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公爵大人,画已完成。”年轻的画家用颤抖的声音禀告倚窗而立的亚蒙,后者动也不动,只是用深沉淡透的眼睛盯着高椅上的模特儿看,表情盎然。
终于!
微微挑高一边的眉毛,亚蒙直起身走向画家的方向,仔细地审视昼作。画中的女子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闪动着如同黑檀木般的光泽溜过肩头。她的嘴角漾开一个介于愤怒与依恋间的矛盾弧度,眼中闪烁着同样的矛盾注视正前方,似乎令她又爱又恨的对象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亚蒙不禁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她有这种表情是为了谁。她泰半想咬他一口吧,他想。自从硬要她留下倩影以来,他没有一刻离开过她,尤其是在她被迫坐上高椅当木偶时。
他转身对等在一旁的两个侍卫颔首,要他们马上为画像套上叶特给的绳索,火速将画像移至早已准备好的密室,以阻绝远方的思念。
这一切动作都在沉默中进行,沉闷的气氛充斥于宽广的画室,直到亚蒙决定打破静谧为止。
“这是报酬。”亚蒙随意遮上一袋金子,沉甸甸的重量令胆战心惊的画家笑逐颜开。当初人称“银狼”的恶魔公爵找上门时,他并没料到会有这么丰盛的报酬,原本他还以为必死无疑呢!毕竟他作画的对象从头到尾就没给他好脸色看,教他想修饰都难。
“谢谢公爵大人。”弯腰领过金子之后,画家马上收拾画具逃之天天。虽说城堡的主人事实上他不若传说中的残暴,但他的长相实在太特殊,眼神也过于锐利,一不小心很容易坠入银灰色的地狱,更别提他要他画的女子。他这一生还没看过有人生成那样,黑色的瞳孔宛如一颗滚动的黑玉,晶莹得教人害怕。难怪城堡里的仆人会谣传她是恶魔的仆人,并害怕因此而带来不幸。
看着画家飞也似的背影,亚蒙不自觉的蹙起眉心,他知道画家这么害怕的原因。漫天飞舞的谣传并不若仆人想象中的缜密,随时都有人背着他制造可怕的谣言,说他收留的女子是个女巫。
女巫!他在心中默默复诵这个字眼。在这敏感时刻,这个名词很容易成为政敌攻击的借口,尤其是在他和教廷一向不和的情况之下。
抬起一双淡透的眼,银色的眸光直往琉音身上的蛋白石项链射去,考虑该不该将她颈子上的玉石除去。在人们的眼中,她胸前的项链代表着“不祥”是会带来黑死病的石头。他个人虽视这种说法为无稽之谈,却不得不稍微顾虑他人的目光。现在恐怕不只是雷芳堡,也许连堡外的领地都流传着这件事,他必须更小心些。
“还在生气?”亚蒙持续着笑意踱至琉音的身边,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蛋白石项链看。
琉音偏不理他,绷紧的嘴角亦不因他的和颜悦色而放松,但她心知肚明她很快便会投降,迷失在他难以理解的热情中,倾听他因欲念而转快的心跳。
“我喜欢看你微笑,但也不反对你生气。”果然他就如同往常一样地抱起她,将她放在半圆形拱窗的平台上,深深地吻她。
这几乎已成为公式!琉音昏沉的想。从开始作画的那一天起,他们即陷入相同的公式,一次例外也没有。她一定是生气,他也一定微笑,然后抱起她放在同一个平台上,热情的和她温存。
“我还是生气。”她娇嗔,再一次输给他的抚慰。若硬说有什么不同,应该说是他的眼神吧。银色的眸光中多了些放心,少了些焦躁,就好像某事刚刚底定一样。
究竟是什么呢?她不解。然后她的脑中闪过那幅画像和侍卫快速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连串问号。
他的改变一定和那幅画有关,她一定要问清楚!
“你”突然而至的冷空气随着掀起的裙襬侵袭她未着底裤的下半身,挪走她残留的意念?洳环赖兀林氐挠糇殴饣钠た愕衷谒乃酱i贤罚伦奈驶啊?br>
然后,她再也记不起来她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了。肿胀的突起不断地摩擦她的欲望核心,为她原本干涩的身体带来源源不绝的甘泉。她忍不住发出声音,响应躯体深处的渴望。
听见这声音,亚蒙也安心的笑了,伸出修长的五指深入她的私处轻轻撩拨,暂时满足她的欲望。琉音几乎因这深入浅出的拨弄而达到高潮,攀着他的小手不自觉的用力,整个人不断地发抖。
亚蒙接着抬起她的下巴,印上眷恋的吻,将她抱到身上,解开腰间的束缚,很快地进入她。
激情的旋律随着身体的舞动攀升至最高的顶点。在亚蒙不断地拍送下,琉音的灵魂彷佛也跟着抽出,坠入地狱的入口,而后再重返天堂。
事后,谁也不想放开,一起沉浸于情潮的味道中,吸取彼此的体味,直到一阵不识相的脚步声响起。
亚蒙连忙放开她,给她整装的时间,自己倒是不疾不徐,动作优雅得像头豹似的,等来人敲门时,他早已着装完毕,好整以暇的等待冒失的下人。
“进来。”他淡淡的响应急促的敲门声,愉快地看着琉音泛红的脸。
心急的侍卫长一听见应许马上推开沉重的木门,在亚蒙面前半跪了下来。
“启禀主人,这儿有一封信,是勃艮地公爵派人送来的要函。”一封黏有勃艮地封蜡的信函倏地呈现在亚蒙的眼前,亚蒙伸出手接下它,对着下跪的侍卫长颔首,允许他起身。
他面无表情的打开信函,心想绝对没好事。英法长期以来的征战使得整个法国四分五裂,打了近百年战争的结果是王室节节败退,法国被瓜分为三个部分。隔海而来的英国人占领了法国沿海大片土地,勃艮地公爵领有勃艮地、纳韦尔、佛兰德尔和阿圃瓦,偏安一隅的太子查理则占据布尔日附近地区,和拥戴他的奥尔良、波旁等诸侯领地。
当他阅读信中的内容时,脸色也跟着沉下来。事情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亲英的勃艮地想借助他的力量拿下奥尔良附近的土地,以便进一步挟持皇太子查理。
他暗暗的诅咒了一声,脸色更显阴沉。长年来的征战使法国有如一块长满蛆的乳酪,到处充满利欲熏心的害虫,勃艮地显然就是其中之最。不幸的是,雷芳堡就夹在勃艮地与查理中间,帮谁都不是,最好的方法是保持中立,以免无端被战火波及,影响人民的生计。
然而勃艮地却不给他选择的权利,因为他知道凭雷芳堡目前的实力,根本抵不过他的大军。换句话说,他除了点头答应外别无他法。
懊死!他被掐住脖子了。他奋斗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雷芳堡,就是为了住在这块土地上的子民,如今他却面临出卖良心与维护人民安全之间的痛苦选择,他该怎么做?硬碰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必须以城堡的安全为第一考量。
“发生了什么事?”琉音忍不住开口询问,他的表情好沉重。
亚蒙无法回答,就连他自己也不想将决定说出口。
琉音干脆抢过信自己找答案,在看见内文时不禁也变了脸色。
“你要去吗?”他不出声,脸上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你接受他的邀请?”他点头,她则不敢置信。
“为什么?”只要稍微了解法国历史的人都知道勃艮地根本是个卖国贼呀,为何亚蒙会选择帮他?“你是法国人啊,为何还要帮英国人打自已的国家?”
为什么?他也想问上帝为什么?既然给他不祥的出生,为何不留他一辈子待在修道院接受他的教诲,反而要他重回俗世为误解他的人们卖命?
他也很想说恨、说不,但他却没有权利这么做,只因为他的肩上背负着太多人的性命,不是来自异乡的她能够了解的。
“突然间发现自己是法国人了吗,小貂?”无法说明原因,也不想说的亚蒙冷冷的开口,表情嘲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久前你还一直否认自己是法国人,没想到一封信就能激发你的‘爱国心’,真是令人意外。”
令人意外的不是她,而是看似仁慈的他。
琉音不置可否的看着性情大变的亚蒙,似乎闻到了血腥味。原来人们并未误解,他原本就是只狼一只嗜血的狼。
“原来你口中的慈悲就是帮外族欺侮你自己的国家,算我看错你了。”她深深自责,低头奋力抓住一丝氧气,因此没看见亚蒙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
“难道你不觉得羞耻吗?难道你不明白什么叫正义吗?任何人都知道要爱护自己的国家,甚至为它牺牲性命!”身为警察的她虽没上过战场,起码懂得这个道理。
“好动人的言论。”挑高一边的眉毛,亚蒙的口气是危险的,就如他的外号一样可憎。
“既然你如此愿意表现出你的爱国心,那么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在说话的当头,亚蒙有力的手掌一并不客气地扯下她胸前的蛋白石项链,带给她另一波怒气。
“我记得你曾对我不幸战死的侍从表示哀悼,我想那意味着你不反对接下这个任务,好好为你的祖国尽忠。”他不疾不徐的将项链收至口袋,对着气愤的琉音下战帖。
“想夺回你母亲的遗物就跟着来吧,我倒想看看你的爱国心能有多强。”
沉稳的嘲讽揭开了战争的序幕。又一次地,他俩再度成了敌人。
风沙漫漫,飙起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山丘,随风飞舞的青草缓缓散落,盘旋于离夏荷勒堡不到十哩远的平原上。乱舞的狂风有如张牙舞爪的猛狮,朝驻扎其上的军队扑近,嘶嘶的怒吼声几乎使人发狂。
“对方还是不肯投降?”
低沉的嘶吼声宛若一只沾不着血腥的狂狼,大声吼出他的怒气,摇撼了整个山谷。
“启禀公爵大人,对方的回答是宁死不屈。”回话的士兵难掩其颤抖,畏缩的态度引燃了亚蒙前所未有的怒气。
“好个宁死不屈!”重拳一落,所有人都吓呆了,包括帐营内的琉音。
“对方还有没有说什么?”紧握住伴在桌子上的拳头,亚蒙冷冷的开口,表情忍耐。
“对方对方还打赌说这次您绝对攻不下夏荷勒堡,他们绝不会像其它城堡一样。?
“够了!”他再次重捶桌面,要传话的士兵退下。“我会让他们知道这世界上没有我攻不破的城堡,你先退下。”随手一挥,亚蒙斥退仆人将身体埋入铺有兽皮的巨椅,双手交握沉思起来。
他不懂对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们不明白愈是顽强抵抗,愈是不智?夏荷勒堡位居山丘最高处,天然的屏障使它具备了易守难攻的优点,但这同时也是最致命的缺失。城堡的后面即是悬崖,一旦被围攻,除非城堡本身筑有地道,否则只有投降一途。
他暗暗地叹气,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势。被攻城者倘若做出太顽强的抵抗,往往必须比迅速投降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一旦城被攻破,强暴妇女,烧杀掳掠在所难免,这是战争中不成文的规定,也是令他心烦的原因。他之所以会如此焦躁,即是因为久攻不下夏荷勒堡,这个围城行动已经持续太久,再继续下去,他手下的士兵必定会变成贪婪嗜血的杀人狂,到时再严厉的军纪也阻止不了这群变形的恶魔。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夏荷勒堡明明已经弹尽援绝,为何还不肯开城投降?难道他们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琉音也不懂他到底在烦恼什么,心里却对夏荷勒堡宁死不屈的精神感到十分敬佩。她一直相信这个世界是存有正义的,夏荷勒堡的坚持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带着愤恨的眼神,琉音矛盾的注视着亚蒙,心里冉起种种念头。从他们再度成为敌人开始,她便被迫离开安全的雷芳堡,跟着他到危险的战场来,其间他派人严格的看管着她,既不许她离开营区,更不许她到处走动,即使远方传来阵阵鸣兵声,她也一样浑然不知,只允许在有限的范围里活动,有如一只被困的猎物。
她不知道他带她来战场有何目的,但她始终没忘记她的蛋白石项链还在他手上,总有一天她会要回它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恨意盎然,黑玉似的大眼掠过亚蒙高壮的身躯,既想碰他又想恨他的踌躇不安,忍受矛盾的煎熬。
难以理解夏荷勒堡作风的亚蒙一个头两个头大,他深信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依对方的情形来看,他们顶多再维持个两天就会开城投降。除非,他们有他意想不到的帮手或密道,要不然就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以骗取逃亡的时间。
问题是,他们能逃到哪边去?城堡后头就是断崖了呀!他愈想头愈痛,几乎被这扰人的问题烦死。
不想了!他决定。从昨日清晨至今整整三十八个小时没碰过床铺,该是休息的时候。
“过来帮我卸下盔甲。”他忽地下令,要杵在一旁的琉音帮他卸下身上沉重的装备。整副盔甲重达六十磅,没人帮忙根本不可能独力卸下。
看着他疲惫的神情,有一秒钟的时间琉音几乎因此投降,最后还是选择反抗。她静静的站着,如同过去每一次他要她帮他卸下盔甲时。原本她以为亚蒙这次也会和以往一样,顶多默默盯着她半晌而后唤他人来帮他,不料她却错了,烦到最高点的亚蒙显然已经耐性全失,再也忍受不了任何挑衅。
“我说,过来。”倏然站起的身躯庞大得像座山,口气冷得像冰块。
她还是不动,唯一动的是她的眼珠。
“我没兴趣再重复第三次,你最好乖乖听话安分完成你的工作。”淡透的银色火焰卯上滚动的黑玉,发誓必取得她的投降。
“我不是你的随从。”她抬高下巴不轻易服输,从他不顾她的意愿硬将她甩上马匹带她上战场起,他们之间的战争便已经开始。
“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强硬的口气就和他身上穿著的盔甲一样牢不可摧,气得琉音一阵抖然。
“我想你也要说外面那一群士兵之所以如此卖命全是因为你命令的成果,因为你要他们是什么,他们就必须是什么。”她忍不住反讽,提醒他远处传来的呜兵声全拜他所赐,明显嘲讽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帐营中听起来格外刺耳,亚蒙挑起眉头冷笑,决定不再纵容她的利齿。
“没错。”他的回答十分冷酷,出乎意料的冷酷。“在外头卖命的士兵了解什么对他们有利,他们之所以如此努力破城,是因为他们知道其中有多少利润在等着他们。”
“我不信!”她激烈的反驳,不相信士兵们会这么无情,他们攻打的对象是他自己的同胞啊!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正义存在,一定有!”这是她不变的信念。
“正义?”听到这个字眼,亚蒙突然狂笑起来,表情嘲讽,眼神却充满了哀伤。“你是在训诫我不懂得这个字眼吗?”寒冷阴郁的口气使得琉音不自觉地害怕,她从不知道他也有这么可怕的时候。
即使如此,她还是极为勇敢的点头,表情傲然。
“很好!”骤地,他止住狂笑,箝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拉,一点也不温柔地将她甩上闪电的背上,随后跳上。
“你要正义,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作正义!”
狂驰的黑马一下子越过十哩远的路程,到达战争的现场。穿著战甲的士兵们正设法越过几十公尺高的城墙,而城墙内的居民也不甘示弱的倒油倒热水,顿时一片哀号之声,中箭的中箭,被热油烫到的则痛列在地上打滚,到处是受伤的士兵和烧焦的躯体。
然而,受挫的士兵却愈战愈勇,眼中散发出的精光彷佛来自地狱的火把,发誓一定要将胆敢反抗他们的夏荷勒堡居民燃烧殆尽,血的味道腥臭得令人作呕,更多士兵的战斧往毫无抵抗之力的城堡居民身上砍去。
这是一幅描述炼狱的图画,是真实的战争。
“够够了”她几乎泣不成声。“住住手”她的眼前一片昏暗,整个人差点昏过去,要不是亚蒙及时支撑住她,恐怕早就掉下马背了。
亚蒙紧紧的抱住她,给她安定的力量。事实总是残忍的,纵使他一直费尽心力不让她接触现实,却藏不尽世间的丑恶。
“不想看就闭上你的眼睛,我会在这里保护你,你不必担心。”低沉的声音写满了承诺,也写满了解,彷佛早就料到她一定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不住的发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也不敢再保证世间的正义。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接受这样的任务?”这根本是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
“我没有选择。”亚蒙痛苦的说,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比谁都痛苦。“就算不是派我来围攻,勃艮地一样会找其它更残忍的攻城者取下这座城堡。相信我,小貂。其它的侵略者并不比我仁慈,以夏荷勒堡目前的状况,我保证它若是落到其它人的手里,情况会更惨。”
原来这就是他急于破城的原因。因为战事拖得愈久,对城堡内的居民愈不利。耗尽粮食资源的居民带不走固定的财富,只能任凭掠夺,尤其是女人。
她不禁重新评估正义的价值,并怀疑这个字眼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和平相处呢?”她不懂,为何源自相同血源的人要互相争斗?
“因为贪婪,因为利益,因为可能的王位。”亚蒙无奈的叹道,一语道破法国目前的情况。
“你必须了解一点,小貂。在你眼中的正义或许存在于你的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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