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位于东西交通要道,周围水源丰沛,易守难攻,加上气候温和,四季如春,珍珠城不仅贸易业及观光业发达,在祁氏一族的主政下,更被建设得处处书香、花香。
可惜安顿好所有人员,已经是傍晚了,他得赶赴姽方王的接风宴,根本没空游览,只能凭着进城的印象及父亲提供给他的书册,揣想整座城市的风貌。想到这里,岳翕便感到沮丧。
“岳大人,比起令尊的俊美温文,您可是更加的高大英挺呀!”
他比父亲高半个头,体魄是魁梧了一些。
“您过奖了。”岳翕收敛心底的失意,温雅地一笑,饮下姽方大臣不知是第几轮的敬酒。
“令尊也是千杯不醉,岳大人这点有乃父之风。”另一位大臣道。
什么千杯不醉呀?他不仅喝得头昏脑胀,连下腹处都胀得紧,酒气都淹到喉头了!
“是呀,岳大人,下官再敬您一杯。对了,您真的尚未成亲吗?下官的女儿芳龄十六,虽不若芳兰公主那般艳美,但在姽方也是属一属二的大美人”
“巴大人,岳大人是代天朝皇帝来迎娶公主的,不是来相亲的呀。”
“呵呵,顺便嘛”
岳翕表面上噙着潇洒倜傥的笑意,其实已被姽方君臣轮番敬酒兼做媒闹得苦不堪言,不得不以眼色向同伴求救。
身为此次迎亲副使的礼部侍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为他挡去接下来的敬酒,让岳翕能借着尿遁逃出喧闹的宴会厅。
如厕之后,岳翕犹豫着是否该回到宴会,但一想到姽方君臣的热情招待,脚步便胆怯地绕过宴会所在的大殿,朝不远处的花园走去。
他不是要潜逃,只是想暂且逃避一会儿。
嗯好香喔。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缕香息,吸引他深深呼吸,想起父亲曾说姽方盛产兰花,岳翕不禁要猜疑起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浓烈的酒意也散了几分的香息,是否是出自兰花了。
他伸了伸懒腰,望向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暗林径。
虽然在王宫里闲荡并不妥当,但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要确定浓郁的花香是出自哪种植物。依花香的浓烈闻来,香源应该就在左近。
岳翕考虑了一下,便迈出脚步往前走,反正还有能干的礼部侍郎相帮衬,他消失一下应该不碍事。就把那些叫人吃不消的敬酒全交给库大人应付,至于他岳翕懒洋洋地勾起嘴角,迷离的眼光
往上一瞟,正好瞧见从稀疏的叶缝中露出脸来的一弯消蚀了一小半的缺月。
等他回京时,这缺月应该是蚀完又圆回来了!到时候月圆人团圆,皇帝娶老婆,岳翕得空逍遥去。
但在此之前,得先把芳兰公主安全护送进京,交到皇帝手上,他才能逍遥得起来呀!
一念及此,岳翕晕沉的脑袋里就突然来千阵闪电打雷,额际隐隐作痛。
姽方与天朝联姻的消息传出后,莽国的大军便持续在天朝、姽方相邻的边境騒扰,但不晓得是否因为两国早有防备,虽然大大小小的冲突加加起来也有十几桩,莽国的十万精锐依然无法越雷池一步。对此,离京时,他父亲还对他耳提面命一番。
“莽国国主桑颜卡邦一向气量狭小,得知芳兰公主弃他而选择嫁入天朝,绝不可能只派遣十万精兵在边境耀武扬威,定然还会有后续动作桑颜卡邦有可能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故意派十万兵马掩人耳目,暗中再派人潜进我国境内,埋伏于途中伺机掳走芳兰公主,或者还更心狠地想行刺公主。翕儿,你回程时要分外小心,一切以公主的安危为重。”
不用父亲交代,他也知道芳兰公主的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她若是有丝毫的闪失,事情就惨了。
惨惨惨,不仅他惨,岳氏一族惨,天朝与姽方的同盟关系也岌岌不保,到时候亲家变冤家就全是他的错!
可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怎会落到他头上来?岳翕忍不住仰天长叹了起来。
“没办法,谁教新郎皇帝是我表弟。要是知道会这样,我该学花朝早些娶妻生子,就轮不到我出这趟差使了!”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呀。
岳翕自嘲地一笑,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路的尽头,原来他随着花香而走,竟来到了环湖的小径。
月色下,可以看见湖岸种植的杨柳随风款摆,薄薄烟水迷漫的湖面还可隐约看到几株花苞合起的荷花,及十数张宽大到可让一名孩童坐在上头的青翠荷叶,更远处,还有一座通往湖心亭的白石拱桥,而桥上正伫留着一道缥缈的身影。
怕是自己眼花,他揉了揉眼,见到那身影就站在靠近湖心亭那端的桥头,对着湖面,在夜风吹拂下,纤瘦的身形仿佛随时都会被旋落水面。
岳翕看得心头一跳,天生的侠义心肠使他为对方着急了起来。
担心那人随时会掉下去,岳翕没耐心循着环湖小径绕去那座桥,而是走了快捷方式。
他提气纵身往湖面奔去,仗着自己轻功过人,借着荷叶当踏脚,几个起落来到桥上,伸手捉向那人衣袂。
哪知那衣袂似有生命,带起一片金光反向他袭来。岳翕心惊之下,气随意转,收手往后掠开。
对方却没有停止攻势,鼓胀着真气的宽长袖子化成致命的武器招势连绵不绝,岳翕在金色的袖影间穿梭,阵阵浓郁香息扑鼻而至,依稀是之前闻到的那股沁人心脾的香,令他心头微悸,目光锐利地穿过满天的袖影与一双澄明、清冷如湖水的眼眸对个正着。
胸口忽地跳动得厉害,某种灼烫随之生起,岳翕心神一闪,险些躲不过从袖影间穿出来的指力,他深吸口气稳定心神,反将更多迷魅人心魂的幽香一并吸纳进去,并将对方国色天香的绝姿也收纳进眼瞳。
美女他见过,聪明有自信且擅于发号施令的美女他识得几个,但眼前的美女除了这些特质外,冷艳娇美中还有种王者般的高贵仪态。
她是谁?
这个疑问在他脑中闪了又闪,在避过对方削向头脸的一击,岳翕心知必然是自己的鲁莽举动招致误会,连忙高声喊道:“在下没有恶意,原是担心姑娘会不小心落湖,才赶过来想拉姑娘远离湖边,并无调戏之意。请姑娘原谅在下的唐突,双方罢战。”
这番话说得有条有理,字字清晰,却听得对方心头微惊。
原来两人已经过了二十余招,岳翕在只闪不攻的情况下,不但能潇洒地应招,还有余力开口说话,而且从声音可以听出他中气十
足,足见他内力深厚,令这位向来罕逢敌手的美女暗暗吃惊。
这也激起了她天性中的不认输,招式更为凌厉,让岳翕再不能只以闪躲来应付。
“你玩真的?继续下去,在下不客气了!”
警告过后,岳翕功贯全身,闪电抢前,拳掌探进她重重袖影,往她面门击来。
“好!”美女娇躯急旋,金袖陡地一卷,化成铁棍似的砍向他手臂。
岳翕同样不是省油的灯,大喝一声,迅速收回的拳掌抓向金袖。
丝丝劲气在空中较劲,尚未抓实,美女已可感觉到他掌中含蕴的劲道惊人,她急忙抽回袖子,却听见裂帛声响。
“啊!”袖子竟被人扯去一截,美女又羞又气地往后退开,但心知是自己咄咄逼人的结果,只微蹙着眉头不语。
岳翕怔怔地捉住一截袖子,目光无法自女子美丽的脸容上转开,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直到那烫人的灼意悄悄占领女子脸颊,生平头一次因男子的注视感到羞涩,她无法解释心头的烦乱,只本能地痹篇对方的目光。
“对不起。”岳翕回过神来“在下非是有意唐突姑娘,望请海涵。”
“嗯。”她稳住心神,以眼角余光瞄他。
月色将他俊美的脸容照得分明,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他。
“在下刚才解释过,是见到姑娘站在桥头,好似随时都会被风吹跑,才唐突地出手想要拉住姑娘,并没有别的意思。招致这样的误会。又扯坏姑娘的袖子,在下着实过意不去,愿意赔姑娘一件新衣。”
“你不是宫里的人。”她看着他说,眼中闪过一抹评估。
“在下的确不是。”之前她的响应都是单音,岳翕还不觉她的声音有多好听,直到听见她这刻美妙如铃的声韵,不禁心荡神驰。“在下是天朝的迎亲使,只因闻到醉人的兰香,寻着寻着便走到湖畔,看见姑娘站在桥头”
他停顿下来,见她目光忽然黯淡地转向之前伫立所在,跟着看过去,只见几盏水灯飘浮于湖面。
她是来放水灯的吗?
如此清夜,她独自来这里放水灯,是雅兴,还是别有所思?
照岳翕的理解,水灯除了纯粹装饰用的外,有些地方在中元普渡时也会放水灯,用来向故世的亲人致意。
“怪不得觉得你面熟,你跟令尊长得很像。”他的自报身份,终于让她想出他像谁来,美女心头泛起奇异的苦涩,喃喃道。
“你识得家父?”岳翕吃惊道。
她没有正面回答,闭了闭眼:“你该走了。”
“在下还没赔姑娘衣服”
“不用了,你走吧。”
听出她逐客的意味浓厚,岳翕不好意思继续待下来,转身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拱手一揖。
“在下有一事请教。”面对美女冷若冰霜的态度,岳翕几乎要打退堂鼓了,然而鼻息间那股清雅的香息牵引着他的好奇心,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在下提过是被一缕香息所吸引来到湖边,这缕香息似在姑娘左右,难道附近有栽植发出这种香味的奇花异卉吗?还请姑娘指点。”
他问得诚恳、正经,美女却听得心头一阵小鹿狂跳,芳颊泛起红晕,一双澄亮的眼眸神情复杂地瞪视他,良久,方开口:“那是兰香。”
“这里有种兰花?”他诧异道,目光狐疑地左顾右盼,虽然夜色昏暗,但仍难不倒他的目力,附近哪里可能种什么兰花呢!除非有水生的兰花。
他将视线绕回她身上,眼中浮着疑惑。
美女别开脸,樱红的嘴唇轻轻颤动“姽方盛产兰花,这里的人民不分男女总爱佩戴兰花熏制的香囊。”
“原来是姑娘身上的香囊。”尽管脑中的疑云未能全数驱散,但除了这个理由外,岳翕也想不出有其他的解释。
“不知是哪种兰花竟有如此清雅的香味,有机会的话,在下倒想亲眼一见能熏制出姑娘身上香囊气味的兰花。”他喃喃道,忽然低下头嗅了嗅手里还握着的一截金袖,那布料质地极细,绣工亦十分精巧,但最吸引他的都不是这些,而是它的气味。
是同样的香息。佩戴香囊全身衣物会沾染如此浓郁的香气?亦或是她身上的衣物全都用兰香熏过?
瞧见他的举动,一颗芳心跳得更厉害,美女颊烧如火灼心中有种渗着甜意的恼嗔,让她无法开口阻止他捧着断袖吸嗅的动作。
棒了许久,她方能低哑着嗓音命令:“你走!”
“是。”岳翕听话地向后转,但没走几步便领悟到自己未免太听话了。
他自嘲地扬起嘴角,朝前走,前程虽有月光照路,对他仍是一片茫然,只好颓丧地转回身。
目光很自然地落向那一身绣凤金袍的女子,柔和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岳翕突然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的不仅是位端丽无伦、娇贵无比的女人,还是一朵静静地等他攀折的、非人间所有的金莲。若不是她眼中的不耐提醒了他,岳翕觉得自己可以站在这里看她,直到地老天荒也不会厌倦。
他清了清喉咙“在下无意打搅,只是在下是追寻香息而来,没有留意路径,此刻倒不知该如何回去宴会的大殿,不知姑娘能否指点?”
又是香息!
她被他一再地提起这两个字惹得心乱,但仍勉强镇定心神道:“过桥之后,往前方小径走约百步,循右方岔道而行即可到。”
“多谢指点。”
拜谢之后,岳翕再度踏步前行,俊挺的身影不再回头,逐渐远去,终至掩藏在阴暗的树影里,看不见了。
她却痴立风中,方寸间被一股莫名的怅然给充满,抚着扯断的袖子发呆。许久之后,方想到自己的一截断袖仍在他手中。岳翕没有还她,她也忘了要。
胸口莫名地灼烧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滋味扩散全身,她决然甩去体内的热度,不该的,不该的
但不该什么?
她又惘然了。
只知道明日再会面时,他仍然是迎亲使,而她是他代皇帝迎娶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