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茫茫,暮色昏黄。
一边是险峻山谷,一边是陡峭山势,
树木的枝一一横过整个路面,在这寒冷的一月天,枯木冷霜,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
梆爱竹开着九人座的休旅车,技术纯熟的在这山路上驰骋,耳里听着流行歌曲,半开的窗灌进冰冷的山风。在这海拔二千公尺的高山上,她爱极了这条人烟稀少的山路,但假日除外。
对,她痛恨假日所带来的人潮,将这山上的宁静破坏殆尽。
不到天黑,她就已经打开大灯;就算她在这条山路上已经来回几百次,她还是不敢大意。
她知道在这个转弯之后,会有一大段的直路,她可以趁此放松精神、放慢车速,好好欣赏山谷的美景。
只是,美景还没有欣赏到,远远地,她就瞧见一辆闪着警示灯的吉普车,车子后方摆了一个三角故障标志,车旁则站了一个将长发束成一把的女人。
女人挥着手,一副求救的样子。
幸好天还没全黑,只是雾色有些重,否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可能要担心是哪个走错路的狐仙女鬼呢,也幸好她不是穷书生。
她在吉普车的后方停车,跳下车之后,她连对方长得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便开口问:“小姐,你的车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等一走近才发现,那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身材颐长的大男人。男人正双手环胸,挑眉对她浅笑。
“对不起,先生,是先生!”她连忙改口。男子汉大丈夫,没事留长头发干什么!害她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个女人。早知道是个男人,她就不该贸然停车。这年头好人是不少,坏人却是满街都是。
男人的穿着很简单,就是那种普通登山客惯有的打扮防风大外套、休闲裤、球鞋。
只是,男人脸上有种邪气的阴柔。他打量葛爱竹一眼,再看着九人座车厢上的烤漆,然后问:
“采风民宿?你那里有地方可以住?”他压下满腔的不悦,毕竟没有几个男人喜欢被误认成是女人。
梆爱竹点头。“你的车,怎么了?”
“轮胎爆了。”
“没有备胎吗?”
“如果我有备胎,还需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吗?”
人很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帅哥,可惜说起话来太呛,一点礼貌都不懂。葛爱竹心里微微的不爽。
“很抱歉,那我也无能为力。”她转身便要走回自己车上,让下一个好心的过路人来救他好了。
“住宿一晚多少钱?我付双倍。”男人喊着。
她回头,甩动两条麻花辫。“五千,双倍是一万。”谁让他无礼在先,就别怪她狮子大开口。
明知她是在敲诈,他还是忍了下来。“成交。那你送我去采风民宿。”
呵,削到凯子了。“上车吧。”她先跳上驾驶座。
男人从车子的后车厢拿出随身行李,还有一个装着专业相机的大背包,锁好车后,才走到九人座车旁。
“你有驾照吧?”他可不想死在这不明不白的深山里。
“你可以不要上车。”她睐了他一眼,发动车子。
“你看起来很小,我认为你没有十八岁。”他识时务的坐上她身旁的副驾驶座,将行李丢往后座,膝盖上则摆放着珍贵的相机背包。
爆胎之后,他在路边已经站了快两个小时。路过的车子不少,只不过都没有人愿意停车。这年头大家都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换成是他他也不会随便停车。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载他,虽然是个黄毛小丫头,且还把他误认为是女人,不过能平安离开这里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为了他这句话,葛爱竹的心情又大好。女人一过了二十,就喜欢被说得年轻一点。
“我已经二十了。”催动油门,心想希望好心有好报,可别半路被他打劫。
♂♂
采风民宿,位于烟雾弥漫的山区,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山谷,后方是绵延无止境的高山。
山区里有一个小型的社区。这几年,愈来愈多的都市人上山来度假,为的只是山上的新鲜空气和香甜的高山蔬果。
采风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木屋建筑,四周景物就像一张阿尔卑斯山脚下的风景明信片,宽阔的天际映照着澄黄的油菜花海。
采风既不上网打广告,也拒绝刊登在旅游丛书上,其经营方式全讲求一个缘字,就跟随性的女主人一样。
有缘来到的客人,女主人会像招待老朋友般热切的款待;没客人时,女主人就当守护住自己的一片天地,乐得轻松逍遥。
由于非假日,上山的客人不多,会住到采风的客人,更是少之又少;目前就只有这个留着长发、身材瘦高的男人。
“麻烦你的身分证让我登记一下。”胡雪安笑容可掬的在柜台旁招呼着被葛爱竹半路载回来的男人。
男人从皮夹里掏出身分证。
“秦天?”胡雪安有着讶异,一边在电脑里敲下资料。
男人的名字就叫秦天。
“怀疑吗?”秦天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
“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特别,像是跟这里的大自然景色相呼应。”胡雪安将身分证递还给秦天。“你打算住几天?”
“我的车子爆胎了,这附近有人可以帮我修车吗?还是得从山下叫修车场的人上来?”
车子一驶近这栋民宿,秦天就被它原木的造型所深深吸引;进到屋内后,轻柔的钢琴音乐、欧风的温馨空间、简约的室内设计、可爱的雕塑泥人,就像回到自己家中那般的舒服温暖。
胡雪安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修车场的名片交到秦天手上。“你可以打电话给山下的修车场,告诉他们你车子的位置,让他们明天早上上山来替你看看。”
“那车子修好我就离开。”
他讲话的调调有些跩,眼神总喜欢斜睨着,看似不正经,却又不会觉得轻浮。
胡雪安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经营民宿这几年下来,也练就了看人的本领。但这个男人却让她猜不到底。
“一天的住宿费是两千五,现在是平日,没什么客人,就算你七折优惠,一天是一七五0。”
“还是你有良心,刚刚你那个司机说一天要五千。”
“司机?绑辫子的女孩吗?”胡雪安笑问着。
“对,就是她,敲诈我这个过路客。”秦天左右看了看,女孩让他下车后就不见了踪影。
“她跟你开玩笑的,不然她早就让我收你五千的。对了,我们这里不能刷卡。还有,你得先预付房钱。”
秦天从皮夹中拿出一万元。“先放着吧,等我要走时再结清。”
胡雪安收过钱,没有点,也没有看是不是伪钞,就直接丢进抽屉里。这个男人连拿钱给她都是一副施舍的样子,看来小竹的直性子一定是被他惹毛了,否则怎会去敲诈他呢。
话说回来,这个秦天被小竹敲诈,这会一定对采风上上下下很不爽,才会摆出这样的脸色给她看。她只是纳闷,小竹和这个秦天怎么会结下梁子的?
她拿了一把钥匙交给秦天。“左边的楼梯上去,那是间阁楼,视野很好,本来是贵宾房,今天就用来招待你这个意外之客。”胡雪安依然浅笑,对付刁难的客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就只有一个笑字,和气生财嘛。
“晚饭呢?”
“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会有客人上山,所以只有一些家常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等饭菜弄好,我打电话请你下来吃饭。”
“我好像没得选择。”说着就提着行李上楼去了。
胡雪安看着秦天硕长的背影,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绕到后头的厨房,让张妈多准备两道菜。这一餐她决定收他五百元。
晚餐只有五菜一汤一水果一炒饭,采的是自助式,每道菜下方都有着酒精炉火;天寒地冻的高山上,这是保温的唯一方法。
长方形的餐桌上,有着厨娘张妈、园丁张爸、壮丁张扬、打杂兼司机的葛爱竹,还有老板娘胡雪安。
假日的时候,通常等客人用完餐之后,他们这群工作人员才有空吃饭,今晚不同,只有一位客人的情形下,大家就一起吃比较热闹。
备妥晚饭后,秦天房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客人没到,胡雪安这个主人也不好先开饭。
“小竹,你去看看,叫那位秦先生下来吃饭了。”
“胡姐,你觉不觉那家伙很践?说话也乱没礼貌的。”葛爱竹抱怨着。
“他是怎么惹到你的?或者你是怎么惹到他的?”胡雪安很想知道这中间的过程。
“没什么呀,我只是一开始误把他当成女人,开口喊了他一声小姐而已。”
“小竹,你明明眼睛很大呀。”
“胡姐,他的背影很像女人,你不觉得吗?”她真的觉得很冤,她又不是故意要喊错的。
胡雪安咯咯咯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难怪秦天要摆脸色给她看。
“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听说这样的男人是少女杀手,你可别被他迷了去。”
“厚!我哪这么没眼光,我梦想中的情人,是要气宇轩昂、文质彬彬、玉树临风”
“好了啦,快去叫人,你说的这些成语我都会背了。”胡雪安一副听不下去的样子。
梆爱竹不甘不愿地站起来。
采风民宿总共有前后两栋小木屋,前栋小木屋为两层半,最上面那半层是斜顶红瓦的造型;后栋的小木屋只有一层半,主要为工作人员的住家、饭厅、厨房和一个休憩用的客厅。
梆爱竹来到三0一房,敲动门上的铜环。整座民宿没有门铃这种东西。
等了一下,她又再敲一次铜环,就在她打算拿备用钥匙开门时,门开了。
秦天及肩的长发湿透,整个人斜倚在门边。“有事吗?”
留长发的男人有的飘逸如白马王子、有的迈遢如流浪汉、有的整齐如贵族绅士,而他
以上三种都不是;而是七分邪气三分柔情,像是中古世纪里不见天日的吸血鬼。
梆爱竹吞咽着口水,故意忽略他白皙的脸色、敞开的胸口,她可不想露出色女的样子。
“晚饭准备好了,打电话你没接,所以我亲自上来。”
“知道了。”他眼波流转,放荡中有着潇洒不羁。
“饭厅在后栋的一楼。”她有些不自在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嗯。”“山上很冷,你还是多穿点。”她个头虽娇小,手脚却很灵活,一下子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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