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个生你?谁个养你的?你竟说跟妈妈一起去玩乐是不合理。你要对外姓人亲近,你这就给我滚,滚到那姓李的女人身边去,永远不要回来。”
盎山忽然的眼眶发亮,巨大的泪珠滴下来。望住我的眼神依然倔强。
那一派不肯认输,认定是我委屈了他的表情,令我更是火上加油。
自己不孝顺,还鄙夷地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到我身上去!
认真岂有此理。
无他,父子二人是一心一德的一回事,丁盎山身体内流着丁松年的血液,有弃恩忘义的质素在内。
我气得无以复加,赶狗入穷巷,老羞成怒,我冲前去,握住了儿子的手臂,一直把他拉出大门。
盎山惶恐至极,高声叫喊:“不,不,我不跟你去,我要跟李老师!”
“他妈的,谁希罕你跟在我屁股后头干活了,我这就撵你出大门去,有种的去了就别回来!叫那姓李的女人养你、教你、跟你过世,看你是个什么收场?怎么了结?”
我发了疯似,直把儿子摔出大门去,完全不理他叫嚷。
他不会死,不会出事。他晓得照顾自己,争取为所欲为,所有丁家的男丁都是这副样子,不会有例外。
我气得动弹不得,坐在客厅内喘息,像一头斗败了的蛮牛。
略为定下神来,我明白自己反应激烈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受不了丈夫变志的刺激,将小儿子作为发泄对象。
不能叫我再忍受姓丁的人,自己最最最亲密的亲属,为了别个女人,可将我置之脑后。
如果是,我宁可把他撵出家门之外,整个的相让,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第24节
难道我就没有自尊了?
是吗?忍心赶走儿子,是不是等于可以同样心肠对待丈夫?
我轻叹,心是自知二者的分别。
不住的胡思乱想,哭一下,息一下的,过了好久,好久,抬眼一望,发觉周遭黑暗,原来,已经入夜。
客厅没有亮灯。
也没有人。
只剩一人!甭魂野鬼似地蜷伏在黑暗之中。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了多好,死了不用再打发自己过日子,不用理会丈夫是否会遗弃我,若是我先扔下他不管,必定不会像如今般痛苦,因是我棋先一着。
对,对,如果未死,可以寻死。
我竟兴起了这个念头。
我心口相向,是不是很恐怖?
然,比死还要恐怖的怕是寂寞,像我如今这副样子,完全无人理会、无人关注、任我自生自灭,那种感觉,令我汗毛直竖。
忽然的有微弱的开启大门的声音,似乎是死寂之中的一点生气,太好了。
总有人要回来了。
大门打开,放进来的光线,使我看清楚来人是谁?
果然是丁松年。
他没有扭亮客厅的灯,就直走上睡房。
他上去找我?松年竟没有觉察到客厅内有人。
由得他去,等会他发觉不见了我,心急了,才会感觉到我的重要。
苞我一旦发现松年心目中不只我一个女人时,才会额外的紧张他一样。凡人对手上所拥的一切,都不会太珍惜。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诚惶诚恐、如珠如宝。
我一直坐着等,松年还没有下楼。
也许他在睡房找不到我,跑到天台花园去,我们的住宅是本大厦顶楼的豪华复式单位,睡房外还有通道直上花园。
然,我的估计全然错误。
不一会,我看到松年挽住了一个行李箱,直走下楼来,准备离去。
天!他回来不是为见我,而是为更进一步的逃离我。
为什么?
因为我在他心目中,已全然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与地位。
我想惊叫,但咙喉像被一团出龊肮脏气堵住了,造不了声。
丁松年,我的丈夫,切切实实地走了。
那份惊惶失措害得我只晓干睁着眼,仍呆坐在黑暗之中,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门“砰”然一声再度关上后,我才尖叫出声来。
屋子里依然静谧一片,连回嫌诩欠奉。
我把身子蜷伏起来,成了一个小肉团堆在软皮梳化上,不动。
我不打算追出去,不打算跟他理论,不打算强迫他留下。
要离开我的人,尽管收拾妥他们的包袱,看我许曼明紧张不紧张?
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为什么?
电话铃声忽尔响起来,石破天惊地响起来,在如今这个肃静至极的环境之内,不愧是一股希望和生气。
我蠕动着身体,伸手去抓电话筒。
“喂!”对方是把女声,并非丁松年,当然不会是他。
我答应着,问对方找谁?
“你是大嫂吗?”
是松年的母亲。
“大嫂,发生什么事了?富山一直哭闹不停,由他的补习老师李小姐陪着跑到我家里来,问他,他只是摇头,说你把他撵出家门了,坚决不要再回家去,李小姐没办法,摇电话到松年办公室请示。”
“是松年嘱她把富山送去你家吗?”我问。
“又有什么办法呢?是你这样子对待小孩子。”
“叫他回来吧,现在没有事了。”
“大嫂,这不是闹着玩的时候,小孩子也有自尊心,如果他肯听话,我早就把他送回来。”
我听着也觉好笑。
连小孩子也有自尊心,那么,就单独是我许曼明不需要自尊心,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用不用把电话筒递给丁盎山,由我这做娘的向他道歉一声,求他别离家出走。”
“大嫂,你的语调太令人莫名其妙了。”
“最简单清楚没有了。他是我的儿子,不听话,就撵出门外去,他要回家里来,先向我请罪,否则,那一个人收容他,我也不管不理不闻不问。”
对方静默一会,随即说:“很好,大嫂,这是你说的话,有什么后果,不要怪责别人,从来什么事都是有因始有果的。我这就让富山跟我住了。”
也不待我回应,就挂断了线。
从来,我跟家姑的感情也不过尔尔。
如今闹出事来了,家姑当然不会往我的一边站。
一直没有跟翁姑弄好关系,只为松年的父亲身体一直不怎么样,再加一次脑充血,差点儿没有命,出尽柄际名医,把他抢救过来之后,立即宣布退休,将企业大权交给丁松年,再召回柏年,让兄弟二人早早继承父业。
家族事业在几年家翁去世时,早已推在丈夫身上,我也就在身份地位上不可同日而语。我的一些女友,包括仇佩芬在内,只为未分家,老太爷仍管事,后生一辈的自由度就完全不及我了。
仇佩芬经常为此而羡慕我,说:“你真是好命水,说得难听一点,几难得家翁早早不能管事,轮到自己的那一位名正言顺地把家族掌陀权夺过来就好,省得一把年纪,还要看脸色。出席一次隆重宴会,照片刊登在影视杂志一次半次,就煞有其事的乱嚷,问你衣服买了多少钱,首饰是否新置的?直情跟审犯无异,没给气死才怪!那儿像你,轻松自由。”
听得女友们的这等埋怨多了,受着影响,无端端在心上生了一点使命感,觉得;应该以我潇洒的行为,代她们出一口龊气。
于是,我对家姑并不卖帐。
第25节
这几年,松年父亲去世,我等闲也不会陪松年的母亲搓牌应酬,每隔一阵子,回去拜候一次半次,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答应着就算。
家姑愤然掷掉电话,怕也是下意识地寻着个藉口跟我翻脸。
几难得才把证据握在手,证明我没当个好母亲,让她老人家肩负照顾孙儿的责任就算了。
忽然之间,众叛亲离。
我被完全孤立了。
我一直呆在客厅内,胡思乱想得累了,就打一阵子瞌睡,随即觉得心惊肉跳,转醒过来,又呆呆地坐一会,直至天色再度微明。
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如此这般的过了?
真是太吓怕人。
我不可能再蜷伏在家,不给自己想办法。
甭掌既是难鸣,我就得请救兵。
几经艰辛,才挣扎到仇佩芬的家里去。她看见了我,吓那么一大跳。
人家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我呢,才不见人那么两天,再出现,形同鬼魅,憔悴得脱了形。
“你究竟搅什么鬼?”仇佩芬急问。
我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讲清讲楚这近四十八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故,我整个人都觉得轻松得多。
仇佩芬听得义愤填胸,兼破口大骂:“真没想到男人有那么坏,也只为有女人这么贱去配衬他们所致。”
我没有回应,一时间未想得出仇佩芬意何所指。
“那姓邱的女人果真是妲己妹喜之流了吧,惹完一个杜林,又来一个丁松年,她的本事真大!”
一言惊醒梦中人。
怎么我竟没有醒起邱梦还正正是那个被传与杜林有特别爱宠的企业新星?那个中西商会的周年餐舞会上,她跟舞伴在舞池内出尽一时无两的锋头。
天!是她,是她抢走了我的丈夫。
包令人骇异的还是丁松年竟不介意通世界的人在传播这姓邱女子的谣言坏话,说她为了向上爬而给老板伴枕!
丁松年从来是个大方人,但应不致于到这个荒谬绝伦的地步吧?
“我以为阔佬财阀只流行对那些肯卖肉的影视明星采取包销制度,屯养耍乐一个时期,就转给另外一些老友把玩。原来现今连这些机构内的红员都参与此类把戏!”仇佩芬非常不屑的说。
“真是心灰意冷!”
“什么话了?曼,振作起来,跟他拼一拼。”
“拼?怎样拼?连人都不回家来了?”
“吵上他的写子楼。”
“在他的职员跟前献丑吗?怎么成?”
“偏就是要如此,才能吓倒他。看你,自管自哭个半死,有屁用,他看不见为净。这么便宜他,简直岂有此理。赶紧在他扬名立万、树立威信的地头叫嚣吵嚷,让他在全世界人前失礼好了,问他怕不怕?”
“我的面子也要顾念一点点吧?”
“到今时今日的这个地步了,你最没有面子就是不能把丈夫抢回身边来,其他的一切也就不是问题了吧?”
我低头想想,倒也是的。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这么无端端的毁了一头美满婚姻,果真就撒手不管了?当然不甘不忿。
翻心再想清楚,凭什么丁松年可以如此埋没良心,自把自为,视社会与法律保障,以及我和他结缡十年的感情关系如无物了。
他不仁时我不义,天公地道。
欠债者,必须还钱。现今情势,摆明是我遭受冤屈,吃了大亏,当然要向他逐一追讨。
便宜他不得!
就算我肯对丈夫放松一马,对那个有夺爱之恨的姓邱的女人,更不可能放过。
我挺一挺胸,说:“好,我跟他理论去,这年头,别只以为女人在事业上露了一手,就以强者称之,对家里头的一位根本就看不在眼内。这观念大错特错,纵容不得。”
“对!”仇佩芬拍拍我的手:“那才有志气!可别忘了,你背后有三千娘子军给你作后盾。”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决定跟丁松年决一死战去。
也不是夸张,到了要抛弃我的地步了,就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吧?
当我跑上丁松年的办公室时,气势是磅礴的,因为我自觉理直气壮。
对于偷食的馋咀猫,一见了执着棍的人,就应退避三舍。
丁氏企业主席室门外的那条母狗,一见了就乱吠,说:“主席在开会议。”
除了这个藉口,她差不多辞穷。
我根本不劳答她的话,横行直过,推门走进丁松年的办公室去。
围在会议桌上的几个人都一同回转头来,骇异地望住怒气冲冲的我。
丁松年看我的眼神是感慨多于惊惶,无奈多于气愤。
我瞪着他,看他怎样处理这个场面。
丁松年给他的几位职员说:“暂时至此为止吧,有进一步的发展,我们始再商议。”
镑人也就知机引退了。
门关上之后,我开仗:“你认为可以一走了之?”
“我不会。我只是希望彼此冷静一个时间,然后好好善后。”
“怎样善后?丁松年,你别是希望我答应你离婚。”
“那么,我们之间就没有其他说话可讲,没有其他事可商量了。”
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可以如此决绝。
“丁松年,你错了,若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必让你鸡犬不宁。你信不信?”
“我信,曼。任何人的心志已决,要怎样待人处事,无人可以左右,你我都一样。”
这就是说他已经做足心理准备,去接受我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