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江南经济的霸主,却也无法直接将经营的网络推展到北方,而必须透过第三者才能进行对北方的贸易活动,是以,她今日离开南齐所搭乘的船只竟是潘府的商船。
对于北方,沈家该是相当陌生的,就连沈纤纤也是如此认为,但直到如今,直到她登上了前往北方的船只,她才知道她错得有多离谱。
原来
沈家不但在北方已有了不错的根基,并且早在那位多年不见的独孤伯父的引荐之下,父亲和北夏的皇室也有了不为人知的共识。
可是这样算不算是叛国?
沈纤纤趴在船舷边,望着岸上缓缓向后倒退的景物,心里却没有远离家园的依依离情,而是叛国不忠的沉重罪恶感。
一名大汉缓缓地靠近她,低声地说道:“如果这个国家的主事者只是一味地追求自己的享乐而不顾人民的生死,甚至于残害人民,那么,这样的国君不要也罢!”
“马叔说的不无道理,只是我”虽知道他的开慰之意,但沈纤纤心中仍为父亲之所为而耿耿于怀。
“沈老爷这么做!并非是为了个人的荣椽,而是希望将来两国交战时,能够减少百姓的损伤,他早已对独孤将军表明,即使北朝平了南朝也绝不入朝为官之意。”马叔深深地说道:“两国交战是无可避免的,而南帝又是如此荒淫无道,南齐有这样的皇帝实非百姓之福,不如让南齐早日归入北夏的版图,沈老爷这么做也许永远无法获得世人的认同,但沈老爷宁可被冠上叛国的污名,只求保全南齐百姓,他的所做所为可也算是仁义了,而这样的牺牲也必须承受极大的压力,身为子女的,更应该体谅他的无奈才是。”
“马叔说的极是!”沈纤纤勉强一笑“纤纤不该以世俗的眼光来评判父亲的动机,更不该以此否定了父亲的苦心,如果父亲为了南朝百姓而连名誉都能够舍弃,那么纤纤也该支持父亲的决定才是。”
“沈小姐能够想通这一点就好了。”马叔呵呵一笑“原本沈老爷还担心小姐知悉真相之后会无法体谅他的所为,其实沈老爷是多虑了。”
“若非有马叔的开导,纤纤也无法这么快就想通,不知马叔是南齐人抑或是北夏人?”
她抬头望着那略带着沧桑的五官,心里却不禁要揣测着这位叫马叔的神秘男子,这次靠着他露了一手功夫扮演抢人的流匪,她才能顺利地“遇难失踪”之后,这马叔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她登上潘家商船,他究竟还有哪些异能?
“天下本是一家,我虽在南方出生,但先祖却是北方人。”
“是啊!天下本是一家,又何来南北朝之分呢?”沈纤纤望着远方逐渐模糊的故乡,心下不禁一阵酸楚“马叔,我何时才能回得了家呢?”
马叔肯定地说道:“等局势稳定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是吗?”
所谓的“局势稳定”是指北夏攻伐南齐之后吗?到那时,局势真的能够稳定了吗?
沈纤纤定定地望着远方,心中却充满不确定的迷惘。
北夏皇都独孤将军府
“可怜的孩子,你试凄了!”
沈纤纤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眼前的美妇人,虽然父母曾经说过独孤家状态及为人,却怎么也料想不到,自己至会受到这么热烈的招待。
当她带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入气势雄伟的将军府,迎接她的不是琐碎烦人的拜见仪式,更不见震远将军的威仪,而是在她还没来得及踏入大厅之前,这温婉秀美的中年妇人已快步地冲了出来,仿佛是见到离散多年的亲人般,竟就抱着她嘤嘤地哭了起来,让沈纤纤差点以为美妇人才是那个离家避祸的人。
“你是独孤伯母?”沈纤纤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地抱着她,这就是北夏人的热情吗?
“纤纤!”独孤夫人抹着眼泪道:“你别难过,也别伤心,伯母一定会把你当成女儿般疼爱。”
“伯母”
现在是谁比较伤心啊?沈纤纤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独孤夫人却已经拉着她住大厅走去“来,过来瞧瞧你伯父,他也很想见你呢!谨哥!谨哥!你来瞧瞧,纤纤已经到了。”
相较于独孤夫人的坦率热情,身为将军的独孤谨是沉稳许多了,但脸上诚挚的笑容彻底地扫除了沈纤纤仅余的不安,看来,父亲与独孤伯父的情谊的确未曾改变。
“伯父。”沈纤纤忍不住眼眶微微一热。
独孤谨点点头,温言道:“难为你了,让你一个姑娘家这样离乡背井。你现在安全了,把一切不痛快的事情都给忘了吧!”
“是呀!上次见到你时你还在师妹的肚子里呢,这会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独孤夫人忍不住又掉了几滴眼泪“我们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我和你独孤伯父可时时地惦记着你们姐弟俩,你长得比较像师妹,眉字之间又有沈大哥的影子,你弟弟呢?他是像沈大哥还是像师妹?”
“馨儿,纤纤才刚到,有什么话,也等她休息过后再慢慢说吧!”独孤谨意味深长地说道:“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
“是啊!瞧我竟这么粗心,没先让你休息。”独孤夫人拉着她的手“纤纤,安心地住下来吧!伯母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的。”
“伯父,伯母,你们对纤纤太好了,我”沈纤纤不由得哑了声音。
“说什么谢,这是应该的呀!”
独孤夫人一路叨叨絮絮地带着她住内院走,将军府的建筑物壮丽庞大,不若江南沈府写意山水的精致细腻,却也有其气派豪华之处。
独孤夫人带着她走入一栋精致的楼阁“北夏的建筑不如江南的精致,你可能会住不惯!你就暂且先住在月泉阁,过一阵子我再叫工匠过来整修。”
沈纤纤连忙道:“不用了,这月泉阁就已经太好了,毋需再整修了。”
不过是寄人篱下,怎能住这么好的楼阁呢?想到这儿,心中不觉流过一丝酸楚,她已经离家这么远了
“别想太多了,还是先把自己安顿好才是,”独孤夫人拍拍她的手道:“从丹阳到这儿,虽是走水路,但一路奔波,这会儿也该累了吧?我让人先伺候你沐浴包衣,用些点心,可也别吃得太饱,否则晚膳便吃不下了;呀!瞧我唠叨了这么多,忘了该先让你休息”
“伯母,”沈纤纤感激地望着她,眼眶微微的泛红“谢谢你。”
“傻孩子,说什么谢呢?我跟你母亲情同姐妹,你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她眼光迷蒙地陷入回忆之中“说起来我们姐妹俩也有十几年没见面了,过去的日子真是教人怀念啊!”她轻叹了一声,微微一笑道:“你先歇息吧!晚膳时我再叫人过来带你。”
独孤夫人让仆人抬进蒸气腾腾的楠木浴盆,吩咐婢女伺候沈纤纤沐浴包衣便先行离去。
独孤夫人说话虽然琐碎又漫无头绪,却也成功地驱散了她心底的不安,面对独孤夫人的坦率热情,她却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面貌来面对独孤家。
是那个弱不禁风的沈纤纤?还是那个身手不凡的沈纤纤?又是哪一个沈纤纤是独孤家所能接受的呢?
沈纤纤心事重重地任由婢女们帮着她洗去一身的风尘,换上美丽的宫装,绣着精巧花式的月白丝绸裹着她纤柔的身段,她看着镜中那眼带迷茫的女子,丝缎似的长发在婢女的巧手下盘成美丽的发髻。
其实她早已厌倦了得在人前人后扮演着不同性格的双面人,却又不得不悲哀地以此来保有些许的自由,而令她来到完全陌生、风气又开放的北夏,她是否该乘这机会让世人看清楚真正的沈纤纤呢?
她摇摇头,拒绝了婢女要在她脸上勾妆的意思,她希望从今以后不必再用任何东西隐藏她自己,即使只是一层薄薄的胭脂花粉。
“小姐,先用些点心吧!”婢女端上一碗莲子羹道:“夫人最近请了位南方厨子,小姐想用什么南方餐点都可以吩咐厨子去做。”
“不用张罗吃的了,我想出去走走。”
沈纤纤微微一笑,露出自离家以来第一次真心展现的笑容,绝美清艳的笑靥令随待的婢女们看得都痴了,沈纤纤又笑了笑,转身推开房门,走入夕阳斜照的深深庭园。
与江南的庭园建筑比较起来,北方的庭园少了些纤细柔美,多了些庄重古朴,在南方,父母虽给予她极大的自由,却只限于沈府之内,出了门又得戴上面具隐藏自己,沈家庭园之于她,如同精致的牢笼,相较起来,这座将军府显得气势雄伟而豪迈,这或许便是独孤夫人担心她会住不惯的原因吧!
但,这其实是多虑了吧!如果她能多点自由,少些束缚,又何需一座精致的牢笼?
轻盈的脚步微微一顿,前方飘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沈纤纤迟疑着是否该礼貌的痹篇,还是
踌躇了一会儿,她终于顺从了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循声走了几步,却听到一个略带讽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沈家的祸水西施已经到啦?”
祸水西施?这是指她吗?
沈纤纤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悄悄地靠上前去,只见前方的八角凉亭内坐着两名男子,一名脸上略带风霜、鬓角闪着银光,是独孤谨,另一名则年轻了许多,但他的五官带着些许的不屑。
“要不要弄些镇宅物来避邪、镇煞?”
独孤谨不悦地沉声道:“她叫沈纤纤,是你沈伯父的掌上明珠,你最好对她客气点,别吓着人家了,否则你娘一定赏你一顿排头。”
独孤谨瞪着不知死活的儿子,在接到消息之际,妻子早准备把沈纤纤当女儿疼罢了,哪能容许儿子这般数落人家。
“哟,她是纸糊的?一吹就破?”独孤毅嗤了一声“江南的女人都这么胆小无用?”
胆小无用?她?沈纤纤气红了脸,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让那独孤毅睁大眼睛瞧瞧,她有多么胆小无用?!
“我是说真的,毅儿,你得对人家客气一点,温柔一点,因为”独孤谨慢条新理地轰出一记,直将他轰上了九重天外。“因为她即将会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