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花中语

    　　晨曦中，天色灰蒙蒙的，河水亦是灰蒙蒙的。我疾走几步，忽而又暗笑着放慢脚步，看花，是要悠闲从容一些才好。

    我的担忧有些多余。花树下，花瓣没有明显的多，也没有明显的少，它们仍和往日一样，零乱随意地散落，树根旁，草丛央，小线穗似的，泛着内敛忧郁的一卷卷紫。昨晚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似乎没有怎么摧折它们。捡几枚放在掌心，除了有点湿漉漉，它们包卷的身姿，依然柔软，含蓄，严谨，与平常无异。草尖上闪耀着细小的露珠，不知是不是它们落下的泪。像一只鸟飞离枝端，扑嗒一声，一枚淡紫的花瓣掉下来，悬在低处的枝头，好像在做着最后的拥吻，我呆呆地看了许久，真切地目睹到优雅的谢幕，清晰地听到落红的叹息。

    这种淡紫色的五瓣花，说来一点也不陌生。幼时，院子西侧，种有几棵。在那贫瘠的岁月里，五颜六色的花确实点缀不少苍白的时光。尤其是这种开得稠密的大花朵，最能夺人眼目。模糊的记忆里，盛开时，他们是一片紫红的云霞。不曾记得有凋落的痕迹，那时小，或许只注意到绚烂的时刻，而残败的景象是留给成年人去忧愁的吧。

    真正感受到他们的美丽，是在近些年。碧波荡漾的水边，有了久违的身姿。“人间四月芳菲尽。”它们不凑春之热闹，单开在炎热的夏天。清晨，张开一张张笑脸，五片花瓣偎依着，伸展着，米黄色的花蕊空旷地显露出来，放眼望去，满树都是这种朝气蓬勃的花朵，鲜艳、繁多但疏朗，给人以清爽之感。绕树留恋一会，再去不远处的长椅上休憩。眺望过来，一溜排七棵树，北斗星似地静静站立，片片菱形的叶子，从树跟到树梢，茂密葱茏，直把灌木状的茎杆遮得看不见。空气里没有一丝风，花儿静得让人肃穆。忍不住再折到花前，仅这一忽工夫，偎依的五片花瓣竟然分开一些，里面挤挤地长出几条细花瓣儿，轻触一下，竟如绸缎般柔软，这是开得鼎盛的花。饱满的花儿吸收天地之精华，露水之灵气，似羞，似笑，似一位妙龄少女在低吟浅岁月序曲。细审视，还有一些半卷的花瓣，让人拿不准是诚心要开呢，还是执意要落。心便有一丝丝地沉。

    知道它们生性坚韧但美丽短暂，也是在近些年。故而，再去观赏时，内心便多了一份复杂，多了一份珍惜。朝开暮落花，光是听一听名字，就惋惜的要命。既然蓄积那么久，既然开放得如此瑰丽，怎么就不能多坚持一些时日呢？白槿花，紫槿花，哪一种不是眩目动听的花之精灵？

    仰望树木，它们似乎没有这么悲伤。中间惟一那棵白木槿，开得疲乏，枝头花瓣稀落，不少叶片显出金黄，迎着晨辉看去，斑杂的黄叶犹如一群蝴蝶飞落树丛，别有一番滋味洋溢。紫木槿，正当风华绝代，浓浓稠稠的枝条，密密匝匝的花蕾，静默无声却铿锵有力地展示着无穷无尽——无穷花的别名，该是这样得来的吧。韩国把木槿花作为国花，正是钦佩它的历尽磨难而意志弥坚的性情。就连凋落的花瓣，也很特别，一个个合拢起来，名副其实地昭示木槿的花语：坚韧，及永恒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