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夏染。”杨廷悠立即扬起一只手臂阻止她的辩解。
“你以为你有多少力气?又要忙着应付沁涛无理的要求,又要连夜缝制胯袍,就算是你有十只手都做不完这些事,更何况你只有一个人。”他实在无法理解她在坚持些什么,丢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净干些粗人做的事,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沁涛不要她,她却还满怀依恋。
“你说的都对。”‘她也知道她很傻。“可是我就是想留下来,不想离开。”
夏染困窘地低下头,无法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中那股騒动。从她第一眼看见莫沁涛的真面目时,她的心就不曾停止騒动过,那种感觉就有如中了蛊一般难以挣脱,间接激起她最坚强的意志力,决定和他缠斗到底。
面对她无言的解释,杨廷悠其实很明白她的少女情怀。到底沁涛的长相太迷人了,一般女子很难逃过他那张脸皮的蛊惑,更何况她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少女。
只是,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对手是谁?沁涛的固执不下于她,她真的能赢得这一场艰苦的战役?
“真是服了你了,要我就做不到。”细瞧夏染倔强的表情,杨廷悠免不了摇头叹气,第一次看到夏染这种女孩。她的偏执令人头痛,她天真不畏艰难的性格却又不得不让人佩服,也许她真能战胜沁涛也说不定。
闻言,夏染只是笑一笑,过了许久才提出别一个她百思莫解的问题。
“杨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莫沁涛为什么一定要赶我走,为什么不肯让我留下来?”她这几天老想这问题,怎么想也想不出端倪。
“我不知道,这你得自个问他。”杨廷悠也想不透他干么那么坚持“不过我猜是因为你带给他很多麻烦,所以他才会急着要你走。”
“麻烦?”他的说法相当令人费解。“我带给他什么麻烦了?”
“一大堆。”杨廷悠一点也不意外她困惑的表情,闯祸的人总是不自知“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你知不知道你随随便便买一批染料,沁涛要费多久时间才能将被你花掉的公款补齐?”
夏染摇头,完全没有概念。
“半年。”杨延悠叹道。“要补足一百两,需要耗上整整半年的时间。”
自高相武德四年开始铸行“开元通宝”钱以来,黄金、白银的流通量便大大减少。过去被当做是币值之一的金银,如今成了赏赐、馈赠,甚至贿赂之用,一般人根本不会将它们拿到市面上流通,也因此,在取得上分外困难,沁涛为此伤透脑筋。
“要这么久?”听他这么一说,夏染这才白了脸。“我还以为只要随便动个手脚就能”怎么跟外头的流言差这么多?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你误会了。”光看她的表情就不难想像外头的流言猖撅到什么地步。
“我说的‘补齐’不是指私下挪用军款,沁涛不会于这种事!他的每一分钱都是靠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挣来的,绝不公器私用。”就是因为他不肯同流合污,所以才会得罪州刺史那等小人,因为唐律规定,州刺史虽和都督无隶属关系,可征发府兵时,两者需会同堪契后才能发兵。正因为如此,新兵报到时所寄缴的绢布、金钱、武器,自然也多少流入他们的口袋,形成不堪入耳的流言。
“而且,最难脑粕贵的一点是,他不压榨同侪,你知道大多数的将劣卩多少少都会乘机揩点光、捞点油水吗?”不待夏染将他之前说过的话消化完毕,杨廷悠接着又说,夏染连忙点头。
“这我知道。”正巧她听过那些流言。“我还听说,有些将领为了吞占士兵的钱,私底下找机会凌虐寄放钱财的士兵,想办法把他们操练死以顺利取得他们所寄放的钱。”
这就是外头传得甚嚣尘上的流言!由于唐朝实行府兵制,番上的十兵除了必须服役之外。还得分摊国家的军费,自行打理从军所需要用到的钱。而这些钱,就寄在都督的身上,或是交由地方州府管理,因此外头才会流言满天飞,直指都督和州刺史不是不是人,因为他们谋财害命,故意折磨士兵贪取原本不属于他们的钱。
“没错,的确有这种事。”对于漫天的流言,杨廷悠只是无奈和辩解。“可是沁涛不是这种人,正因为他不是这种人,所以士兵都服他,懂了吗?”
“懂,我懂。”她当然懂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像莫沁涛这么有个性的男人,虽然他脾气不好,有时又不讲理,可他为人正直,难怪整个军营的人都服他。她真是好福气呢!夏染只眼充满幻梦。瞧她闯了这么大的祸,他居然大气都不吭一声,也没像冬舞一样整天在她耳根子旁喊着要她还钱,只是暗地里烦恼,默默筹钱
夏染边点头边幻想,对莫沁涛宽阔的胸襟和懒得开口的行径,迳自下了最瑰丽的注解,完全忘了不久前才对着傲慢的骆驼大骂它们的主人没有良心。
此情此景,落在杨廷悠的眼里,只有叹息。
“我怀疑你真的懂。”恋爱中的女入果真不可理喻。
“本来我是要跟你解释沁涛为什么要你走的原因,怎么说着说着又搞拧了方向,唉!”想到自己老是越弄越糟,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这下可好了,不但劝不走人,反倒加深她对沁涛的迷恋,他干脆拖去刑场行刑算了,还跟人当什么副将。
“咱们还是快点儿伺候这些大爷进食吧!”为了不让自个儿跟她一起堕落,杨廷悠回过神指指骆驼提醒她。“别忘记喂完了骆驼,你还有马厩要洗,没时间可耗。”
“对哦,我差点忘了!”经他这么一提醒,夏染这才想起接下来还有马厩要清,赶忙提起方才耽搁着的木桶,再一次踱向傲慢的骆驼,试着喂食。
她很小心,几乎是好话说尽,求它们不要又赏她一顿口水饭吃。而这些坏事做绝的傲慢家伙,这回居然肯赏光不喷她口水,让她好生感动。“杨大哥,我做到了!”当她喂到最后一匹骆驼时,她兴奋地嚷嚷。“它们终于接受我了,不再喷我口水!”
她好高兴,娇小的人影在原地跳来跳去,杨廷悠见状也感到十分欣慰,毕竟天天被骆驼的口水喷到可不是一件什么有趣的事。
他们都很兴奋,正想互相击掌以兹鼓励的时候,倒楣的事发生了,最后一只骆驼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低下头来咬人。
“危险!”猛力拉过夏染差点被咬着的手臂,杨廷悠凭军人的本能助夏染逃过一劫,隆咚一声只只撞倒在地上。
“嗳哟。”夏染被撞疼了,碰了一鼻子灰,可杨廷悠比她更惨,因为他才是垫底的人。
“杨大哥,你要不要紧?”她心焦不忆地询问被她压在地上的杨廷悠,为了保护她,他自己先和地面接触做为缓冲,这会儿肩膀正痛得紧。
“不要紧。”他揉揉摔疼的肩耪,让夏染协助他起身。
“真的不要紧吗?我看你好像很痛。”夏染很不放心,伸手就要帮他。“真的没关系。”他的肩膀给她这么一弄更痛。
“你不要再弄了,夏染。”杨廷悠实在很想请她住手,她什么都不懂,只会乱摸,娇小的身子如蛇般动来动去,还得劳顿他扶住她的腰以免又摔着。
可夏染完全不知道她正带给人麻烦,仍是像条虫似的一个劲儿乱钻。
“住手,夏染。”杨延悠再也忍不住了,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她这么乱动,难免挑起他的生理反应。
“没关系,杨大哥,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夏染误会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在跟她客气。
“不是的,夏染。”这该怎么解释?“你这样赖着我,我会”
“你这样赖着他,他会浑身鲜血逆流而亡。”
就在杨廷悠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莫沁涛高大的身影突然杀了出来,用最冰寒的语气帮他演绎。
夏染和杨延悠当场愣住,两人都没概念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只是瞠大着四颗眼珠子望着他,半天无法开口说话。
莫沁涛也看着他们,尤其以他们交缠的身子最不入他的眼。他虽不知是怎么回事,可他们亲密的举动,就是让他不爽,非常的不爽。“怎么了,两位?见我全呆住了,你们刚才的表演呢,怎么不再继续?”既然对方开不了口,莫沁涛决定先开口,冷冷的声调成功地将两人分开。
“事情不是如你想的那样,沁涛,你误会了。”好不容易,杨廷悠才从呆滞的状况中回神,急忙解释。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说出来了吗?”莫沁涛说话的音调由阴转懒,俨然是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你不必说,我也能了解。”杨廷悠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
“是吗?”莫沁涛冷笑,眼光转往夏染的方向,灼热地盯着看得夏染浑身发毛,不晓得他在想什么。
“原来如此。”看了半天他突然爆出一句不相干的话“说你一定有帮手,你还不肯承认。”
打量完了夏染,他的眼光移往杨廷悠,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
“呃我”突然被他严厉的目光扫到,夏染不免支吾吾,半天答不出话来。
“你不要为难她,沁涛,是我自个儿提议帮她,和她没有关系。”见夏染为难,杨廷悠连忙跳出来为夏染说话,莫沁涛的眼马上眯了起来。
“你的心肠很好嘛,和她的感情也不错的样子。”杨廷悠的举动让莫沁涛相当不爽。“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违反了军纪?”
“当然知道。”杨廷悠的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从军不是一两天的事,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最清楚。”至少他头脑清楚,不若眼前的混帐一般失去理智。
“我看,就这么决定好了,原本该由她做的来务,都落到你身上。反正你行,一人身兼数职也无妨。”莫沁涛飞快地做出决定,杨廷悠亦急速地反击。“我无所谓。”大不了累死。“但是夏染呢,你要怎么处置她?”从他答应帮夏染的那刻开始,他就料定会有这一天,他比较担心的是夏染,怕他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不劳你操心,她不是你该烦恼的事。”莫沁涛挑眉冷笑,间接提醒杨廷悠夏染是他的未婚妻,没有他插手的分。
“我不管你怎么说,只要告诉我答案。”杨廷悠不管他是否逾矩,他只关心夏染。莫沁涛的只眼因他的坚持再度眯起,很难相信不久前他们还是好兄弟。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当真被挑起火气,莫沁涛骤下决定。“我决定将她调回我的营房伺候我,和我住在一块儿。”
换句话说,就是把她视同为营妓,当他一个人的专属妓女。
“你不可以这么做。”杨廷悠的脸色因莫沁涛这决定而迅速翻白,无法相信他这么残忍。
“为什么不能?”他就是残忍。“既然她缺乏男人,想伺候男人,我当然可以满足她的欲望。”此刻莫沁涛的脑中净是方才他俩相拥的景象,那深深刺激了他。
“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个男人一定是我!”用最阴鸷的语气结束这段对话,莫沁涛的脸色越发难看,也让杨廷悠明白多说无益。
没想到他这救兵竟成了害人不浅的灾星,这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