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车又快又好地在道路上奔驰著。

    就是今天了

    成黎两家盛大的婚礼。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喜欢的人就是你’那天晚上，我紧紧抱住成深，在他的耳边说著。

    这就足够了。我想。

    我的脸皮不像方敏那么厚，什么‘紧紧抱住他、哪儿也不让他去’之类的事情，我是作不出来的。

    当时，面对著突如其来的告白，成深呆住了。

    ‘谢谢你’成深轻轻地拍著我的背，我能感觉到他的手颤抖著。

    ‘对不起’他又说道。

    我想，他是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恶劣举止向我道歉吧。

    ‘十年前的那个台风夜我就是为了要和你相遇而活下来的’拥抱结束之后，他似笑非笑地对我说道。

    就算是谎话也好。（那家伙说的话，十句里有十一句是假的）我很高兴。

    我忘了我的右手边就是黎燕柳，竟然不知不觉地回想起那些不该在今天回想的事情。

    懊死，还想得出神。但愿我的表情没有透露出什么来才好。

    ‘凡妹妹’黎燕柳甜腻腻的声音扬起。

    ‘柳儿姐姐’我本能地回应她。

    ‘我有点呼吸不过来，好紧张’黎燕柳抚了抚胸口，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我能帮你作些什么吗？’因为刚才的意识出轨，使得我的罪恶感更重了。我更积极地想替她作些事情。

    ‘你可以到7-11帮我买草莓牛奶吗？我突然好想好想喝’黎燕柳充满期待地望着我。

    穿著露背小礼服到7-11买草莓牛奶吗？

    呃如果撞见了熟人，真是丢脸丢到爆

    如果全都是不熟识的陌生人，那更惨，我一定会被当成疯子

    为什么我作事总是这么冲动呢

    既然已经答应她了，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凡妹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对面好像有一间7-11喔车子不好回转，你可能要自己过马路’黎燕柳很热心地指出7-11的所在。

    天啊我还得用这副德性过马路

    我皱著眉头，打开了车门。我决定在三分钟之内完成黎燕柳的愿望。

    幸好她没说想吃天山雪莲之类的东西。

    我是不是应该要这么想，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花三十秒的时间过了马路。

    一踏入7-11里，所有人全都停下手边的动作，朝我这儿看过来。

    我的脸颊唰地一下子全部发烫了。

    真丢脸。

    穿著高跟鞋，无法走得太快。等于是连迅速逃离现场的能力都没有。

    一共是二十二元

    瘪台的工读生把头垂得低低的，不太敢直视我。

    好，二十二元

    呃完蛋了。我的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啊怎么办？

    全部的人打从刚才我一进门就猛盯著我瞧，如果我说出了‘对不起，我不买了，因为我身上没有钱’这样子的话，那我不就丢脸丢到下辈子去了？

    我的心脏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钱我来付吧’一个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的声音出现了。

    久违了，阿隽。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惊讶地看着这个自从分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的男人。

    还是老样子。没变。

    ‘算命的告诉我，在今年的这一天的这一分这一秒我必须要当你的贵人，所以我就来救你啦’阿隽不改搞笑本色，依然不正经地回答我。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要去参加婚礼吧’阿隽一手拿著发票和草莓牛奶，一手指著我一身怪异的装扮。

    ‘嗯，是婚礼’我还沉浸在和阿隽巧遇的惊讶当中。

    ‘那我先走人啰今天要和理沙去野餐’

    ‘谢谢你，祝你和她玩得愉快唷’

    于是将草莓牛奶交给我之后，阿隽拍了拍我的头，轻松愉快地走出了7-11。

    他什么都没买，好像真的是特地出现解救我似的。刚才真该问他，那个神奇的算命师到底是谁，算得真准！

    呵呵不，现在不是搞笑的时候了。我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我优雅地走出了7-11。优雅地过了马路。优雅地左顾右盼。优雅地骂了一句比三字经杀伤力略低一些的东西。

    加长型礼车呢？黎燕柳呢？就像在空气中消失了连灰都不剩。

    什么跟什么啊？放我鸽子吗？原来她还是对我怀恨在心啊嗯。

    我不会报复的。

    今天是特别优待。

    不过

    过了午夜十二点之后，我可不敢保证我会作出什么放火烧房子之类的事情来

    惟一的不幸中的大幸是

    成深和黎燕柳成婚的那座教堂就在隔两条街的马路旁。

    如果用跑的只要十来分钟就够了

    最大最大的问题就是套在我脚上这双该死的高跟鞋。穿著它走路的话，搞不好要花上半个钟头的时间这样就来不及了。

    没有伴娘的婚礼就像少了绿叶的鲜花啊！

    我心一横，干脆把高跟鞋脱了下来。左手拎著鞋，右手拿著草莓牛奶。

    好。跑吧好歹当初国中时代我也跑过大队接力这么点路是难不倒我的。

    不过穿著小礼服真的是碍手碍脚的呢！一定会赶不上的

    我已经没有心思管路人的眼光了。让他们去看，去猜，去笑好了。只要顺利过完这一天，我的任务就告一段落了。

    我说，这个故事从头到尾就不是我的爱情故事嘛哪有女主角被孤立成这种程度的。

    我忿忿不平地在心中咒骂。

    有好几次我的脚底下踩到了尖锐的东西，或者不知名恶心的东西。（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有生之年绝对不随地乱丢垃圾。）

    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像是跑了半辈子似的，我终于来到了对我而言像是一种救赎的教堂门口了。我抬头看了一下外头的大钟。很好，风琴的声音刚好扬起，我可以跟著新娘一起进场。

    就站在外头等等准新娘吧。

    场地装饰得很美。粉红色心型的汽球和粉红色的玫瑰花。果然是梦幻婚礼啊门开了。

    教堂里的人竟然没有我想像中这么多喔，大部份都是熟面孔，因为一半以上都是公司里的同事。

    ‘凡儿，快进来吧’方敏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教堂之外。

    耶？没看到新娘黎燕柳是搞什么啊？她要的草莓牛奶还在我手上耶

    ‘别管那么多了，你快进来就是了’方敏见我迟疑，有些生气地催促我。

    喂喂喂方敏，你别嚣张喔！这里哪轮得到你用麦克风发号司令？待会儿你被来宾们围殴，我可不会救你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过好吧好吧进去就进去

    我的左手仍然拿著银色细跟的高跟鞋，右手仍然拿著草莓牛奶。光著脚踏在红地毯上的感觉真棒！

    突然，结婚进行曲的音乐从教堂的音响里播放出来。

    什么跟什么啊？新娘咧？

    ‘各位亲爱的来宾们，因为新娘有事先走了，所以今天由美美的伴娘先和新郎完婚吧’方敏对我吐了吐舌头，说道。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坐在观礼席的人已经完全疯了

    撒纸花的撒纸花拉彩炮的拉彩炮

    我呆住了。走不动了。

    ‘喔，抱歉，大会报告，刚才新郎更正，新娘这个月不会回来，下个月也不会回来了，以后也不会来了’方敏手握麦克风，迅速地说道。

    ‘成深你他妈的还发什么呆，还不快过去’方敏忘了把麦克风关掉，这样的一句话竟然在圣洁的教堂里回荡了好一会儿。

    对神不敬的罪可是很大的方敏。

    穿著黑色礼服的成深开始小跑步，往我的方向跑来。

    ‘各位来宾，刚才新郎偷偷告诉我，说他和伴娘不打算今天结婚’方敏好像玩上瘾了，又在扯些有的没的。

    ‘现在娶你的话，风险实在太大了’来到了我面前的成深，用著欠揍的笑容对我说道。

    谁要嫁给你啊我可是个彻底的不婚主义者。

    ‘那么在神的见证之下凡儿小姐你愿意不计较成深身体和心灵上的缺陷，成为他的女朋友呢？’方敏扮演起主婚人的角色。虽然台词是不伦不类的版本。

    ‘我怎么可能不计较？别欺负人了！’我朝著方敏的方向吼了一声。

    ‘不过，我愿意’在成深撞教堂的柱子自杀的前一秒，我调皮地补充道。

    ‘成深，那么，你愿意不计较凡儿凶巴巴又哇哇叫的笨蛋形象，好好照顾她呢？’方敏又问。

    姓方的死人妖，你别欺人太甚了！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我扬起了手上的细跟高跟鞋，朝著方敏那张笑得很开心的脸扔了过去。

    因为穿著小礼服无法作出助跑之类的动作，杀伤力减低了不少，不过，应该可以让方敏乖乖闭上嘴好一会儿了。

    趁著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方敏身上的当儿，我和成深很有默契地紧紧抱住了对方。

    正大光明拥抱的感觉真是太棒了！我几乎要喜泣而泣了。

    ‘我就是喜欢看你乱扔鞋子’成深笑着说道。

    在这么感性的气氛之下，竟然说了这样的话，成深果然还是成深，搞破坏的技术比一般人来得高明很多。

    ‘先别灌我迷汤，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推开成深，把手上的草莓牛奶交给他。

    这是黎燕柳女士的饮料啊既然她这个月不回来，下个月也不回来，以后也不回来了，你就负责把它给喝完吧！

    ‘简单来讲我串通了所有的人花了大约四十万新台币来举办这个没有新娘的假婚礼就是了’他说。

    那黎燕柳呢？

    ‘其实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你已经见过他了唷就那个开礼车的家伙’成深比划了一下加长型礼车的模样。

    那个看起来会联想到男子摔角锦标赛的礼车司机竟然是

    黎家会答应他们在一起吗？我很怀疑喔。

    ‘他们现在应该在往机场的路上吧私奔去啰！’无视于我讶异的模样，成深说道。

    ‘这是利益交换啊，我提供黎燕柳和那个男子私奔的经费她负责和我配合那天在高雄的时候我和她就已经向对方坦承自己的心意了会和她抱成一团是因为发现对方都已经有了深爱的人，为对方高兴罴了。’成深滔滔不绝地说道。

    ‘她对你的种种非善意举动完全都是因为她从小到大都被宠坏了，你也知道，她根本就是把我当成所有物之一’

    好了，别再讲了。只要知道我被无罪释放就够了。

    ‘那边的男女，请马上分开，不然我要报警了’方敏终于恢复说话的能力，不过脑子看来好像也被打坏了。

    罢才是谁在那里猛牵红线的，现在又叫人家分开！

    ‘这次就让我来吧，我也觉得很不爽’成深咬牙切齿地说道。

    看着成深的侧脸，突然觉得他长得有点像反町隆史

    不过，是吃太多东西、有点发福的反町隆史就是了！

    呵呵呵这次，成深迅速地脱下自己的皮鞋，往方敏的方向扔过去

    趁著人群的注意力再度被方敏吸引的同时，成深和我紧紧搂住对方，像是下一秒就要生离死别的恋人一样，热烈地拥吻著。

    这绝对不是我的爱情故事

    我在理智尚存的这一秒，不禁在心里想道。

    这是一个告诉世人不要随便乱扔鞋子的二十一世纪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