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肩膀上。
展航抬头,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
施少华马上介绍。“这是我伙伴张宇成。”
那姓张的年轻人与他一般高的身段,斯文有礼,说不出的清秀儒雅。
呵,于展翘完全表错了情。
展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并非幸灾乐祸,而是无奈。
上天总喜欢开玩笑。
张宇成轻轻说:“你就是于展航,少华提起过多次:功课上佳,个性特别。”
两人的声音都非常低,可是又清晰可闻,大嗓门比起他们,应当自惭形
秽。
单独看,一点蛛丝马迹也无,两人坐一起,却又立时三刻知道他俩身分
必系。
展航说:“多谢你的忠告,我明白了。”
“不要再去段宅。”
展航颔首。
“我送你回家。”
“我有脚踏车。”
“那是在公园里做运动用的车,不适宜在闹市街道中行驶。”
展航笑笑。“你们都那样说。”
他俩送他回家,张宇成涸仆气地让展航坐在前座,不知怎地,展航老觉
得有人在他脖子后呵气,忍不住侧头一看,但那不是张宇成,他坐在三呎以
外的地方,倒似一条无形狗,伸长舌头,在他背后喘气。
展航感到说不出的怪异,下车时如释重负。
那辆大吉普车刚开走,展翘就自屋内追出来。
她气急败坏。“那是施少华吗,为什么不叫我?”
“为什么要叫你?”
展翘又答不上来。
“你有话要说?”
展翘愣愣地看着弟弟。
“有空同唐东雄及谢庆弧他们一起玩,他们才适合你。”
展航往屋里走,展翘追上来。“你是什么意思?”
“施氏已有亲密伴侣。”
“又不是已婚。”
“我真怕你说已婚也无所谓。”
“喂,你是家里最小的一个,请别狐假虎威。”
“于展翘,因为你太幼稚。”
于太太正准备外出,听到他俩提高声音,便说:“别争吵。”
展航看着母亲。“你有约会?”
“我去学社交舞。”她开门出去。
有人驾着一辆欧洲车来接她。
姐弟俩忘记争执。
“那是谁?”
展航不出声,心中无限悲哀。
出卖,先是出卖追究权换取赔偿金,再出卖遗孀身分去寻欢作乐。
案亲就这样被遗忘得一干二净。
终有一日,连于展航都不再记得他。
“那人是谁?”
展航不去理姐姐。
“母亲都快要做祖母了,她还同谁约会?”
展航把自己关在房内。
他在窗前等母亲回来。
十一点多,有车子驶进私家路,熄了引擎及灯,一直停着不动。
展航光火,一时也不管做得对不对,顺手取饼强力手电筒便打开大门走
到那辆车子旁。
他把电筒对着车窗射进去。
车门马上打开,他母亲下车来,那辆车子随即驶走。
母亲瞪着他。“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以前怕你太小不懂得,现在你应当明
白,我虽然是你的母亲,也有个名字,叫做周容藻,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
人。”
说到这里,泪流满面,抢过展航手中的手电筒,摔个稀烂。
展航忽然内疚。“对不起,对不起。”他亦落下泪来。
“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你要是存心与我作对,我也没有办法。”
她跑回房里。
展翘出来问:“什么事?”她憎恨地看着弟弟。“都是你,同我吵完又与
母亲吵,永无宁日,我希望你考虑离家出走。”
展航不出声。
第二天放学后,他向玉枝诉苦。“真想一个人到欧洲去,直到这可怕的青春期过后才再度出现。”
他把头靠在玉枝肩膀上,玉枝看他一眼,轻轻把他推开。
“欧洲那么大,你去哪个国家?”
“法国南部。”
“你的法语倒是尚可。”
“到那种小小葡萄园寄居,闲来作画。”
“对,十六岁半就退隐江湖,可是,由谁负担你约生活费用?”
“真扫兴。”
玉枝大笑。
展航看着她“你是世上对我最残酷的人。”
玉枝答:“对你最好才真。”
“你最了解我。”
玉枝嗤一声笑“刚相反,我根本不知你想什么?”
“我真想离家出走。”
“我教你买只帐篷,搭在后园,试试在那里住三天,使可知道离家滋味,如果吃得消,不妨走得更远一点。一
展航气馁。
“急什么,最终都要走,谁会在父母家中过一辈子,毕了业,找间公寓搬出去,海阔天空。”
“你打算那样做?”
“自然。”
“然后才结婚?”
玉枝答:“我没想过结婚,总得先做出点成绩来再说。”
“你与展翘想法不同。”
“人各有志。”
展航不语。
“失恋情绪最终会过去,别担心。”
“每个人都仿佛知道这件事。”
“你并没有刻意隐瞒。”
展航别过头去。
“想念她?”
展航摇摇头。
玉枝意外“你心里明明牵记一个人,不是她,又是谁。”
展航不能回答。
他偷偷回到段宅,趁没有人,到后园探望,只见密密都是花树,石凳上有吃剩的果子,猛一抬头,吓一跳,谁,谁在张望正在四处张望的人?
树丛中有一张雪白的尖面孔,于展航走近,忐忑不安“你”轻轻拨开树叶,才发觉那是一尊精致的大理石像,被花树挡住身子,才误会是真人。
石像捧着一只水壶,壶嘴里是喷泉,水声淙淙,流人小小荷花池中。
展航非常失望,不过同时,他也松了口气。
这时,屋内传来犬吠,他不得不迅速撤退。
在暮色中,他似一只鹿般逸去。
回到家中,母亲同他说:“有位张先生找你。”
展航一怔。
张宇成与展翘在书房里看画,谈得十分高兴。
她当然不明白张宇成与施少华之间的关系。
展航刚想进书房去,他母亲取饼手袋开门。
那辆车子又来接她。
母亲没有抬头看他,侧身而过。
他忍不住丢下一句。“玩得高兴点。”
周女士笑笑。“我晓得。”
她仿佛完全度过了哀伤期。
展航回到书房,看到张宇成与展翘正在下棋。
他说:“展翘真是百搭。”
张宇成把棋子一推。“展航,你回来了。”
“来,展翘,我替你介绍。”
展翘说:“我们已经认识。”
展航觉得这是摊牌最好机会。“这位张先生是施少华的好朋友。”
展翘看着弟弟,顿感狐疑。
展航叹口气。“施少华与张先生是合伙人。”
展翘终于明白,她忽然结巴地说:“我还有些事要做”急急退出书房。
展航看着她的背影。
然后,他缓缓转过头来。“你找我?”
“路过,来探访你。”
“有什么事吗?”
“我与少华已经拆伙。”
“那多可惜。”
“是,已经八年关系。”
展航觉得不便多说,只得颔首。
这时,张宇成向前走一步。
于展航连忙退后一步,他低声说:“施少华纯是我家的会计师。”
张宇成张嘴,他分明有话要说,终于,又觉得不必多说,因为于展航的
身体语言已表露一切:他像一只浑身毛竖起来的猫。
张仍然不愿马上告辞,双目十分贪恋,留在于展航脸上。
虽然在自己家里,展航都觉得有点可怕。
终于,张宇成说:“很高兴认识你。”
于展航马上出去开门给他离去。
他马上找到叶慧根律师。
“叶姐,你还是推荐另一位会计师给我家的好。”
叶慧根沉吟。“我会尽快办妥。”
展航说:“这次,需要个美女。”
“我知道:大眼睛、瓜子脸、细腰,可是这样?”
于展航不出声。
叶慧根吁出一口气。“我会好好物色人选。”
“叶姐,近况如何?”
“下个月结婚。”
“我们都没收到帖子。”展航大为意外。
“最讨厌这些:筹办经年请一千二百客人盛大庆祝结果七个月后离婚。”
“恭喜你。”
“代我问候你妈妈。”
展航无奈地嘿一声。
“展航,应当替她高兴。”
“那人是谁?”
“姓英,五十四岁,美藉华裔,祖家上海,正当的生意人,性格高尚,
居然对十八、二十二岁那种红颜知己不感兴趣,只想与同年龄同智能的异性
做朋友,多么难脑粕贵。”
展航不出声。
“给母亲一个机会。”
“可是父亲”
“他会永远活在她心里。”
“我真怕她会忘记他。”
“不可能,”叹口气。“哪有那么容易。”
“你怎会知道那么多?”
“你母亲也与我聊天。”
“她为什么不与我详谈?”
“华人母亲很难做到问儿子:‘你看我的男友如何,还适合我吗?他使我
开心。’”
“他做什么生意?”
“英氏做鲜花批发出口,种植兰花甚有心得,得奖无数,你母亲去参观
饼他的花场,说像仙境一般。”
“她没向我提过。”
“你的态度那么恶劣,叫她如何开口。”
“那人不介意她已有子女,将做祖母?”
“那人自己的孙子是游泳健将,跳水冠军,少年人,我说过英氏性格高
尚,他从来不结交年轻女友。”
“那我放心了。”
“口气似小老头。”
展航不出声。
“我自中学毕业后还未试过捧住电话说那么久,展航,放开怀抱。”
电话终于挂断。
母亲那夜回来,手里捧着一只高身泥樽,七、八朵兰花结在打横的桠枝
上,姿态曼妙,香气扑鼻。
一定是难得的品种,淡粉红蝴蝶形花瓣并不多见,在花枝上微微颤动,像随时振翅欲飞。
展翘十分喜欢,要求母亲转送给她。
展航不出声。
他比较喜欢一望无际的野水仙花或是熏衣草田,人走进去,花埋到膝盖上,蹲下的话,可以捉迷藏
他对兰花不予置评。
第二天早上出门,看到施少华等他。
“展航,想与你说几句话。”
“你不进来?”
“我陪你走到学校。”
“随你。”
“展航,我已被解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