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除非没有心，否则谁能不为雷霆轩的款款深情折服？

    他所付出的一切，情感与等待，超乎常人的忍耐与宽容，殷彩虹不是不曾为之动摇理想；尤其在亲身体认了自己所带给他的痛苦和折磨后，她更加确定了自己感情的方向。

    可是，她应该为了爱情而放弃理想吗？她好犹豫。

    现在想来当然无悔，但将来呢？

    当浓烈的爱情逐渐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取代，当情话慢慢的变成家常吵架她不敢确定她体内来自母亲善变和虚荣的基因永不会苏醒；而这个她从小汲汲营营追求的梦想，是不是真的能因爱情的美满而圆满。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完全目睹父亲的痛苦。当母亲毅然决然地弃他们而去时，她和父亲就被迫成了生命共同体般紧密相依。有多少次，她含泪望着烂醉如泥、痛苦呻吟的父亲，她多盼望自己能分担他的痛，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惜，他们谁也无法替谁痛，被妻子背叛的伤和被母亲抛弃的伤一样深刻，他们只能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自己承受。

    她爱霆轩，她不希望有朝一日霆轩可能承受父亲当年所受的任何一点苦楚。贫穷会唤起人性最丑陋的部分，贫穷会让人失去尊严和骄傲，她没有把握贫穷不会夺去她对霆轩现在这份炽烈的爱。

    对于很早就成为孤儿，她不怨天，也不尤人；因为她太清楚，沉溺在自怜自艾里只会让人变得更贫穷。一个孩子没有父母几乎算是一无所有，她不想永远一贫如洗。

    不错，她恨过母亲的“从容就富”但是她更埋怨父亲的无能，怨他没有能力为自己、为她留住母亲。

    她陷入空前的矛盾与挣扎中，她的心像一团乱麻，愈理愈乱，愈乱愈难理，不停的恶性循环，直到她再也无法负荷地喊停。

    她停止让自己再毫无罪恶感的投入雷霆轩的怀抱，停止让自己再肆无忌惮地享受秦之皇的慷慨。她开始在家里和雷霆轩大玩捉迷藏的游戏，连秦之皇一连几次的邀约她也都一一回绝。

    今晚，秦之皇再度亲自去接她下班，她实在是借口用尽、推得不能再推，最后只得勉强答应陪他去吃消夜。

    “彩虹，实不相瞒，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我以前交过很多女朋友。”秦之皇似乎还颇为自得自己的情史。

    身为明泰集团的小开、官门之后，又是出了名出手阔绰的黄金单身汉，对于自己的身价当然不会没有自知之明，不论是他主动或者是别人送上门，于情于理她都是可以轻易理解的。

    殷彩虹食之无味的点点头。说实在的，至今她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在乎过他那些风花雪月；倒不是她对自己充满自信，真正的原因她也不知道。

    秦之皇以为她的沉默是女性的妒意使然，他取下她手里的汤匙，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你放心，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全心全意只有你。”

    照理说，殷彩虹此时应该感到无比的骄傲和欢快，但是她没有。没有喜悦的感觉，没有兴奋之情，更没有和霆轩相处时那种心跳时时可能会跃出胸口的悸动。

    瞬时，她感到一阵悲哀、一片明朗。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交往这么久了，我对你都没有进一步的要求吗？”他语气暧昧。

    要求？他是指肉体上的吗？他难道忘了她以保守为由，坚持跟他的第一次只能发生在新婚之夜？

    一想到要跟他上床，跟霆轩以外的男人不：她做不到！至少今晚做不到。

    “对不起，我不能”她对他目前只能卖笑，不卖身。

    笔作潇洒姿态的秦之皇没有注意到她发颤的声音和身体。

    “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将会栽在你这个大女人的手里。”他卖弄帅气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彩虹，嫁给我吧！”

    殷彩虹茫然地望着他的双唇合张，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直到他把手上的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

    “不！”她惊吓的缩回手。

    秦之皇对她剧烈的反应感到意外。

    “你不愿意嫁给我？”他怀疑地问。

    “不不是！”殷彩虹惊慌失措地掩饰自己的失态。“事情太突然了，我们才交往没多久，而且我连你的父母都没有见过，你知道，你们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我实在没有把握他们会接纳一个默默无闻的儿媳妇。”她努力拼凑合理的解释。

    “原来你已经为了丑媳妇要见公婆在担心。”秦之皇释然的大笑。“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这个礼拜天在钟灵饭店的龙泉厅，我父母将设筵款待你这个未来的媳妇。知道你的面子有多大了吧！”

    殷彩虹震惊得只能回以傻笑，对于这天降的好运道她应该高兴得昏倒，可是她心底却一点欢愉的感受也没有。

    秦之皇再度执起她的手为她戴上戒指。

    接下来的时间，殷彩虹脑中空白一片，她满脑子旋绕的全是雷霆轩的身影，他的情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得她晕头转向。

    直到神采奕奕的秦之皇送她回到家门口，下车替她开了车门后，目光紧紧追逐着一道刚进大楼的背影。

    “没道理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秦之皇一脸不解的喃喃自语。

    “怎么了？遇到熟人了吗？”殷彩虹无心的问。

    她紊乱的心情急于结束这个夜晚，投进自己的床，枕着那床柔软的棉被。今晚，她比任何时候更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秦之皇疑惑地说：“我刚才好像看见雷氏的三少爷。”

    她见怪不怪地问：“他又是什么大人物？很重要吗？”

    苞他交往后，那些原本只有听闻过的大人物，偶尔也会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啦，霆轩是雷家三兄弟中最年轻、最具潜力的，最重要的是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妹夫呢！”秦之皇不经意的说。

    “你说什么！？”殷彩虹猛地抓住他的手“你刚刚说他叫什么？”

    秦之皇知道她一向对名人与名牌颇有研究。

    “霆轩，雷霆轩啊！”他叫得仿佛他们很熟似的，事实上，他们不过见过几次面。

    殷彩虹只觉天地都裂开了，眼前一片混沌、黑暗，血液飞快地自她的双颊退去，好半晌，她呆愣在当场无法动弹。

    秦之皇丝毫没有察觉她逐渐燃起熊熊烈焰的明眸。

    “其实你没听过他的名字也是正常的，他从小就非常低调，连媒体都对他所知有限，雷家的人摆明了是想保护他，听说他们刚挂牌上市的擎雷电讯幕后的主力其实就是他。

    雷氏是现今台湾十大企业数一数二的财团，底下的产业更是不胜枚举，跟他们比起来，我们明泰集团简直是小儿科，就连我们这个星期天要去的钟灵饭店也是雷氏的产业之一。说来也邪门，雷氏一门三兄弟，个个身赋异禀、才情兼备，尤其是老大雷霆钧”

    砰！砰！砰！殷彩虹猛力的拍着雷霆轩的房门。“出来！雷霆轩，你给我出来！”

    罢进门不久，准备要洗澡的雷霆轩听到急促的敲门声，连忙放下手中的衣服急急去应门。

    雷霆轩才打开门站出来，殷彩虹的右手毫无预警地就朝他的左脸挥了过去。

    雷霆轩在她得逞之前稳稳的抓住她的手腕。

    “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天看得出她是存心拉开彼此的距离，他知道要她放弃梦想是件不容易的事，他愿意给她时间、空间，让她好好斟酌。

    殷彩虹如同对待水蛭般憎恶地甩掉他的手。

    “你不知道吗？有大人物莅临寒舍了。”她暗枪暗棍齐发。

    第一个浮上雷霆轩脑海的人就是秦之皇。

    “你让秦之皇上楼来？”

    “我邀请我的男朋友上来坐坐，你有什么意见吗？”她睁大杏眼挑衅的瞪着他“或者你怕见到他？”

    雷霆轩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你的决定，你放心，我会很识趣的自动回避。”他欲关起门。

    殷彩虹抱胸挡在门口。

    “为什么要回避？好歹我们也相好过，难道你不想认识一下我未来的老公吗？”她一刀刺进他的心脏。

    雷霆轩眯起眼睛凝视着她，不敢相信她骤来的残忍。

    “或者你们根本早就已经是旧识，不用我再介绍了，对吗？雷氏集团的三少爷。”她干脆揭穿他。

    一阵冰寒从雷霆轩的背脊升起。

    “你你都知道了？”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彩虹，你先不要生气，听我解释”

    他的仓皇印证了所有的怀疑，也彻底击溃了她残存的希望。

    “不必！”她的眼里迸发出冰一般的恨意。“我没有理由生气，你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她背过身子，声音似哭似笑“难怪你拿不出五十元，难怪你不把薪水放在眼里，而我居然把那些当成当成”当成是他的患难与真情。“你一定觉得很得意吧！”

    雷霆轩百口莫辩。“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为了身为她的情夫吗？天晓得，那是继中国古代活生生将人腰斩、头顶灌铅剥人皮等等的罪刑之后，最最折磨人的刑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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