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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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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始终不肯理睬自己,沈宜苍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女孩家闹脾气是常有的事,再怎么说,薛霞飞也是个姑娘,虽然她大剌剌的江湖性情老让他忘记她是个女人。

    饼一、两天就好了吧,他想。蓉儿也是如此,闹脾气当时看似风雨交加,可第二天又见她嘻嘻哈哈,完全忘了前一天发生什么事。

    女孩家哪有不闹脾气的?

    ----

    但沈宜苍太低估薛霞飞的脾气。

    当她决定不原谅一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卯足劲不原谅一个人,哪怕那人是她的主子亦然。

    然而,沈宜苍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有做什么必须得到她原谅的事,是以,对她这几日异常的沉默,他除了感到困惑,还觉得诡异,甚至认为

    “你生病了?”

    唉踏进流芳镇,他便关切地探问这七天来除了必要的对话外,一句话也不说的同伴。

    “哼。”薛霞飞的反应是冷冷一哼。

    “我们先去找大夫帮你看病可好?”

    “我们”一词,沈宜苍发现自己愈用愈习惯了。

    “你才有病!”哼!

    总算回话了,虽然不甚有礼,至少是“启程了”、“停下休息”这两句话之外,七天来的大突破。

    有了新的发展,应该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好让他知道薛女侠在不高兴些什么吧。他想。

    “如果没病,为什么这几天闷不吭声,憔悴得像患了病?”

    “谁憔悴了?!”打死不认。

    沈宜苍凝视她气得红通通的颊,咧嘴扬笑:“是不憔悴了,现在的你生气勃勃。”

    盯著那口碍眼的白牙,薛霞飞突然有股想敲碎它的冲动。

    “没病就好。”仗著高她一等的优势,沈宜苍轻拍她发顶。在发现她与自家小妹有相似的脾性后,心态也随之改变。

    对她,莫名地觉得更亲近些。

    “你”不明白他这举动的用意,薛霞飞按著发顶,一脸茫然。

    蓉儿是谁?这个疑问连同他嫌她吵的不满,一起纠缠了她七天七夜。

    她无时无刻不想问他蓉儿是谁,可每回话到嘴边就被自己吞回肚子里,怎么也问不出口。

    为什么问不出口呢?不过就是问一个姑娘是他的谁而已啊!

    “我有个问题”

    “嗯?”终于肯主动跟他说话了。沈宜苍期待著。

    “你那晚”

    “大爷!求求你不要这样,我不啊”不远处的哭泣尖叫声截断了薛霞飞的问题,引起过往路人注意。

    沈宜苍和薛霞飞视线相交,很有默契的牵著马循声前去。

    “让让、让让。”

    薛霞飞打前锋,可惜手里牵著马,不利推挤,只能踮高脚尖,隔著人墙看去。

    人墙之中,一名戴孝女子跪在地上又哭又挣扎,坚持不肯与扣住她皓腕的彪形大汉离开,女子身旁立有白布招,写著

    “买、身、死、父?”薛霞飞一个字一个字念。

    “卖、身、葬、父。”沈宜苍叹息,开始考虑教她认字。

    薛霞飞丢给他一记白眼。“我知道。”

    沈宜苍耸肩,在这节骨眼上,不想与她计较这小问题。

    此时,彪形大汉的粗吼声传来

    “你不是卖身葬父吗?张嬷嬷要买你,你当然要跟著我走!”

    “不、不要爹临死前交代,嘱咐我绝不能做有辱家门之事大爷、张嬷嬷,我求你们了,我没收你们的银子啊!我不要卖身给你们,不要”

    两人顺著女子的目光望去,一名身著红锦衫裙的福态妇人扬著纨扇,在胸前扇呀扇的,拔高的嗓音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我张嬷嬷没有买不到的姑娘!我说萍儿啊,到我花月楼有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有睡,胭脂水粉样样不缺,有啥不好的?”

    “呜呜”被唤做萍儿的姑娘哭得声嘶力竭,无法应声。

    张嬷嬷见状,怒声一喝:“大牛,把人给我带走!”

    “是,嬷嬷。”

    “给我慢著!”看不下去,真的让人看不下去!薛霞飞纵身一跃,踩过前头围观百姓的肩,借力施力,以轻功越过人墙,落地前,不忘先以一记飞踢踢中大汉强扣住女子的狼手。

    大牛立时惨叫一声。

    见自己人遇袭,张嬷嬷尖呼:“哪来的小表!”

    小表?!这老太婆叫她小表?!

    “老太婆,本姑娘是小表吗?啊?!”薛霞飞叉腰挺胸,努力证明自己不是小表,而是个姑娘!

    张嬷嬷轻蔑地打量她的身形。“哈!”

    “你哈什么?”

    “凭你,想进我花月楼还得考虑考虑呢。”

    这老太婆!薛霞飞气得直咬牙,脑筋转了转,转怒为笑“哈!”

    “你哈个什么劲?”张嬷嬷睨她一眼。

    “凭你,我看花月楼大概也没啥能看的姑娘,才会当街强抢民女,哈哈!”薛霞飞仰头一笑。比口才,她虽不是最强,但也不弱。

    “你”张嬷嬷气不过,马上大喝:“大牛,给我好好教训这坏事的死丫头!”

    接到命令,大牛马上冲向她。

    薛霞飞纵身一跳,在空中翻转了一圈,轻松闪过。

    “大牛大牛,脑袋像牛,横冲直撞,果然是牛。”随兴四字诀顺口溜出薛霞飞口中,引来围观者哈哈大笑。

    这丫头!沈宜苍摇头淡笑,真拿她没办法。

    然这样的调儿,才像薛霞飞呵!

    “你、你你好样的,大牛,给我打!”张嬷嬷气得全身发颤。

    薛霞飞眯起眼,一手抽出子母双剑,将子剑抛上空中,以母剑剑身接下,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只见母剑如磁石般吸附子剑,子剑在母剑剑身上游走,目睹者莫不啧啧称奇。

    “怎样?是要人还是要命?”

    “你”看出对手不好惹,张嬷嬷虽心生胆怯,可老脸拉不下来,咬牙硬撑。

    “这位大婶。”沈宜苍介入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你”薛霞飞欲出口的话,在他眼神示意下打住。

    痹丫头!沈宜苍对她投以赞赏一笑,才旋身朝张嬷嬷先行一揖。

    突然冒出一个俊鲍子,经营花楼使然,张嬷嬷的夜叉脸立时柔和泛笑。

    “公子有何贵干哪?”

    “在下略懂面相,只是想提醒您一些事。”

    “啥事?”向来迷信的张嬷嬷神色登时紧张起来。

    “这姑娘面相福薄,恐不利于您。”沈宜苍指向萍儿。

    埃薄?张嬷嬷锐眸扫向萍儿削瘦的瓜子脸。

    “您见多识广,定比在下更能看出这姑娘印堂带煞。”

    煞?张嬷嬷恍然大悟。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萍儿若非命中带煞,她爹怎会突然暴毙而亡?

    张嬷嬷愈想,脸色愈白。

    “相信您也看出来了。”沈宜苍再强调一次。

    “我那当然。”张嬷嬷愈想愈不对,若是强把萍儿带回去,不就等于带个煞星进花月楼吗?

    连累了花月楼的生意不打紧,就怕会煞去她张嬷嬷的命哪!

    “大牛,我们走!”一身大红的张嬷嬷领著手下,嚣张地推开人墙,扬长而去。

    ----

    待围观的人潮离去,沈宜苍回头,发现薛霞飞双手执剑,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意识自己还握著剑,薛霞飞先收剑回鞘,才开口:“你怎么知道那老太婆信这个?”

    “我猜的。”他也是急中生智,误打误撞。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猜错怎么办?”

    “倘若文攻不成,就只好让你动武了。”沈宜苍笑着说。“能不动武是最好的,再者”

    “再者什么?”

    “没什么。”他不想让她知道,他这么做是想试试自己的能耐,不希望凡事都得靠她出头。

    又不说!薛霞飞嘟起嘴,不喜欢这种拿他没办法的感觉。

    正当她要开口抱怨,萍儿却在这时移身前来,面对沈宜苍、背对著她。

    “萍儿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声细柔软,可以想见声音的主人容貌不会差到哪儿去。

    鲍子救命之恩?!

    那她呢?她是头一个跳出来帮忙的哩!薛霞飞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纤细的背影。

    沈宜苍抢在她开口前说话了:“姑娘不必多礼。”

    “若不是公子,萍儿恐怕己呜呜”余悸犹存,萍儿的珠泪再度夺眶而出。

    “别难过了,姑娘。”沈宜苍从怀里掏出三十两。

    经过不少城镇,见多识广,他多少了解普通百姓过日子所需的花费,不会再过度浪掷钱财。

    “公子”

    “收下吧。”沈宜苍扳开她的手,将银两放至她嫩白的掌心。

    “公子”萍儿双手抓紧掌中的银锭,泪眸盈满感激,仰首瞧见恩公相貌堂堂,苍白小脸不由得染上红晕。

    “你葬父需要银两,剩下的应该足够你支应生活,做点小买卖糊口。”

    萍儿脸上闪过惊慌之色。“公子,萍儿萍儿是卖身葬父。”

    明白她的意思,沈宜苍笑道:“在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姑娘切莫多想。”

    “可”萍儿嗫嚅了会儿,抖著声道:“萍儿已认定公子,今生今世,萍儿都是公子的人”

    没料到事情会演变至此,沈宜苍不禁一愣。“这”“开什么玩笑?!”薛霞飞冲到两人之间,面对楚楚可怜的萍儿,不假思索地道:“我才是他的人,你算老几啊!”此话一出,沈宜苍和萍儿同时怔住,讶然看向她。

    薛霞飞气炸的红脸倏地转为著火般的艳红。呃,她好像说错了什么

    萍儿小手扯上沈宜苍的衣袖,细声问:“公子,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刺眼!看见她的举动,薛霞飞圆眸再射凶光。

    “我有说错吗?”目光转而杀向沈宜苍,眼中写著“你敢说错就试试看”!

    “呃”沈宜苍摸摸鼻子,一脸尴尬。

    她说她是他的人她知不知道这话代表什么意思?

    忍不住望向她那张红透的脸,见她眸里满载羞愤、困惑、惊疑等等情绪,复杂得紧。

    那神态,意外地熨热了他胸臆,瞬间,他恍然大悟,原来他对她

    “公子,这是真的吗?”萍儿一双盈盈秋水望着他。

    “萍儿姑娘,在下只是好意相助,并没有其他想法。”蓦然回神,沈宜苍不著痕迹拉回自己的衣袖,并退后两步。

    “可公子买了萍儿,萍儿就是公子”一袭黑影突地像屏风般挡在萍儿面前,也中断了她的话。

    “你敢再说一次就给我试试看!”薛霞飞口气之霸道,大有“老娘马上宰了你”的凶恶气势。

    “公子”萍儿眼中盈满委屈。

    “不要再公子来公子去了!”薛霞飞听得刺耳极了。“还有你!”

    “我?”被点名的沈宜苍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别忘了还有个蓉儿在南京城等你!”

    蓉儿蓉儿,为什么她想到这名字就讨厌,说出口更揪心?

    蓉儿?沈宜苍不解。她怎么突然提及他小妹?

    “所以,”不待沈宜苍开口,薛霞飞转身面对萍儿。“你最好赶紧死了这条心,如果硬要巴上来,我干脆收回这三十两,看你怎么办!”

    这威胁显然奏效,只见萍儿贝齿咬唇,似陷入无边的挣扎。

    “姑娘,你快回去安葬令尊吧。”沈宜苍劝道。“在下告辞了,后会”

    “无期!”薛霞飞一阵抢白,不待对方回应,拉著沈宜苍掉头就走。

    可恶!她为什么气成这样子?为什么恼火成这德行?这个叫萍儿的,不过就是一名弱女子,她又为什么像个母夜叉似的凶人家?

    视线先是溜向卖身葬父的萍儿,再转到沈宜苍脸上,见他异常专注的目光锁凝住她的,震得她不敢妄动。

    这、这样看她是什么意思?

    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娇羞,在心底,如涟漪一般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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