥哥研究的,你别哭喔!
那你跟孟达对以后有什么打算?”他将话题寻入较轻松的一面。
“我也不知道。孟达现在躲我都来不及,哪还谈得到以后呢?”慧中幽幽地说。
璞臣吓一跳。“躲你?怎么有人会躲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呢?
他是不是正常?”他故意戏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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