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英国多佛
“该死!”
一个狠狠的咒骂声自森林里的池塘边响起,接着,是榔头敲打在石块再落到泥地上的声音,紧跟着是一长串把字母全倒过来念的诅咒,在那些诅咒间,还夹杂了三两声脚踢上营钉的声音。
终于,一切声音静止于池塘边的帐篷塌倒的那一秒。
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搭了一个多钟头的帐篷塌下来,那种又惊又恼又怒的情绪,让霍饔邬欲哭无泪。
“泰森!你该死!”她一边踹踢着塌下的帐篷,一边咒着。几秒后,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即使她再怎么咒骂、再怎么恼怒,她今晚得在池塘边搭帐篷过一夜的事实还是存在,咒骂也是于事无补。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为什么得在池塘边搭帐篷过夜,她就忍不住暗咒泰森的不该。
泰森饔邬的私人秘书,一个绿眼的威尔斯人,一个时时口出惊语、净做些没头绪的怪事,一日面对工作却又有条不紊得令人激赏的威尔斯人。
有时,饔邬会觉得流着威尔斯人血液的泰森拥有一种奇异的预言能力,就像传闻中,威尔斯人里一直有位预言者,可以悉知过去和看透未来。尤其,在历经了她的双胞胎姐姐霍贝儿怪谲的闯入一八三o年的时空后,泰森透露出贝儿将平安返回时,她也就更怀疑泰森拥有的能力了。
“真是该死透了。”饔邬忍不住轻咒了一声。
说真的,她还真是后悔跟贝儿以在森林的池塘边搭帐篷过一夜做为竞争落败的代价,天知道,直到这一秒为止,无助、疼痛、黑暗即是所有。
贝儿和饔邬之间,有种被她们昵称为“竞争”的另类游戏,自小她们便以竞争为乐,追求的并非胜利,而是在过程中两人的成长和磨练。
这样的另类游戏,包括了竞争目标或须达到的成果,以及落败者必须承受的代价。
之前,饔邬为了让郁郁寡欢的贝儿有些生气,提出骑马到森林的尽头,再回到马厩,而落败的人得在森林的池塘边搭帐篷过一夜的竞争游戏。
谁料,泰森突地出现在饔邬和马匹之前,为了不伤到泰森,她猛然收紧缰绳,因而让她输了这场竞争游戏,付出这样的代价。
让她感到无助又气愤的是,她根本不会搭帐篷,但倔傲如她,即使是如此,也不愿折返求助于任何人。
吁了一口气后,拾回之前被自己扔得远远的榔头,她认命的扶起营钉重新敲入土里,再不加把劲把帐篷搭好,她就得露宿森林了。
她拿着榔头使劲的敲着营钉,突然,一个奇怪的声闯入这规律单调的声律中,她瞪圆了一双眼,顿下所有动作左右张看。
什么都没有!
“笨蛋,自己吓自己。”她自语着,一声轻笑后继续着敲打动作。
看着营钉稳稳的没人土里,她不禁愉悦的哼起歌,享受眼前的顺利。
啪!一记清晰可闻的枯树枝断裂声音突地窜出。
饔邬全身的神经绷起,狠狠战栗了一下。
啪!第二声接着响起。
有人?!
她咽下喉头的硬块,眼瞳不安的瞪着声音的来源处,是谁在那吗?或者,是些什么东西?会是贝儿故意装神弄鬼来吓她吗?不,贝儿现在肯定是跟哲雷鲁道夫打得火热,哪还有空干这种无聊事,那么会是什么?!
啪!这一次,饔邬倒抽了一大口气,紧紧把榔头抓在胸前,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的急忙起身,退了好几步。
啪那声音愈来愈接近
“是谁?”她大喊,藉此壮胆,但身体仍持续退后着。
啪啪
当对方移动的速度愈来愈快时,她颤着声开口:“嘿!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总之总之不准你再靠近!”
明知道这样的警告是完全派不上用场,也没有一丝吓阻作用,她还是放声斥喝。
出乎她意料,对方竟然停住动作。
空气像是同时静止住了,四周安静得惊人。
饔邬僵顿了几秒,然后用极快的速度冲上前拿起她置于帐篷前的手电筒,把光束照向声音来源处。
没有,什么东西都没有。
“呼!”她喘了喘“该死,吓坏人了。”
就在她放心的准备关掉手电筒前的一秒,一个男人平空出现在光束之前。
“啊”她放声尖声,浑身颤抖的急退了好几步。不料,她忘了自己离池塘太近了,脚步一个踏空,扑通的直直落入池水里。
“混帐!”她扯嗓大咒,此刻的她,忘了该要惊慌害怕,她怒得用力拍打水面,水花溅上岸。“该死!”
饔邬攀着池塘边的石块爬出水面,嘴里冒出的是把字母颠倒过来念的咒骂极尽她所知的任何咒骂。
她拍甩去身上的水珠,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正是让她惊得跌入水里的男人。男人站在距地两公尺之处,表情森冷的看着她,她愣了两三秒,脸孔随即绷起。
“是谁让你出现在这里的?!”字句里只有浓浓的厌恶,没有一丝疑问。
男人拧了拧眉心,不吭一声。
“你”她双手叉腰,一会儿又颓然放下手。“你不懂我说什么吗?”
事实上,她会发出如此疑问不是没道理的,除了男人拧起了眉心外,还有就是男人的模样他穿着铁灰色直纹西装,银灰色的领带松垮垮的挂在颈项,下颚和唇上布满了胡碴子,眼底也有着淡淡的疲累。
如此模样的出现在森林里,实在怪异极了。
现在,换饔邬蹙起眉心,双眼直揪着男人看。她咽下唾沫,心想着:他是人吗?
一阵夜风拂来,她不禁颤了一下,悄悄挪移了一个脚步,计量着该往哪跑才好;她无法再忍受如此静默的任男人注视着自己,好像就要被他看透似的。
“霍饔邬?”男人声音低哑。
她瞠目结舌,时间就像在她面前停止了,她微眯起眼审视着男人,很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他。过了半晌,她咬牙低斥了声:“噢,该死!”
“霍饔邬!”这一次,男人是极确定的喊着。
饔邬退了两步,转身、逃开。
霍氏家族原是中国京城的望族,在十七世纪末,因得罪当朝皇帝,被贬至海南岛,当时,霍氏族长力劝族人辞去官职,勿再沉沦于官场间。之后,霍氏家族便举族自中国移居至英国,开辟海运事业。
承延了三百年的海运事业,近两年已由霍氏家族的新生代贝儿、饔邬掌理经营。
贝儿、饔邬是对美丽的双胞胎,各具特色的典雅动人,令人无从找出她们相似之处。严格而论,两人唯一相似之处便是那对时常闪着慧黠光芒的眼瞳,除此之外,若真的要将她们联想为双胞胎,就只剩下两人活跃、且不服膺于命运的刚烈性格。
贝儿、饔邬的直系祖先是霍氏长子霍明也是唯一定居于多佛,并建立霍氏海运者。当时,霍明在距港口的一哩处,建造三幢相隔十公尺的巴洛克式别庄,以郑燮所作之诗“夜深更饮秋潭水,带月连星舀一瓢”分别命名为月星庄、带月别庄、连星别庄。
月星庄置中,是霍氏长者所居,带月别庄是长子或长女成年后所居,而连星别庄则是由次子或次女所居。
而霍明的后代一直以来都是生育一子一女,只有贝儿和饔邬这一代是一对双胞胎。
因此,两人年满十八岁时,便自月星庄迁至各自应居的别庄。贝儿独居于带月别庄,饔邬则是住在连星别庄。
现在,带月别庄里灯火通明。
“该死!”饔邬失控的大吼。“嘿,饔邬,你到底要骂到什么时候?”贝儿动手帮妹妹擦干头发。“从你进门到现在,你就一直为着该死,再不然就是咕哝着一堆连我都听不懂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生气?”
半小时前,浑身湿漉漉的饔邬冲进起居室,嘴里咕哝着就连贝儿都听不懂的话。贝儿担心她着了凉,赶紧拖饔邬去冲热水澡,没想到,一边冲澡的饔邬仍是不停咒骂,直到出了浴室也是一样。
贝儿只知道饔邬今晚要在池塘边过夜,难道是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该死嘛!”饔邬就快哭出来似的。
一旁的哲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吹风机递给贝儿后,拍拍饔邬红扑扑的脸颊“你再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贝儿就快急疯了。”
“我噢”饔邬捂着脸,不吭声。
贝儿开始用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提高声音问:“你还好吧?”
“不好!”饔邬沮丧极了。
“是谁欺负你了?”贝儿很清楚,只要她们一执行竞争落败后的代价,是绝不可能放弃的,即使有人出面阻拦也一样。饔邬逞强的抿起唇“谁敢欺负霍饔邬!”
“那这个人肯定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哲雷老实不客气的回了句。
“哲雷。”贝儿不赞同的睨了他一眼。
“他知道我是谁”饔邬乏力似的吐了一句话,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这是她到现在仍想不透的。
“他?”贝儿睁圆了眸子,关掉手上的吹风机。“谁?你在哪遇到的?”
“池塘边。”饔邬把毛巾扔到沙发一角,忿忿的补上一句:“就是他害我掉到池里的。”想到这儿,她还是抑不住心底的愤怒。
贝儿和哲雷对看了一眼,继续听她往下说。
“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吓得连连后退,谁知道脚下一个踏空就跌到池塘里。我爬起来时,他还站在那里,我们对视了很久,他突然开口喊了我的名字,第一次是那种不确定的轻喊,第二次则是涸葡定的喊出我的名字。”饔邬说话速度极快,双眉紧拧着。“你们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他不懂英文”“等等。”贝儿打断她的话。“他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我先是听见奇怪的声音,就是那种脚踩在枯树枝上的声音,我喊了一两声,可是没有人应我,等我准备收起手电筒时,他就像鬼魅一样冒出来。”饔邬双手握成拳头,咬牙切齿的说“我才会吓得跌到池塘里。”
“你说,那个男人喊了你的名字?”哲雷提出疑问。“你很确定他喊的是什么?”
“我听得很清楚,他的确是叫着‘霍饔邬’。”冷不防的,饔邬颤了一下。
贝儿覆住她的手,轻轻揉着她的指关节,要她放松些。“你见过他吗?”
“不!我从来不曾见过这号人物。”
沉吟了一会儿,贝儿开口说道:“也许他是在哪本杂志上见过你。”
饔邬孩子气的抿直唇角。
贝儿轻拍了妹妹脸颊一下,接着又说:“这不是不可能的,你想想,这几年来,你替几本杂志拍过封面照?那些接受采访的就更不用算了。”
饔邬自大学时代开始,就一直活跃于平面媒体之间,每年固定有几本杂志找她拍摄封面,她典美中混合着艳媚的东方容颜,在西方人之中,岂止是令人惊艳。
“不管怎样,他实在是太冒失了。”饔邬不悦的低吼。事实上,那个男人给饔邬的震撼不只是“冒失”两字,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唯一深刻在她脑海的是男人那双锐利至极的眼瞳,在他们对视的片刻里,她仿佛是光裸的被他审判着,那种感觉令她深恶痛绝。
“然后呢?你没问他是谁?”贝儿继续问着,她认为该让饔邬发泄一下情绪。
“我”饔邬噘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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