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侧躺在地上,黎祖驯盘坐着,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腿,他轻抚着她的发,在她发泄地痛哭后,他们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
小君睁着眼,眼色空洞,不知该说什么。之前手机一直响,像在催魂,直到没电了。
受不了沈默,他问:“你在想什么?”
“本来这时候,要跟他去挑喜饼”周德生还在等吧?她现在好怕见他。怎么黎祖驯一出现,周德生就变得渺小而微不足道。好过分!她不喜欢这样残酷的自己,却无法抵抗内心真实的感觉。
黎祖驯面色一凛。“我去跟他说。”
“说什么?”
“拜托他成全我们。”
“不行!”周德生没做错事,双方家长都见过面,婚礼也开始筹备,她不能不顾对方颜面,周德生的父亲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临时悔婚,要人家怎么面对外界的眼光?她一直在想,却想不到出路。这时悔婚,要多大勇气?
“不行?”祖驯苦道:“难道你真的要去结婚?”在发现他们彼此还深爱对方的时候?
“我不知道。”
他目光一沈,哑声问:“还是你爱他?”
小君沈默,但心中有数。爱周德生,现在又哪会痛苦?
她的沈默,令他难受。“如果你爱他,你去。”
“那你呢?”等了五年,他怎么办?
他嘴硬道:“如果要结婚就别管我,我一个人也活得很好。”只是像个活死人,又如何?黎祖驯动怒,他要跟小君厮守,但不是让她同情,他不要她怜悯。对男人来说,要嘛就爱,千万不要怜悯,这太伤他自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君有气无力。
“你想跟谁在一起?我还是他?”
离开他的怀抱,拾起手提袋,她缓缓站起来。
黎祖驯也起身,又逼问她一次:“告诉我,你想跟谁在一起?”
“你。”
黎祖驯听了,缓了脸色,但她又说了--
“想跟你在一起,但是太迟了,我必须跟周德生结婚,他人很好,对我很好,我没办法伤害他,真的没办法。”
黎祖驯面色一沈,所以呢?因为周德生是好人,不能伤害他?所以呢?选择伤害真正爱的人?
“我们可以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
“是吗?”她哽咽。“那么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不伤害他,让我们在一起?”
他直直盯着她眼睛。“小君,结婚不是开玩笑的。它代表你以后每一天每一晚都要睡在那个人身旁,一辈子,一辈子!”说这些话时,他妒火中烧。
她听着,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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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大校园门口,周德生呆坐在车内等了许久,一遍遍按下手机重拨键,对方一直没接。夜色愈渐深浓,却始终不见伊人。他从焦虑变成躁郁到后来非常担心,遂打电话给江天云,告知情况。
“小君今天不是要跟你去挑喜饼吗?”江天云惊讶着。
“是说好要一起过去,我一直等不到她很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你先过来,我打电话问问小君的朋友。”
必掉手机,周德生系上安全带,驱车往小君家里去。
深夜十点,江家灯火通明,气氛阴霾。
“还是打不通”江天云挂上电话。
周德生坐在沙发,焦虑着,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鼻梁。“怎么突然失去联络?要不要报警?她从来不会这样。”
从来不会这样?江天云震住,她想到五年前有一段日子,女儿是这样的,常不接电话,忽然失去消息,回来一脸恍惚,因为那个女儿热爱的男人。
不!江天云甩开这念头,不可能,那男人已经是过去式。
江天云说:“再等一会,如果还没有消息,就报警。”
“我爸有认识的警官,可以请他们帮忙。”他担心受怕,脑海不住地胡思乱想。
会不会来的路上出车祸?
还是被什么坏人掳走了?
这失踪太不寻常,几分钟前通过电话确认时间,怎可能半小时不到就音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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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祖驯开车送江小君回家,国道上,橙黄色路灯,幽暗中,像两条半空烧炽的火痕。小君懒靠着车窗,脸上的泪痕没干过。彻底地拥抱过,就没有遗憾了吧?可以去结婚了。
但真正拥抱过,对他的渴望更强烈!她思绪混乱,想到方才激情的缠绵,身体颤栗,那么铭心刻骨的滋味,亲昵的肌肤之亲,往后真可以和另一个男人做同样的事吗?
黎祖驯亦心事重重,故意将车开得很慢,恨不得长路没尽头。这太残酷,跟最爱的女人最亲昵地拥抱后,就要永远地放弃她。
他眼色绝望,盯着前方无尽长路,他说:“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当朋友吧?偶尔见面?”
她缄默,没有答应。
他故做轻松地说:“就像普通朋友那样,偶尔打电话关心像普通朋友那样偶尔喝杯咖啡,聊聊近况我是说就像老朋友那样,不是勉强你只是希望不要因为结婚,就不再联络”
真可笑,他提出这么卑微的愿望。经过五年,他们的角色对换,以前常常是小君巴望着他,缠着他。曾几何时?分别五年的思念,让他更明了,不能没有她。哪陷只是偶尔见面都好,他不抱更多希望了。
但是她说:“不可能。”因为知道自己没办法抵抗这个人。她绝望地流泪,抹了又再流下。“以后我们不要见面,我没办法把你当朋友”这是自欺欺人,再继续见面,就会一再犯错直至万劫不复。
“就这样?”
“是啊。”转头,微笑看他,他那颓丧的表情令她难受,遂安慰道:“想开点,也许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这话,狠狠痛着他。
“对啊”看她一眼,他笑了,但表情跟她一样悲伤。“放心,我那边常有漂亮的美眉,想交女朋友还不容易?!”开玩笑的口气,笑笑的表情,对了,他一向就对任何事都挺无所谓的啊。这才像自己啊,但心里好清楚,再谈新感情有多困难,要不然怎么会单身到如今,在别人脸上,总会不自禁地寻觅小君的表情。
“是啊,你一向很有女人缘。”小君注视他。“嘿,我发现一件事”她凑身,指尖点了点他的眼角:“你这里有皱纹了。”
他瞥她一眼。“这有什么,我大你七岁,老得比你快。”
她眨了眨眼睛。“所以会比我早死?”
“没意外的话。”那也不错,他忽然觉得,往后没她的日子很难熬,早死也不赖,可以越过那些思念发狂的苦。
她低头,像说给自己听:“其实这几年我们都没在彼此身边,可是也都活得很好啊,你想想看我们现在痛苦真的很愚蠢,几个小时前,你不是还高高兴兴地在工作吗?我则是等着晚上要去挑喜饼。所以跳过刚刚那几个小时,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没重逢,我们可以继续好好生活一定可以,只要这样想就不会痛了。”
他苦笑,揶揄她:“没想到经过几年,你变得这么聪明,讲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她偏头,笑觑着他。“这是在夸我喽?”
“是啊。”他看她一眼,有一瞬,她脸上出现当年少女的神情,他想到某个画面,那个黄昏,他在唱片行打工,被蹲在地听唱片的江小君吸引,凝神看了很久,就因为她清新纯真的可爱模样。
五年前的江小君和此刻面前的江小君重迭,五年前江小君是属于他的,追随他的。而今眼前的江小君要去当别人的新娘了
他假装若无其事,将目光专注在眼前路上,而原来痛心时,要假装没事,很困难,而且这痛苦越是强要压抑住:心就越像被针扎住,更痛几分。快不能呼吸,快窒息。
小君又问:“那我有没有比以前更漂亮呢?”像撒娇的孩子,想逗他开心些。
他也配合着表演高兴,他笑着说:“嗯身材更好,抱起来很不一样。”
她笑,但心酸。
离目的地越近,气氛越沉重。她说着无关离别的玩笑话,企图让气氛轻松些,却挥不去离别的阴影,两人心头都像压着大石。
到巷口,她下车。
因为太悲伤,没人说再见。双脚踏到路面的瞬间,人离开有着他气息的瞬间,这世界突然变得好大,这空气忽然变很轻,整个人处掉,有一会儿她要误以为这是个陌生世界,彷佛她不曾存在过。她只想回到车里,她恍惚地站了一会儿,很艰难地踏出一步又一步。这是对的,应该这样的,她头也不回地走,他则是呆在车内目送她。
真的是最后一次看见她吗?
真的不可以在一起吗?
“小君”
他还是忍不住,喊了她。
她停下脚步,转身,凝视他。
她那为难的,疲惫又苍白的脸,让他好心疼。她红肿的眼眶,让他很不忍心。
怕再给她压力,他只好勉强挤出笑容。“忘了问你,跟以前比,我怎么样啊?”
她笑,眼泪淌得凶。她装少女,将两手作捧心状,装一个陶醉的表情,又对他抛一个飞吻。
他笑。
她也笑。她挥手,做个再见的手势。一转身,她就哭了。
他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马上黯淡了。
他看她在漆黑小巷走着,知道她不比他好过,从那颤抖着的肩膀,知道她也哭着。直至夜色吞没她,他才崩溃,趴在方向盘,感觉手臂湿湿的,不争气,他眼角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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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家门前,小君倍感压力,她猜周德生也在,该怎么面对他?当然,只要下说,周德生也不会知道她背叛他。背叛,这真是最冤枉的背叛,原来爱的就是黎祖驯,阴错阳差错过了。
小君自认为这背叛情有可原,她说眼自己不要再想,她这不是选择了最不伤害别人的作法吗?没有任性地悔婚和黎祖驯走,她回来了,只有心没回来。
她拿出钥匙,开门,回家,果然看到周德生在。
“你终于回来了!”周德生一看见小君,冲上来,抱住,放心了。
下意识僵住身子,她说:“我没事。”挣脱他的怀抱,走进厨房。“我好渴”回避他的视线跟碰触。
江天云追进厨房、“你跑去哪?我们快担心死了,不是跟德生约好去看喜饼吗?”
“我碰见老朋友,被拉去吃饭。”
“那也应该要打电话跟德生讲一下啊!他在师大等你等了快两个小时你知道吗?”
“和老朋友一时聊得高兴就忘记了。”
“忘记?”江天云一脸不可思议。“挑喜饼这么重要的事你也忘记?电话为什么不接?”
“手机没电了”她开冰箱,拿苹果,不想吃苹果,只想双手有事忙,她倚着流理台切苹果,压力好大。视线盯着红苹果,她心乱如麻,机械式地剁着果肉。
周德生默默注视江小君,他安抚伯母的情绪。“没关系了,难得回台湾,小君碰见好朋友一定太高兴了才会忘记。”
“但这真的太夸张了!”
“没关系,喜饼可以改天再去挑。”周德生将伯母劝出去,他看得出女友很疲惫。
可怜的周德生,我根本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周德生体贴的举止和宽容的态度,只有令小君更惭愧。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没办法爱他?为什么背叛他?她真可以若无其事的忘记和祖驯的感情,去跟他结婚?想到要和周德生地久天长朝夕相处,每天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跟清醒,小君觉得茫然,握着锋利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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