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把头靠在它们身上,又不自觉叹一口气。
邻居王宅已经售出,只见工人进进出出,搬出杂物扔出垃圾车载走,一件不留。洋人搬家喜摆车房大平卖,废物利用,一元五角即有交易,时有幸运者捡到古董,但华裔不屑做这种事,杂物全部扔掉。三和坐在窗口看他们工作到太阳落山。
第二早碰碰嘭嘭又来了。
三和牵狗到公园门口等了一朝,不见文昌,也不见那老三老四的小孩陆家宝。一次失约,他已失望。
换了是荣三和,也会这样。
越是自爱,越怕丢脸,越是拘谨。
没有付出,自然也没有收获。
冰淇淋小贩来了又去,丢下问话:“小姐在等谁?”又添一句:“不要等他,叫他等你,”还有:“有人愿意等的时候,不妨叫他等。”哗,像个恋爱问题信箱主持,叫三和刮目相看。
但是她笑不出来。
白等了一朝,脖子都僵直了。
她拖着狗回家。
当天下午,工作人员捧了大蛋糕来告别。
只是不见三个男女主角及编导。
“展云她们呢?”
“此刻在飞机上。”
“走了?”三和一呆。
“是呀,没有同你说?”
“有有有,我一时想不起来。”
一直不停道别,怎会没有。
“闹了一朝,到了飞机场,展云发觉票子不对,她一定要乘头等舱,不然不上飞机,被她吵得没有办法,只得现买一张给她一个人,结果世琦抗议,干脆跑到经济舱坐,星维陪她,编导两夫妇也跟他们,让展云一个人孤零乘头等。”三和喃喃道:“最要好的朋友没他们亲厚,最坏的敌人没他们恶劣。”
有人轻轻说一句:“宁养千军,莫养一戏。”
三和一呆,可见何展云不得人心。
众人静了一下,又笑起来,吃过蛋糕,正式告辞。
他们整齐地拔营离去,后园茶水档附近踏坏草地也恢复原状。
终于,最后一个人告辞,关上门,荣三和的世界恢复静寂。
她举起双臂,打一个大大呵欠。
原先还告诫自己:正式话别切忌哭哭啼啼,没想到他们会骤然离去。
来的时候像电光,去时像幻影。
这时有人敲门。
三和惊喜,谁,谁来探望她?
原来是锁匠替她来换前后门锁。
真周到,他们什么都想到了,根本是,拍一部好戏,像成功描述某个人生片段,细节最重要。接着,有人抬了一张三座位玫瑰红丝绒沙发进来。
三和吃了惊“你们走错地方了。”
谁用这样颜色的家具?鲜艳夺目,眼睛都花了。
搬运工人说:“荣小姐?不会错。”
沙发背上黏着一只大信封,三和拆开,却是周小眉送来。
“三和:客厅无处可躺着说话,是一个遗憾,希望丝绒沙发会为你带来一个拥有好耳朵的伴侣,周监制敬赠,祈望笑纳。”四只狗一见沙发,已经快乐地跃上,各自盘踞一个位置。
三和笑了。
总而言之,得比失多,已经是好事。
她窝进沙发里,忽然觉得疲倦,盹着了。
半明半灭中仍然像听到他们搬动机器,排练对白的声音,可是三和心里知道,他们已经走了,人去楼空,他们已到别处去玩。醒来头一件事是喂狗,它们像小孩一般是大人责任:你自己不吃,也得伺候它们肚子。黄昏,还有一丝阳光,三和想念她的旧邻居王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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