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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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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初亮,叫嚣了一夜的风雨已不见踪迹,只留下一地的残叶,证明昨夜的风雨肆虐。

    相爱的两人相依相偎地面对着窗外榕园,互属的情意让织昀有了归属感,靠着他,她的心、她的情已圆圆满满。

    “啊!花开了!"织昀指着伯墉给她的小盆栽。

    长长的枝节上开着一朵类似百合花的粉红色花朵,花枝的另一端则尚有一枝含苞待放。

    “这种花的名字叫作孤挺花,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它,孤傲、寂寞,高高地绽放在枝头上,不屑与春泥为伍、不愿与绿叶争艳。"

    “原来这种花是无情物。"她恍然大厝。

    “怎么说?"

    “没听过龚自珍的已亥杂诗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种花看不起饲育它的泥土,应该算是无情无义。不懂感恩的类种。"她故意和他唱反调。

    他笑笑,不再和她辩驳。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抬起她的下巴问道。

    轰的一声一他的问话炸出了她满面潮红。

    织昀轻摇下头。

    “说实话,你是不是全身酸痛?"她怎会以为他这个医生是当假的?

    “你又要借职务之便,开肌肉松弛剂给我了?”她取笑道。

    “对!顺便帮我自己留一盒威而刚。"他的话近乎挑逗。

    “难怪台湾男人半年内要吃掉九百万颗威而刚,就是有你这种滥开葯物的坏医生。"

    “被你识破了我是那家葯厂的特派医生,负责每年消耗掉五百万颗。"

    此语一出,两人同时畅怀大笑。

    “织昀你的笑容真美"深深深地凝视着她,然后把她纳入怀中,"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责任了,你的喜怒哀乐,通通归在我管辖范围内。"

    “我不要当你的责任或包袱,我只要当你的最爱。"她回抱住他,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倾听他的心跳。咚咚咚有规律地诉说着"我爱你"。

    “你早就是我货真价实的最爱了,从现在起你必须为我敞开心胸、恣意地去享受人生,不要再纵容那些仇啊、怨的困扰你的心。"

    “它们早就困扰不了我了。”

    “真的?"

    “真的!我自问过是不是当一个人心里充满爱的时候,就不再有空间容纳恨?"爱在织昀心中悄然滋长、萌芽时,她原先装了满腔满怀的恨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好!决定了,往后我要在你心里撒下更多更多爱的种子,时时勤耕耘、灌溉,让它们密密麻麻生长、让你失去恨的力量。"

    “你的话让我想起一首歌。"

    “唱吧!我会仔细聆听。"他鼓励。

    每个人心里一亩、一亩田,每个人心里一个、一个梦

    用它来种什么、用它来种什么,种桃、种李、种春风

    她心不种桃李、不种春风,只种了一畦畦的爱情,当情花开尽,春天的脚步就悄悄来临。

    她柔柔的声音缓缓哼唱.他把她抱在腿上、环住她的腰,随着旋律轻轻摆荡幸福也在空气间荡漾要是有魔杖,她要把时空定在这里,让自己永远躺在他怀中,再不分离。

    “姐你昨天有没有被台风吓坏了?”突然织语的声音和她的身影一起出现。

    忽地,她被定住般动弹不得。震惊到极点的织语像被只无形的手紧捏住脖子般,剩下的话全卡在喉间不能顺畅说出,捣住嘴,泪如雨滴般一颗颗顺颊滑下。随后走进病房的罗献庭和郭玫杏,看到这一幕也怔愣住了。

    半晌,织语再度开口,破碎的音节声声都带着控诉。"你们怎么可以背着我"织语连连摇头、节节后退。

    她揉揉眼睛,甩甩头,拼命骗自己,是自己看错了。”是我看错了,他不是伯墉我昨晚没睡好"她喃喃自语。

    但再睁开眼,拥住织昀姐的男人仍然是伯墉,求证般地,她走向前推开织昀,摸摸伯墉的脸、摸摸他的眉,直到确定是他后,她尖叫一声。"不要这样对我"紧接着她便掉头往外跑。

    “既然你们已经撞见了,我想没什么必要再隐瞒了"

    伯墉对着罗献庭和郭玫吉说道。

    “不!请你不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摊牌,请你去追回织语吧!这个时候也只有你可以安慰得了她。"郭玫杏放下身段苦苦哀求。

    “对!你该解释的对象是织语、不是我们。"罗献庭神色凝重地说道。

    “去吧!伯墉。"织昀推推他,眼底有着担忧,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隐隐发酵。

    “我要是去了,你"他有好多的不放心,仿佛这一走他们就要分隔两地,再也聚不到一起。

    “我会好好的在这里等你回来。"她承诺着。

    “好!我马上回来,教授、师母请你们不要为难织昀。"说完后,他也随着离开病房。

    “教授?师母?伯墉已经那么急着撇清他和织语的关系了?”罗献庭语重心长地说。

    静默而诡谲的肃穆气息在三人之间交互传递,谁都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尴尬卡在织昀喉间,许久,她才提起勇气说:“我我很抱歉,如果"话在罗献庭的长声叹息中嘎然中止。

    “织昀,告诉我,我们应该怎样对你,你才能放下仇恨?"

    罗献庭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错不在她、错在我。"郭玫杏激动地走向前,握住她的手。

    “多年来我的存在带给你好大好大的伤害,你会恨我是理所当然的,我保证会用我一辈子时间来弥补,但是,请你不要把帐算在织语身上好吗?她还那么小,不该为我犯下的错负责任。何况,她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受不得一点点挫折的。从十四岁初见伯墉时,她就告诉我们,长大后她要嫁给伯墉,这五年来向来缺乏耐心、坚持度不高的她只有在这件事上发挥坚持,我没办法告诉你,她对伯墉的爱有几分几两重,但我可以确定,没有了伯墉,她会生不如死啊!”“织昀,抢走伯墉来对我们进行报复,是非常不智的作法,要知道,这世间最不能被勉强的就是爱情,今天他被你迷惑住,但总有一天他会清醒,会正视自己的感觉,到时候你要怎么面对他?"罗献庭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要尽全力阻止这场可预见的悲剧。

    不是这样子的,他们误会了,爱上伯墉是情不自禁,不是衔愤报复,更没有分毫勉强。他们的爱即使经过岁月流逝、世事更迭,也不移、不悔、不改变呀!"我们是彼此真心相爱的。"织昀说得好困难。

    “你确定伯墉是爱你,而不是同情?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认识伯墉的,在大家眼里你一直是个受尽委屈的女孩,而他是个见不得别人可怜的博爱主义者,你们碰在一起会把同情误认为同情,是很有可能的。"这席话地下了重葯,但愿她能幡然觉醒。

    “不!我并没有笨到会把爱情和同情混淆。"她口里虽这么说,但不确定却在心中逐渐扩大成形。

    伯墉说过他有身为老大、喜欢照顾人的习性,他喜欢当肩膀这些心灵交会的日子里,她早明白,他是个有正义感、同情心丰沛的至情男子。

    “好!你要这么说也行,但是这段爱情你们打算维持多久?伯墉的责任感非常重,对于自己的背信忘义他会时时铭记在心,何况他也爱了织语那么多年,到时织语会分分秒秒横阻在你们中间,戕害你们的感觉,你对这样的爱情有几分把握?"

    他的话句句敲进她的心底。不是吗?他曾经为了责任把她推给仲墉。哪一天,他抵挡不住良心谴责时,会不会放弃他们的爱,回头去履行诺言?但问题是她再也抽不了身了呀!她的人、她的心全填满了他的憎、他的爱,强要剥离,他们何其残忍。

    不!他们不能对她那么过分!反抗之心油然升起

    “织昀,你放了伯墉好不好?因为我实在很害怕,织语会受不住这个残酷的事实。请你原谅我身为母亲的自私。"她声泪俱下地哀求着。

    “没错!你是好自私、好自私,为了成就你自己的爱情不惜杀死我母亲的婚姻,现在你又为你女儿的幸?雌牢业陌榱恕也幻靼桌咸煲裁茨敲床还剑媚阏庵秩顺っ偎辏慈梦夷盖自缡拧?不能怪她,是他们联手催生了她的恨,原本她已经决定要放弃仇恨了呀!

    “这段日子里玫杏姨的用心,你连一点点都没有感受到?她为你做的你完全视若无睹?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会刚硬到这等程度。"

    他的说法不公平,她的所作所为她全都看进眼里、也全都敞怀接受了,她刚强的心早在伯墉的疼惜中,一点一滴慢慢软化了。

    可是他们要求她回馈的是放弃生命中的最爱啊!从小她能拥有的东西就不多,凭什么在上苍夺走母亲的爱后,他们又来强迫她放弃伯墉的爱?

    她别过脸,不再言语。

    “织昀求求你收手,我不敢预料织语失去伯墉后会怎么样?”

    “当年我母亲请你放手时,你答应了吗?没有没有!即使我妈割腕自杀,它也撼动不了你追求爱情的决心。我可不可以请教你,当你想起她手上那条水蛭般粗的刀痕时,你的良心有没有蒙上过不安?全世界最没有权利求我放手的人,就是你!"她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你非要把当年发生在我们老一辈身上的悲剧,再重新上演一遍?"罗献庭忍不住大吼。“悲剧?你大概记错了,当年发生在你们身上的应该是喜剧,就我印象所知,悲剧主角只有我和我母亲。"

    “你简直和你母亲一个样子,顽固得无可救葯。"

    “人都死了还要批评你,妈妈啊!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你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爱?织昀气得咬牙切齿,瞠目瞪向他。"我也气过她,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地为一个不值得等待的男人付出一生,可惜我还是遗传了她的固执。罗先生、罗太太,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等了那么久,终于轮到我主演喜剧、你女儿主演悲剧了,有什么道理要我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呢?”她挂上面具,又变回那个被仇恨馒蚀心胸的女孩。

    “为什么你要这么执迷不悟?"

    “谁叫我有一个沉沦在情歌中无法自拔、罔顾道义责任的‘执迷不悟'父亲,我只能‘女承父志',继续执迷不悟了。”她反唇相讥。

    罗献庭指着她,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门外两声轻叩,一位护士小姐急匆匆地走入,气急败坏地对罗献庭说:“院长、院长夫人,不好了,织语小姐割腕自杀了。”

    “她、她人呢?”郭政杏吓得踉跄了几步。

    “在手术室!贺医师正在帮她做缝合,可是她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造孽!"罗献庭急怒攻心,扶起郭玫杏尾随护士的脚步,往手术室方向走去。临行前,他对着织昀投下谴责一眼。真的做错了吗?自杀!林织语选了一条和母亲相同的过路走,她真爱他至深,不能舍下吗?

    那么是否意味着,她将和母亲一样,坚持不让自己的情灭缘尽,将带着不肯止歇的爱情抑郁而终?然后未来的十年、二十年、到老到死,她和伯墉将永远挣脱不了良心的指责,每人都可以指着他们大骂忘恩负义、好夫淫妇?

    她的全身泛起一股颤怵,冷汗泊泊渗出,格格作响的牙关诉说着她心中的恐惧

    你非要把当年发生在我们老一辈身上的悲剧重演?父亲的话在她耳畔嗡嗡作响,像环绕山谷的回音,一遍遍撞击着她的神经悲剧重演悲剧重演悲剧重演

    是不是一定要她放弃才能挽回这场悲剧?是不是非要她退让,才不会让世界多一桩遗憾?谁来告诉她怎样做才对,离开难道真是唯一的路吗?

    不她怎能放手,她放手了伯墉怎么办?他是那么爱她,她不能遭到一点点挫折就放手啊!

    这几个微弱的声音重新鼓舞了她的勇气。没错他们说好要并肩作战、要教会织语何谓真正的爱情,她不能临阵脱逃,有伯墉当她的最佳盟友,她又何忧何惧?拿起拐杖,像个雄纠纠气昂昂的战士,她抬头挺胸一步步朝急诊室前进。

    焦忧惊惶的情绪在手术室外的红灯熄灭时,宣告解除。

    伯墉神情疲惫地刚从手术室走出,织昀、罗献庭、郭玫杏迫不及待地一涌而上。

    “伯墉织语她"郭玫杏紧抓住他的衣袖问道。

    “没事了,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她。"他露出安慰人心的笑容。

    “谢谢、谢谢你救了织语一命,但,但我求求你,救了她,就别再让她。"她恳求之情溢于言表。

    “玫杏,我们进去吧!要死要活都是女儿的命,伯墉救了她一次,她要存心想不开,谁知道之后救活的机率有多少。"他不着痕迹地向伯墉施压。

    他们走了,留下织昀、伯墉相互凝味,多少话语尽在不言中

    他青春的胡渣在下巴争相冒出、皱巴巴的衬衫像咸莱般挂在身上,烦躁让他憔悴了几分,看着他的模样,她心里有好多好多的不舍得,原来再坚强的男子碰上感情纠结都洒脱不起来。

    “伯墉"她欲言又止。

    “为什么跑出病房?走这么远,脚会不会痛?"他一贯的体贴让她不安的心重新归了位。

    她摇摇头。"她还好吗?”

    “手上的伤口没问题,但情绪还不是很稳定。"揉揉鬓角,

    他的神情疲惫。

    伸手,织昀想拂开他纠结的眉心,但他下意识地闪过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产生无数联想,他是不愿在织语病房外与她亲近,或是这场混乱让他确定了自己感情真正依归?他预备收回放在她身上的情爱了?

    织昀试探地问道:“孤挺花开了,你是不是要终止契约,转过身不再理我了?”

    “你在说什么?"他困惑地问道。

    他忘了忘记自己曾说过的话,说不定这场手术,让他把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一切,包括对她的承诺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个想法令她安下的心倏地风起云涌、翻腾不已。

    “我想问你我们还是盟友吗?你还分得清‘喜欢'和‘爱'的相异点吗?我还有机会等织语长大请她把你还给我吗?等我发苍苍、视茫茫时,你还会在我身边爱我吗?”她越问越激动,一个个的问句透露出她无限的恐惧。

    她不该选在这时质询他的爱,他刚刚才把织语从鬼门关抢救回来,交织在他心底的是许多无法消除掉的罪恶感呀!"我很累了,让我休息一下,等我想清楚了就去找你。"他必须静下心来沉淀过多的情绪,让理智来帮他厘厘这团混乱。

    此刻的他没办法、也无能为力去照管她的惶惶不安。

    他也开始不确定了?他要好好弄清楚他们之间是爱,还是同情?也许想清楚后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你要想清楚什么?想清楚存在我们之间的,是不是一场迷惑?"她的心冷绝了,她下的赌注果真血本无归

    “织昀,不要在这时候制造问题。"

    她不是制造问题,是惶惑不安哪!害怕她握在手上的幸福只是镜花水月,害怕昨夜的情爱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我一直是麻烦制造者,你会不明白吗?”

    “我们不要吵架,你先回房去好吗?”他无力地拍拍她的肩膀。在这种心不稳情不定的时刻下,他不要和她讨论任何事,免得让无谓的争执把情况搞得更糟。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仿佛仿佛他们的心也渐渐远了。

    其实她要求的并不多呀!只要他说声'是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她就会安心,就会挺起背脊,不怕世人的嘲讽谩骂,可是他不肯说

    挥开泪水、强压下心痛。织昀在手背上咬下一圈深深齿印后,推开手术室的门。

    “罗小姐,很抱歉!织语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能见客。'刚刚的那位护士小姐口气不善地挡在门口。

    那护卫的姿态代表着她知道些什么了吗?她想转身回房,却听织语的声音自里面传来。'miss刘请你让她进来。'织昀拄着拐杖进入。接触到织语不谅解的憎恶眼光,她的心倏地一紧。

    “我真心待你,你仍拿我当敌人是吗?收了我的拐杖、我的衣服、我的礼物之余,连我的丈夫你也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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