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时,大雨如注,街道上人车打结,交通瘫痪,人人都在叹息发愁.
卓依也站在街边焦急地望着天,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本家杰每天来接她,但中午他电话说今天替学生补课,不能来.她又没驾那辆二手车来公司,现在真是寸步难行.
跋去贺家一定太迟,过了吃饭时间.
出租车上都坐着人,要不然就是交更不肯载人,看着愈来愈来黑的天色,她焦急却全无办法.她是无法冲进雨里和人抢车的.
突然,一辆预备载客的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司机好心地伸出头来问:“小姐去哪里?顺路的话我可以载你一程.”
卓依大,喜说了贺家的地址.司机想一想,点头,开门让她上车,在众多等车人的羡慕眼光下离开.
真是感激,遇到心肠这么好的司机.
难得司机并没有以施恩者自居,一路沉默又礼貌,没有多子卩话.卓依看了一眼,居然是长得斯文端庄的年轻人.这么好的年轻人,这个时代已不是太多.
车停在贺家大厦门,她打开皮包付钱,那个年轻司机突然说话.
“你是卓依,对不对?”司机眼中,奇异的光芒,似笑非笑“贺家俊到底是真昏迷或是假昏迷?她不能躲一辈子.”
卓依给吓一大跳,心脏猛跳起来.
“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她打开车门.
“贺家俊知道.”年轻司机掀动一下嘴角,很冷酷“告诉他,不要再玩花样.”
卓依吓得下车,头也不敢回地一口气奔进大厦.
走进贺家大门时刻烈的心跳仍未平服.
贺家人以期待的笑脸相迎.
“找不到车,是不是?”
嬷嬷捉着她的手“本想司机接你,电台报告中环大塞车,根本驶不进去.”
卓依惊魂未定,脸有些苍白,话也说不.
“看你,脸青唇白的,是否着凉了?”明玉把干毛巾递给她“把头发抹干,免得着凉.”
卓依一边抹头发,一边大口大口吸气.她不能把受到威胁的事告诉贺家人,免得惊吓他们.她只期望家皆旗回来.
“家杰──今夜会回来吗?”她问.
“他打过电话来,会回来送你回家.”家珍抢着说:“家杰说你一定会淋雨,找不到车.”
“还好.稳櫎─运气好.”卓依勉强笑.
真是运气好,那年轻司机根本算好时间,故意来接载她的.他是什么人?陆世龙的手下?这像电影情节的真事,竟向她迫过来.
“一定是司机大哥看你漂亮才停车.”家珍笑.
“胡说.司机又不是色狼.”志坚斥责.
家珍伸伸舌头,不敢多言.
“他大概看我又急、又可怜的样子,又不敢跟人抢车,才同情地停车.”卓依说.
晚餐后,差不多快十时家杰才回家.一见家杰如见救星,她几乎忍不住要迎上去.
然而家杰是所的二叔,她不敢动.
“雨很,大现在还没有停的意思,看来有些地方会淹水.”他说.
“要不要早些送卓依回去?”明玉担心地说:“卓依那边全是山,怕山泥倾泻.”
“好.我喝杯水就送她.”家杰说:“总要让我喘口气.”
“不急不急.”卓依嘴里这么说,却渴望马上可以和家杰单独谈话“我可以等.”
家杰果然去喝水,并吃了件蛋糕.
“替我预备消夜,我回来吃.”他说.
匆匆忙忙又陪卓依下楼去停车场.在如注的大雨中,她把出租车司机的事全盘托出.
“没有警方人员保护你?”他皱眉.
“没想到也没看到.”她说:“也许大雨塞车,他们没办法.”
“到你家时我马上和警方通电话,这件事必须让他们知道.”
“现在我开始有点怕,电影情原来可以是真的,危险就在我们附近.”她说.
“别担心,对警方要有信心.”他把这话再说一遍“还有,以后每天还是由我接送,我会补课安排到其它时间.”
“实在──太麻烦你.”
“分内事.”他淡淡的.
然而这怎么叫分内事呢?他又不是家俊,即使家俊──她也是个冒牌货呢.
用比平日多于一倍的时间,他们才到达她家附近的山路.大雨令视线模糊,令车行如蚁,要很小心驾车才不玫出意外.
罢经过一个斜坡,后面传来(轰隆)巨声,两人吃转头,斜坡上山泥倾泻,把整条路封住了,家杰马上煞车,一剎那间心惊肉跳,连双手都颤抖起来.刚才如果迟两、三秒钟──那真是不敢想象.
卓依也面青唇白,正正式式的死里逃生.
“好险.”家杰终于松一口气“算我们命,大真是──命大.”
卓依眨眨眼睛,一丝泪涌上眶.这刻她才体会到刚才离死亡是多么接近,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若是那成吨成吨的山泥压在他们的车上,他们──他们──她也颤抖起来,一股草名的哭意从心头涌起,巨大惊险恐惧之后是感激、激动,她也分不清楚.
只是,她努力地让泪水不下来.
她不是流泪型的女人.
“看来──我回不去了.”他喃喃地说.
“我们快些回家,报警.”她吸一口气“在路上怕再意外.”
“是──”他回头望她“能打搅你一夜吗?”
“如果不嫌弃,可以睡沙发垫子.”她勉强露出笑容,其实惊魂未定.
“没问题.”他也吸一口气,然后驾车“刚才的惊险别告诉妈妈,别吓他们.”
她头同意.自己能承担的事就别扰乱其它人,她一向如此.
回到她的子房子,两个人对着喘,息刚才的惊吓延续到现在.
“如果刚才的山泥压在我们车上,我会不甘心.人生许多该做的事我还没做.”他说,想令气氛轻松些.
“譬如什么?”她很合拍.
“譬如恋爱.”他想也不想就说;{还没有找到一个倾心的女孩,没试过轰轰烈烈爱一次,此生白活.}
“你不像要像轰轰烈烈的那种人.”
“没碰到,谁也不知道,对不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你一定能到你轰轰烈烈的爱情.”
“你和家俊──轰烈吗?”他问.
卓依摊开手,傻笑.她能说什么?
“现代年轻人太轻看爱情,认为有好感、合得来就在一起,但好感与合得来都不是情,所以他们容易分手也不伤心伤身.”他继续说:“我想象的那种──球相撞,不是融合就是毁灭,一生只能有一次,一次就足够.我想──肉麻点该说要人生、要人死的,而且永远不悔的.”
“有吗?现代?”她大笑起来“甚至像现代电影没这种情节了,恐怕只能在一部分小说,也许武侠小说中才能找到.”
“也许,不知道.”他真心往“或者我运气好呢?”
“祝你.”她空手向他作举杯状.
“也祝你.”他回敬她.
她没说出来,其实她心中的想法与他大致,极高兴他也这么说.
“啊──”她跳起来.记得他要家里预备消夜的,他一定没吃晚餐“我替你弄些吃的,喜欢什么?”
“这次不能只吃蔬菜沙律,我饿得腹如雷鸣.”他温暖平和“从中午到现在,只吃过刚才那件蛋糕.”
她从雪柜里拿出小排骨,又洗好切好黄芽白,煮汤,加面,最后加入榨菜丝,一大碗香喷喷的汤面就放在他面前.
“哇,好香.”他深深吸一口气,喜悦地吃一口“人间美食,原来你真能做菜.”
“自己住当然要懂得照顾自己,我只会做最简单的食物.”
“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面.”他孩子气地说:“只有一次大概可以比较.那是我在日本京都旅行时吃的一碗咖喱乌冬,美味得想把舌头都吞下去.现在又有这感觉.”
“那是因为你太饿了的错觉.”
“不不,京都那百年老店大大有名,每天等吃一碗咖喱乌冬的人排长龙,京都无人不知,在第三街上.我是风闻而去的.”
“那么我也可以开一家黄芽白排骨榨菜丝面店,等一百年之后也闻名于世,人们排队争着吃.”
“好主意,我投资一半,我们合股.”
“一言为定.”卓依自然地伸手和家杰握一握“以后我们是伙伴.”
两个人都很开心,明知不会是真的,也说得兴高彩烈.言谈之中,他们都忘了贺家人和躺在床上昏睡的家俊,像是多年老友般.
吃完面,洗好碗,卓依又坐在他对面,已是午夜,两人都没有睡意.
“你和家俊──怎么开始的?”凝定目光在她嬐上,很好奇.
“不告诉你.”她马上说,防卫严密.
“我想了很久,你们的职业、你们的个性、你们的生活态度,很难有机会令你们相遇.”
“有绿千里能相会,你不明白?”她说.说了又有些怪自己,为什么这样说?明明是信口雌黄的事,愈描愈黑.
“是──也许你改造了他?”他思考一下“家俊是(派对动物).”
“是侮辱?”
“大学生都爱这么说,尤其留学美国的那一群.”他笑“有点贬的意思.”
“你看得出我不是?”
“你甚至不爱打扮.”他又笑“你穿的、用的都很朴素.”
“他没有改变你?”
“很难.”这次她笑了“别看我的外表,其实我对芋些事、芋些东西很固执,不论什么人都不能改变我.”
“我看得出.”
“你看得出?”很意外“我们之间接触很少,我甚至不懂你的个性.”
“那是另一件事,对你,我觉得了解很多.”
“因为你是教授,观察入微?”
“不,绝对不.”他总是笑“第一,我不是教授,只是讲师;第二,平日我并不懂看人,只是你──可能因为你是未来阿嫂.”
“很奇怪的事.”她彷佛很高兴.
“不奇怪,人与人之间有绿分,可能我们一家人都跟你有缘分,大家都喜欢你.”
“我很受宠若惊.”卓依说真话.
“为什么?你人这么好,应该的.”
“不──也许你以后会明白,我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好.”她有深意.
“不要,紧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只是家俊与你感情好就行了.”家杰不以为意.
她欲言又止,犹豫半晌.
“说说你眼中的家俊.”终于说.
“他──”家皆萍虑着措词“我俩差两岁多,但并不接近,因为我们个性完全不同.从小他聪明过人,得家人喜爱,功课又好,是父母眼中的宝贝,后来当律师,又精明,魄力过人,挣得名利地位,他是个成功的人.”
“这是外表.我希望看内心对他真实的感觉.”她要求.
“这──”他有些为难“我并不真的那么了解,他因为我们个性不合,也不接近,不像其它兄弟.我们上不同的学校,各有自己的同学、朋友,念不同系,们愈大愈合不来,见面客客气气,不过互相也关心爱护,毕竟是兄弟.”
她望着他有点不能置信.他的话一直都是表面的,兄弟俩竟不了解至此?
“他常问我要不要帮忙,可是我教育界的,两人行业风马牛不相及.不过我仍然感激,他是好哥哥.”
“对陆世龙与他的事,你怎么看?”她问.
“家俊不会做坏事.”他涸葡定“因为不需要,他若要钱,家里可支持,他没理由做.相信这误会很快会澄清,只要他醒来.”
“你还没打电话去警署,也没打电话回家.”她突然想起.
“老天.妈妈一定急坏了.”他跳起来打电话,快速地说一遍不能回家的理由.
“警署呢?”
“今晚不打,太晚了.”他看看表“轮流洗澡,好不好?然后我们看看是否可休息一下,或者──你有与趣秉烛夜谈?”
她笑起来,非常开心愉快.和家杰秉烛夜谈,那么奇妙又不思议的事!
并不真正秉烛夜谈,二时多已倦极而睡.卓依倒在她的床褥上,家杰则伏在沙发垫子上,居然都睡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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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后,居然是一个艳阳天.
潮湿的天气令墙壁流汗,地上也是湿湿的,人并不好受.
电视上一再重复的报告,倾泻的山泥阻挡了唯一下山的路,没有人能通过,当局请大家不要驾车外,出清理工作正在进行.
卓依打电话回公司请假,家杰今天原本没课,他致电警署找陈警官,就是上次请他们去谈适那位,重述一次卓依的遭遇.
“山路回畅通后请马上来一次.”陈警官极重视这事件“我会等到午夜.”
“即使午夜我们也可能下不了山.”
“随时电话联.”陈警官说:“我们需要卓小姐认人.”
“认人?你捉到那司机?”
“不,见面再说.”陈警说得特别.
“我想知道,卓依的警方保护还继续吗?”家杰十分关心.
“再谈.”陈警官把电话挂断.
家杰呆怔一阵,他不明白陈警官的态度为什么这样奇怪?为什么欲言又止?为什么急着把电话挂断?发生了什么事吗?
卓依望着,他等着他的解说.
“要我们面谈,他会再联络.”
“你的样子──担心什么?”她问.
“不知道.陈警官匆匆收线,语气特别.”他耸耸肩“也许我敏感.”
“家里没有食物,山顶有家超级市场,我想去买东西.”
“一起去.”他很愉快“还──有谢谢你昨夜收留我.”
去超级市场并不远,他们步行上山,一路上都有暴风雨留下的痕迹──吹断的树、吹落的招牌、断了的电线、吹得乱七八糟的杂物,也有不少步行的人,昨夜闷坏了,反正上不了班,出来透透气.
他们并肩走着,保持着客气、礼貌的距离.两人虽谈得来,实际上还是很陌生的,互相绝对不了解,而且她还心怀鬼胎.
“家俊以前常陪你去市吗?”他问.
“有时.可以说很少.”她笑,笑得勉强.他又来试深她?始终他并不完全相信她,是吗?“他忙.”
“从小他总是忙.”家杰坦然说:“大概出人头地的人都这样.”
“你也很杰出.”
“家俊常说我(为什么不像我多一点),他认为我太平庸.”他耸耸肩“个性天生,要我像他除非是另一个他.”
“绝对不是平庸,也许野心不大.”
他看她一眼,眼中有忍之色.她了解他.
“谢谢.”他说:“活在香港,也许像家俊那样比较好,比较爱欢迎.”
“为什么总低估自己?”她不以为然.
“低估吗?”他笑起来“或者这样我才更心平气和一点.”
她不敢答腔,怕讲多错多出乱子.现在她指望的是家俊快快醒转,无论如何,好好坏坏总有个定夺.
再拖下去,她怕终有一天她负担不了.
谎言已说得太多,虽不刻意──后果堪虞.她不相信一百次谎言变成真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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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时多,电视、电台都播出消息──山路已清理好,路已通.
家杰与卓依第一时间赶到警署,平和亲切、全无架子的陈警官等着他们.
“昨天的事我们已详细调查过.”陈警官说:“保护你的人一直在你四周,但他并不知道那出租车司机有问题.”
“他一真在我四周?我截不到出租车时他为什么不送我一程?”卓依打趣.
“他不能暴露身分,而且他以为贺家杰会来接你.”
“偏偏我补课不能来,事情发生了,有什么法子补救?”家杰说.
“这一本相薄记下了这些年来我们查到的一些陆世龙工作的人,请卓小姐看一看,里面可有那出租车司机?”
卓依翻开那厚厚的一本相薄,从头慢慢地看到最后,她摇头.
“没有那人,我肯定.”她说:“那是个年轻斯文但眼光有点邪恶的人.”
“陆小凤?”陈警官很意外、很惊讶.
“谁是陆小凤?武侠小说里的?”
“不.他叫陆一倌,是陆世龙的儿子.”陈警官拿出另一个活页夹“他外号叫陆小凤,因为足智多谋.他亲自出马>”
卓依看到里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熟悉的面孔,是在报纸或周上常见到的上流社会富豪;另一个年轻的就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是他.”卓依吸一气.“他是陆小凤?另外那个是陆世龙?”
陈警官点头,再点头.
“他不是很有名的───”
“嘘.”警官打断她的话“正因为他有名、他富有、他有地位,我们必极小心,否则被他们反咬一口就麻烦,卓小姐,你真肯定是陆小凤?”
“绝对是,他我记得他的眼神.”卓依点头“一直以为他是年轻的好心司机,可是转过头来时,那眼光令我吓一大跳.”
警官皱紧眉头沉思.
“有麻烦?”家杰问:“早上你着收线,有原因吗?”
“我们相信卓小姐的电话已被窃听.”陈警官谨慎地说:“贺志坚家也不能例外.”
“可恶,他们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家杰发怒“这是犯法的.”
“别忘记,他们做的全是犯法事.”陈警官摇摇头“这意味着他已迫不及待.”
“到底有什么事?”
“陆世龙必然有什么东西或把柄落在贺家俊手里,他急于取回.”陈警官说:“连陆一倌都出动了,可见事态严重.”
“我们该怎么办?”
“卓小姐要加强保护.”警官说:“如果可以,可否请两星期假期?”
“不能.我已没有假期,请会扣薪水.”卓依急叫.
“生命比薪水重要?”警官笑.
卓依呆怔半,晌尤其看见家杰也望着她,益发不好意思.
“我的意思是──请假并没有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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