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过继香火，三代因果

    天色已晚，路灯朦胧。

    派出所门口，气氛因为周清的出现，突然变得有几分微妙。

    田晓青原本走向母亲的脚步收了回来，眸光从周清身上缓缓移到自己的母亲身上，不顾母亲脸上的尴尬，直接冷声问道：“他怎么会来？”

    “我怎么会来？你看看你自己都变成什么人了！”可是，不等田芳回话，周清就寒着脸大步走过来，指着田晓青的鼻尖骂道。

    田晓青冷嗤，有些苍白的小脸闪过一丝嘲讽：“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周清一噎，咬着牙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被田晓青的态度给彻底激怒，指着她的手指又逼近几分：“我是你的班主任！”

    我、是、你、的、班、主、任！

    这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话，让田晓青眸底深处隐隐浮现的一丝期待化为灰烬。幽深的瞳孔中光泽渐渐变得灰暗，她失笑，眸光转落在周清身上：“现在是周末，属于我个人的时间，什么时候一个老师也管得那么宽了？周、老、师！”

    “雪飞……”叶芝岚站在叶雪飞身边，似乎有些担忧田晓青的处境。

    叶雪飞默默注视着，缓缓摇头，对母亲道：“先看看。”此刻，她都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又怎么好插口进去？

    看田晓青和周清的表情，还有一旁田芳的态度，很显然三人的关系很不简单。

    周清对田晓青的责备，早已经超远了一般师生的关系。

    田晓青对周清的反唇相讥，也绝不是一个品学兼优学生该有的态度。

    而田芳左右为难的样子，也显然不对。

    联想到在学校里，田晓青对周清那种若有若无的仇恨，叶雪飞有些糊涂了。

    “好！老师不能在休息时间管你是吧？”周清被田晓青气笑了，只是那笑容中带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他陷入愤怒之中，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另一个学生，还有学生的家长还在一旁站着。

    “别忘了，我除了是你的班主任，我还是你的父亲！”

    卧槽！那么劲爆的消息！

    叶雪飞瞳孔倏地一缩，写满了震撼。

    周清是田晓青的老爸？

    尼玛！

    这样的答案，真是让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啊！

    突然间，叶雪飞有一种想要就地隐身的想法……好似自己一不小心撞破了什么大秘密一般，一个不好就会被人杀人灭口。

    咳咳。

    叶雪飞原本冷冽的眸光缓缓移开，有些尴尬的抬手摸了摸鼻尖。

    妈蛋！老子尴尬个屁啊！又不是偷听，明明就是他自己喊出来的好吧。

    突然，叶雪飞转念一想，发现不对，立即又将移开的眸光移回来，理直气壮地继续看戏。

    “父亲？”田晓青面露讥笑，丝毫不给周清面子：“我从小到大就只有母亲，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不要脸的父亲。”

    “你！”周清双眸一瞪，高举起手，就要朝着田晓青的脸颊挥去。

    “你做什么！”情急之下，田芳只好双手抓住周清高举的手，拦住他的意图。

    田晓青丝毫不认输的瞪着他，那样子仿佛在说：‘来啊，来打我啊！我就在这里，你来打啊！’

    周清被拦住，也知道刚才自己过激了些。

    但又觉得自己下不来台，顿时将满腔怒火都转到田芳的身上：“你看你带的女儿，小小年纪不学好，除了会和长辈吵架，现在都学会逛卡拉OK厅，和人打架了。”

    “你又什么资格说我妈？”听到母亲受到责备，田晓青立即反击。

    如同一只小刺猬一般，顿时立起身上的刺，浑身戒备的盯着周清。

    “周老师，你不知道前因后果最好不要乱下决断。明明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事情，却被你说得乌七八糟。”

    突然，一道清冷中带着稚嫩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让争执中的三人这时才想起这里并不是没有外人的家里。

    “叶雪飞？”看清楚从阴影角落里走出来的少女，周清皱起了眉头。

    叶雪飞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到田晓青身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雪飞……”在这个眼神的鼓励下，田晓青似乎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温热的液体迅速在眼眶中聚积。

    “同学，你说的见义勇为是怎么回事？”田芳一看叶雪飞的样子，就猜到是自家女儿的同学，忙关切的问道。

    她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急忙赶过来，根本就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时通知她的民警也只是说，田晓青在卡拉OK厅里和人打架，让家长去派出所领人。

    所以，当她听到叶雪飞口中什么见义勇为的时候，才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她就知道，自己的女儿绝对不是那些不学好的坏孩子。

    “是这样的……”不等叶雪飞开口，叶芝岚也从后面走过来，对田芳解释：“我是叶雪飞的母亲，也是一家插花室的插花老师，今天有地痞来店里闹事，强制把我带走想要威胁我们老板，雪飞和晓青本来是要接我下班，没想到碰上这件事。情急之下，这两个孩子就跟着跑去，想要救我出来，最后还是晓青机灵，请人报了警，我才得救。这次，我得好好谢谢这孩子，也请田姐不要怪她。”

    叶芝岚的一席话，听得叶雪飞瞠目结舌，看向自己母亲的眼神满是震撼。

    这还是自己那个眼泪袋子般的母亲么？

    事情的经过被她说得那么合理，既没有刻意隐瞒其他事实，又很巧妙的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真是……

    厉害！

    叶雪飞在心中对自己母亲翘起了大拇指。

    “原来是这样，这孩子也太冒失了，胆子大。不过还好人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听了前因后果，田芳心里彻底放心下来，毕竟女儿出事并不是她和周清猜测的那种原因。

    此刻，就连本在愤怒中的田晓青也呆愣愣的被母亲拉入怀中，听着她轻声的责备：“你这孩子，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什么也不说，有委屈也自己憋着。”

    “妈，对不起。”田晓青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也只能顺势道歉，先把母亲这一关给过了。

    “哼，即便是如此，不自量力冲去救人就不对。这次是没有出事，如果出事啦呢？”这边的气氛刚一缓和，周清冷厉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四女一同看向他，他又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针对的人居然是叶雪飞：“叶雪飞同学，你的成绩能够进入火箭班本来就是奇迹，老师一直希望你能保持这个奇迹，好好学习，考上好的高中。可是，你今天的表现很让老师失望，遇到这样的事应该直接报警，而不是不自量力的冲进去救人。现在离月考已经没有几天了，你也不应该一到周末就约同学出来玩，浪费时间，你的主要精力应该在学习上，更不该影响其他同学的复习时间。”

    这话里话外，都是说着叶雪飞考试的成绩掺着水分，又指出是她带坏了田晓青。

    这么明显的话，田晓青都听懂了，何况叶雪飞？

    就连田芳也在周清的话后，脸色再度尴尬起来。

    这是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啦？

    叶雪飞清冽的眸底闪着几许玩味，正打算与自己这个伟大的班主任老师好好的聊一会，叶芝岚却突然开口：“这位老师，我是叶雪飞的母亲。我女儿的努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她一定会考上一所好的高中。同时，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儿整天都埋首于书籍课本之中，在周末这个本该休息的时间里，我觉得她和同学一起逛逛街，玩一玩健康有益的游戏也是可以的。请您不要带着有色镜片去看我的女儿好么？是，我的女儿以前确实不够优秀，可是如今的她已经在慢慢改变，越来越优秀，希望老师不要用老思想去看待她，对她公平些。”

    哇塞！老妈，太棒啦！

    叶雪飞心里几乎迸出了小星星，整个身体被母亲的维护给塞得满满的，浑身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就好像打通了四经八脉一般。

    她从未想过，在她心中需要自己小心翼翼保护的母亲，居然有一天也能站在她面前，挺身而出的保护她，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只是，如果她知道所谓健康有益的游戏是跑到职中去看打架的话……她还会这么理直气壮么？

    叶雪飞突然感到心里有些发虚。

    “说得好！明明是我找雪飞玩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胡乱怪人。这样的老师怎么配为人师表？”叶芝岚的话音刚落，田晓青就挥舞起了兴奋的小拳头。

    “晓青。”女儿的样子，让田芳万分无奈，只能抬手将她的手压下去。

    “你！”周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先是被自己的女儿挖苦，接着又被叶雪飞讽刺，最后还要被学生的母亲责备。

    这一连串的事件，似乎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喂喂喂，我说你们要聊家事还是聊教育都别在这堵着，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们家大院。”看戏看到现在，值班的警察也站起来，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这一下，更是让周清产生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狠狠一拂袖，转身走了出去，消失在夜里的街头。

    不受欢迎的人离开后，派出所大门口的气氛顿时一松。

    两对母女一起走了出去，在田芳的邀请下，四个人一起去找个馆子吃点东西。

    这折腾那么久，不仅被羁在派出所的三人没有吃晚饭，就连从家里匆匆赶来的田芳也没有。

    等四人来到饭馆，点了些小菜后，才坐在角落的位子一边吃饭一边开始闲聊。

    叶芝岚的性子柔和，对人没有攻击性，很容易就得到了田芳的好感。在聊天的过程中，叶雪飞也感觉到田芳这个看似感情上弱者的女性，实际上在其他方面都显示出她干练，强势的一面，田晓青的性子多少遗传了她。

    加上两个少女之间同学兼朋友的关系，一顿饭四个人是越吃越融洽，欢声笑语不断。

    到了尾声，田芳才缓缓收敛笑容，放下手中的筷子，对叶雪飞母女道：“芝岚，小叶，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坐在一旁的田晓青似乎猜到了母亲接下来的话，神色也变得有些不高兴，撇开了头。

    叶芝岚笑道：“田姐大家都是熟人，算起来晓青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这样的……”田芳垂下眸光，有些为难的开口：“我家晓青和周清的关系，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保密。”

    叶芝岚一愣，立即笑了起来：“田姐，你看我们想是话多的人么？”

    得到叶芝岚的保证，田芳心里松了口气，又看向叶雪飞：“小叶，你呢？”

    叶雪飞自然也不会是乱嚼舌根的人，况且她早就看出来田晓青十分排斥自己和周清的关系，又怎么会去乱说？

    所以，在田芳期待的眼神中，她也点了点头。

    饭后，田晓青母女告辞回家，叶雪飞也和叶芝岚牵着手散着步往家里走。

    “啊！对了，还没向姜姐说一声。”突然，叶芝岚反应过来，失声叫了一句。

    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让她忘记向姜志梅报平安了。

    “没事，她应该已经知道你平安了。”叶雪飞笑着安慰。

    见母亲疑惑的眼神投来，叶雪飞只好解释：“秦寿临走的时候，我让他给姜姐去了一个电话。”

    耀社的少爷想要给姜志梅报信，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在派出所里，叶雪飞已经介绍了秦寿三人给叶芝岚认识。

    叶芝岚也亲眼看到秦寿打了个电话后，很快派出所就让他们离开的事。

    所以叶雪飞这样的解释，并未让她怀疑什么。

    母女两人顺着街道走着，沿着头顶路灯的光线，朝着家的方向而行。

    身后的影子时而交错，又时而分离。

    “雪飞，是不是叶家的事，让你突然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突然，叶芝岚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再唯唯诺诺的女儿，变得强势坚强的女儿，身手利落的女儿，似乎都是让她陌生的。

    叶芝岚想了一晚上，只能想到是叶家，让女儿脱胎换骨，也让自己放弃了一切不切实际的遐想。

    叶雪飞微愣，面对母亲的疑惑，她要如何解释？

    叶家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论是前任的死亡，还是后来自己的奋起，确实和叶家有着很大的关系。

    叶家，她曾发誓会有一天踩在叶家人的头顶上，让他们看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眼中的贱种。

    让他们尝尝被贱种踩在脚下的滋味。

    这也算是一种动力吧。

    叶雪飞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母亲的话。

    得到女儿的答复，心中的猜想变为现实，叶芝岚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委屈你了，孩子。”

    她从未后悔坚持将叶雪飞生下来，可是却不愿意看着她好似低人一等的活着。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周清说出暗中带讽的话时，她能够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再受委屈。

    这段时间，不止是叶雪飞在改变，她也在改变。

    插花室的工作，让她更加大胆的把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谨小慎微的活着，卑躬屈膝的仰人鼻息。

    “我不委屈，相反我觉得这样的人生很有挑战。”叶雪飞笑道。

    叶芝岚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叶雪飞。

    女儿的个子已经快与自己齐平，少女在青春期的时候，总是长得很快。望着越发出落的美丽的女儿，叶芝岚温柔的笑着，替她捋起散落在额头两边的发丝：“孩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管如何，妈妈都会一直陪着你。”

    叶雪飞眸光微动，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口涌出。

    这句话，无疑代表了叶芝岚最大的信任。不再去追问她所有的经过细节，也不会再去干涉她之后的选择。

    这位母亲，用她的话和笑容告诉她的女儿，我永远相信你，永远支持你。

    突然间，叶雪飞感觉自己被浓浓的幸福包围着，让她不禁鼻头一酸，扑进母亲的怀中，紧紧的搂住母亲，发誓般的道：“妈妈，你放心，将来你会以你的女儿而骄傲。”

    叶芝岚也轻搂着女儿依然有些单薄的身体，笑得十分的柔和，笑痕中仿佛夹杂着淡淡的星芒：“我的女儿，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骄傲。”

    一夜无话。

    蚂蚱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忙着去疗伤补牙，还有去派出所打点，一直没有动静。

    倒是叶雪飞让秦寿几人先暗中盯着他们，以防他们再次弄出什么花样来。

    安稳的在家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醒来，望着天花板上的星空图，叶雪飞眨了眨眼，心中思索着如果囡囡在家的话，遇到这件事，她会放心些。

    至少，不用担心母亲的安危，她也能安心去处理收尾工作。

    她可不会那么天真，以为救出母亲就事情了结了。事实上，接下来的报复，才是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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