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样，那我就不会勉强你”阿婆殷切的眼神看着她。

    “没有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切就听阿婆的意思，可是这次你一定要留下来一起吃饭才可以喔。”

    “好啦好啦！那我可要把假牙拿出来磨一磨了。”

    两人继续的说说笑笑，接着又有其它客人上门，翁静薇趁阿婆忙着找钱之际，再次看了看手上的照片，却是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阿婆，那我先回去了。”

    “好，明天约会的时间地点和男方的数据都写在照片后面，你回去慢慢看，到时候对方会来接我，所以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阿婆。我走了。”

    “再见。”

    踏出杂货店，在走往回家的路上，翁静薇觉得口袋里的那张照片比手里提的泡面和可乐更为笨重。谁叫那是一桩无法推拒的无聊应酬，可是她却偏偏对阿婆没法拒绝。

    ----

    夜深人静。

    翁静薇习惯在每晚入睡之前写下当天的心情，那是她无法寄达的情书。

    文龙：

    明天我又要去相亲了，你知道我没办法拒绝阿婆的好意。

    她说：如果你天上有知，一定也会希望看到我积极生活的一面；可是没有了你，生命中还有任何值得期望的人吗？我不知道，也不敢冀望。

    每天的生活就像一杯平淡无味的白开水，重复着相同不重要的工作内容，日复一日，一切都因为你不在的缘故；见不到你人，听不到你声音，只能写下这一封封没有回音的情书，让我永远记住你曾经存在过的事实。

    你在天国过得好吗？

    永远爱你的薇

    邱文龙过世已经三年多了，陆陆续续地她也已经写下一千多封寄不出去的信，好像非如此跟心底思念的那个人说说话不可，否则日子真的会过不下去。

    窗外明月依然皎洁，然，月圆人缺的感伤，在午夜梦回时，最是难熬。

    她感觉自己好像活在古墓里的小龙女，极有可能孤孤单单的过完一生。小说里的小龙女还有杨过可以陪伴，然而现实生活里的她，有可能出现像杨过这样的人吗？

    应该是不可能吧。

    有时候她也会有这样小小的期望，但往往只是一闪而过；光是有这种念头浮现，就足以让她觉得对不起邱文龙，对不起他们十几年来的感情。

    她和他相识于年少的青春岁月里，两人是同班同学，学校毕业后很顺理成章的走在一起，一直等到邱文龙当完兵、工作了几年，两人共同打拼稍有基础之后，终于决定买下这间二十几坪的小屋，准备共度今生。

    孰料，却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日子里，他竟然在上班途中遭酒醉驾车的人撞到，当场惨死轮下。

    一直等到下午她才接获通知。

    翁静薇永远记得在太平问里再见邱文龙的那一刻，他身上原本干涸的血迹在她出现时，五官立即又七孔流血，好像代替不能开口的遗憾，对她诉说着无限的歉意。

    想到这里，她的心猛然又揪痛起来，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不管时间过了多久，那椎心之痛永远不会消失。

    不知不觉，久违的眼泪又悄悄地滑落脸颊。

    翁静薇拿起抽屉里无法投递的信，一封又一封地从头看起，直到眼睛因泪水而疲倦干涩，才逐渐让睡意占有她的意识，昏昏睡去。

    ----

    第二天是个不冷不热的天气，就像她现在的心情，没了温度。

    她昨天夜里哭了许久，到现在眼睛还有点浮肿，平常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只觉得双眼皮特别厚，或许应该说是肿吧。

    翁静薇依照约定走进阿婆交代的餐厅，与今天相亲的男主角碰面。阿婆和他早已经到达了。

    “这位就是我经常提起的翁静薇小姐，这位是陈武雄先生。”

    “你好。”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一双眼不停地在翁静薇身上打转。

    “你好。”直觉地，她并不喜欢这个男人的眼神。

    “陈先生念的是医科，可是因为家族企业的关系，所以现在自己当老板，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帅哥喔！”

    阿婆好像怕她不喜欢，赶紧在开场时把双方家世背景作详尽的介绍，也好善尽媒婆的职责。

    “不晓得翁小姐在哪里高就？”

    “我在一般贸易公司上班”她还没说完，阿婆就急忙抢着话。

    “对啦，她是当会计的，这样最好了，如果你们有意思交往，小薇将来一定会有帮夫运，她是个乖巧的女孩子，这点我可以保证。”

    一提到帮夫运，陈武雄突然露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笑容，没带好意的。

    顿时气氛有点低落，当事人双方谁也没打算开口。

    阿婆以为是因为她在场的关系，如同前几次的介绍相亲，这次也不例外的，表示自己还要回去顾店，匆匆忙忙地起身就要走。

    “你们年轻人自己聊聊，不要让我这个老太婆在这里当电灯泡，我先回去了。”

    “阿婆”

    翁静薇原本想提醒她：昨晚不是答应留下来一起吃饭的吗？都已经到了用餐时间，阿婆还是坚持要走。

    目送她离去后，两人依然沉默好一会儿，各自举杯啜了口白开水。

    事实上，翁静薇心里很想跟阿婆一起回去，但这样做似乎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这时候服务生适时的上前询问。

    “请问两位用餐吗？”

    “翁小姐想吃什么尽量点，反正都已经来了，我请客。”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是声音里却没有多大的诚意。

    翁静薇客气地点了招牌餐，即使面对不大喜欢的人，她还是可以以礼相待，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眼前这男人和昨天照片里的感觉不大一样？否则她昨晚就会拒绝今天的相亲了。

    可见，不管对人或对事，都必须眼见为凭，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好。

    “你好像很喜欢吃这种肉类？”

    “嗯”罢才因为无话可说，当餐点送上桌时，翁静薇毫不掩饰，如常地一口接一口的吃饭，没想到却突然听到对方这么问，不禁楞了一下。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常吃这种高蛋白的食物，容易在身体里造成酸性体质，很容易生肿瘤的，换言之，就是长癌。”

    “哦？是这样啊”她这才注意到陈武雄点的是海鲜套餐，的确比吃肉好一些些。

    可是如果这样就这么容易死，那也无妨，她求仁得仁，不过就是一死嘛！她还可以早日上天堂和邱文龙相聚哩。

    好脾气的翁静薇没多说些什么，只是放慢吃饭的速度；看来，这顿饭不会吃得太愉快，天下还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呢。

    果然，陈武雄很自以为是的又接着说：

    “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如果站在医生的立场，我建议你应该稍微减肥比较好，肥胖很容易得到各种疾病，比如说：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中风等等”

    愈听下去，她眉头皱得愈紧！怎么会有这种男人，把相亲当成医疗研究会，居然对她训示起来了。

    肥胖有罪吗？

    是，自从邱文龙死了以后，她的确是对自己很放纵，反正再胖再瘦也已经没有人欣赏或在乎，所以她常在一阵狂吃之后，再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猛挖催吐出来，如此食物在胃肠里进进出出，她不瘦反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是这个男人太不懂得看场合说话，居然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不客气，是坦率直言或自大无礼？

    她想应该是后者的成分居多吧。

    “再说，我猜你到现在还要相亲，应该是跟身材有关系吧？”

    翁静薇听到这里，有些动气了。

    这男人怎么如此说话啊？

    只看见别人脸上的灰，却不见自己毛病出在哪里，反求诸己，如果他条件真的很不错，是否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很想反讽回去，不过，随之而来习惯性的催吐，让她无暇多跟他废话。

    “对不起，我得去一趟洗手间。”

    “请便。”

    他一脸“胖子毛病多”的自认神情，摆出理解的样子，彷佛带着高傲皇冠的名医，特允她离开。

    翁静薇加快脚步，深怕再多看他一眼，自己就会当场吐出来。

    ----

    “呕呕”

    她在厕所里吐得七荤八素，经过胃酸发酵的食物气味，果然很难闻，但她已经习惯了。

    比起这发酸的味道，陈武雄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更令人难以接受。

    这些年来，她接受过几次相亲的安排，就属这次的经验最难堪。

    虽说是高知识分子，家世背景也不错，可是陈武雄对人却一点包容之心都没有，反而还直截了当地有话就说。是谁赋予他这种权利的？

    如果邱文龙还在世，她根本就不需要受到这种屈辱。他视她如公主，她相信不管胖或瘦，他都会爱她一辈子。

    可惜他们的一辈子太短暂了。

    泪，伴随着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潸潸流下。

    怎么她最近哭泣的机会增多了？

    不行，为了让邱文龙在天堂里可以安心，她不哭，不能哭！

    挣扎的收起泪意，翁静薇还是决定要勇敢地面对一切，她要充满自信地出去告诉陈武雄，他可以不欣赏她的身材，但同样的，她也不欣赏他的言论与作风。

    然后，她就要跟他说再见，不让他再有骄傲的机会。

    也许是她在化妆间里蘑菇太久了，当翁静薇走回座位时，却已经不见陈武雄的身影。

    “请问刚才那桌的男客人去了哪里？”她向柜台询问。

    “对不起，他已经先结帐离开了。”

    “喔。”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喜欢和他再照面，省得说再见。

    “那个客人有交代，账单各付各的”柜台偷偷观察她的反应“请问小姐，你现在要结帐吗？”

    “好！”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真好笑！不告而别也就算了，居然连这点钱都抠下来。

    对于这样一个没风度的男人，翁静薇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幸好相亲没成功，经过这次经验之后，她应该有理由可以婉拒阿婆对她的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