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可怕极了。好吧,不完全是那么可怕。路森向自己承认。婚礼仪式非常美好。而且他那位顽固、讨厌的编辑在亚堤和芮雪交换誓言的时候居然热泪盈眶,让他大为意外。他细心地将胸前口袋的手帕递给她,她是这么解释的:“他们看起来好幸福,显然彼此深爱。”
路森只发出一声咕哝,希望这场婚礼不要像去年俪希的婚礼拖得那么久。他只带了一条手帕。
幸运的是,芮雪的牧师不像何家的牧师那么啰唆。不过,路森几乎是在仪式一结束,就催促凯蒂离开教堂。或者该说,试著离开。他们逃跑的时候,被出口狭窄的通道阻挠了,每一位宾客都在那里停下脚步,向亚堤和芮雪恭贺致意。这对新人依照礼俗,先从教堂出来,正站在教堂最上一层台阶,与要离开的宾客说话。
当然,凯蒂也坚持要向他们恭贺致意,路森觉得这很可笑。她甚至不认识他们!可是凯蒂不理他的催促,停下脚步,祝福这对新人。
芮雪和亚堤看到凯蒂出席婚礼,完全不觉得讶异。家族内互通消息的管道如同往常一般,畅通无比。让路森生气的是,芮雪是个天生爱交朋友的人,她喜欢朋友,也喜欢聊天。亚堤同样也为这一点深感苦恼,所以他们不能只对凯蒂道谢然后请她离开。不行。他们必须实实在在的和凯蒂聊天,询问她在多伦多是否玩得愉快。
路森发现自己很紧张地等待她回答,并有点惊讶凯蒂居然笑着说:“喔,很愉快。”
亚堤似乎也很惊讶。他问:“你是说,我哥哥真的让你感到很开心?”仿佛路森是化外之民,不懂得当个称职的主人。
“是的。”凯蒂兴高彩烈地点点头。“令堂也是。梅芝今天带我去购物,还享受了水疗按摩。昨天晚上,路森和我一起玩血腥欲望二玩到早上。”
“喔!”芮雪兴奋地大叫。“那部游戏很棒,对不对?亚堤真是才华洋溢。虽然他的设计进行到尾声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因为这部游戏而把我逼疯。它带给他很多麻烦。”
“亚堤?”凯蒂有一点儿不太确定地将视线从芮雪移到亚堤身上。
“是啊。这是他创造出来的游戏,”芮雪解释,一脸讶异的看着路森。“你没有告诉她那是亚堤写的吗?”
“有,我相信我提过--”
“不,你没有!”凯蒂轻拍一下他的手臂。“喔,天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森脸色一沉。他的编辑没注意到,转头和他弟弟谈起话来。
“真不敢相信!我非常喜欢血腥欲望,一和二都喜欢。这两部游戏太精彩了!”
她滔滔不绝的和亚堤说话,路森发现自己相当气恼。凯蒂突然停下来,稍稍倒抽一口气。“啊!我刚刚才想到,路森上一本书的主角也叫芮雪和亚堤。书里面的亚堤也是电玩的创作者。喔,哇!”她对芮雪露出大大的笑容。“说不定你会告诉我,你像故事的女主角一样,也担任法医的工作。”
路森、亚堤和芮雪交换眼神,不安地改变一下姿势。
发现他们沉默不语,凯蒂睁大了眼睛。“你真的是法医?”
“我喜欢尽可能从真实生活中取材。”路森开口打破沉默。
“可是你写的是吸血鬼故事。”凯蒂的口气非常困惑。
“我只在合理范围内取材,”路森更正自己的话,坚定地握住她的手臂。“来吧,我们挡住其他客人了。”
路森催促凯蒂上车后,他自己也跳上车,马上打开广播频道。他调高音量以避免谈话,然后开车到婚宴会场。他的车速比速限稍快,希望凯蒂会分心,因而忘掉书中人物与他真实家人之间诡异的巧合。结果,他们是最先抵达会场的人。
凯蒂没有再提那件事,让他松了一口气。她和路森先坐下来,他母亲、他妹妹俪希与丈夫睿格很快地加入他们这一桌。
路森抚著他面前的酒杯,在凯蒂和梅芝及俪希聊天的时候,神经质地注视著凯蒂。这三个女人让他非常紧张。她们交头接耳,格格地笑个不停,在小声的谈话中,不时爆出大笑。
他很想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但是由于周围充满了宾客抵达寒喧的说话声和干扰,他再怎么努力就是听不到。
“俪希!”
凯蒂这么一喊,路森不敢轻举妄动,她转头对他说:“你妹妹的名字叫俪希!正是你第二本书里那位女性吸血鬼的名字。”
“呃是的。”他锐利地看了母亲和妹妹一眼。她们是不是故意要把他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
“亚堤和芮雪是上一本书,俪希和睿格是第二本。还有梅芝!”她转头看路森的母亲。“你丈夫叫劳德,对不对?”
“那名字要发o的音,亲爱的,念成洛德,而不是劳德,”梅芝温柔地纠正她。她点头说道:“不过,是的,洛德正是我丈夫,也是孩子们的父亲。”
“喔。”凯蒂沉默了片刻,不过她显然是在思考,寻找其他雷同之处。“而且你们姓殷(译注:argeneau法文的铂)。慢著,”她更正。“在小说里面,主角是姓铂,来自于拉丁文argent这个字,象征银色之意,因为依据宗谱纪录,族长有著银蓝色的眼睛。像你一样!”她突然转头过去看着路森的双眸。
“是的。”路森非常不安地转换姿势,不确定该怎么解释比较妥当。幸好凯蒂不需要他解释。
“我认为你用家人的名字来写书,实在很甜蜜。显然你很爱他们。”凯蒂说道。
“呃”路森觉得自己仿佛落入奇怪的圈套中。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他转头,发现是柏轩和亚堤。他对他们露出大大的微笑,反而让他们有些诧异。
“我们需要两位的协助。”柏轩看着路森和睿格说。
“喔,没问题。”睿格站起来的时候,路森回头对凯蒂说话。“他们需要帮忙。我们得过去。”他解释道。
凯蒂认真地点点头。“是男人之间的事,对吧?”
“呃对。”路森站起来,对母亲和妹妹投以警告意味浓厚的眼神,想阻止她们对凯蒂灌输奇怪的想法,这才尾随两个弟弟离开。
他们四个人穿过婚宴会场,从一扇半掩的门离开。他们继续沿著一条狭窄的走廊而行,从另一扇通往大楼后面停车场的门出去。柏轩穿过一排排停放的车辆,来到他的货车旁边。路森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弟弟打开后车门,将一个医疗用冷藏箱拉到面前。-
“我不太清楚你们几个的状况,可是,今天有这么多事情要忙,我在婚礼前什么也没吃。我想我可能不是唯一感到困扰的人,所以替大伙儿准备了野餐盒。”柏轩打开冷藏箱。
路森看见冰在冰块里的血袋,开心地咧嘴一笑。柏轩这个好家伙!他总是随时有准备。如果他们童年的时代有童子军,柏轩一定是最出色的一个。
“喔,谢天谢地!”亚堤是第一个伸手去拿血袋的人。“我忙著到处跑,根本没机会吃东西。我相信芮雪也饿了。”
“我替每个人都准备充足的分量,”柏轩向他保证。他把血袋递给路森和睿格。一我们回去之后,我会把女孩子们带过来。我们如果全部都不在场会不太好。殷家的人会谅解,可是葛家的人一定会觉得奇怪。”
“好家伙,你说对了,”睿格摇摇头,说道。“我还不太习惯这些事情。”他比一比手上的袋子,然后把血袋举起来,将伸长的牙齿刺进去。
路森微笑,一起吸血。虽然他妹夫宣称不习惯新的生活方式,但动作却像自在的老手一样纯熟。如果你的心理治疗师像吸血鬼一样,必须靠吸取人血维生,那你就要当心了。
四个男人全都安静下来,各自喝完第一袋血。然后柏轩从厢型车中拿了塑胶杯子出来,又开了两个血袋,平分在四个杯子中,他们就站著边喝边聊天。没多久,他们聊到路森那位不速之客。亚堤首先提到凯蒂似乎很好相处。
路森嗤之以鼻。“别被她给骗了。那个女人像头骡子那般顽固。她就像那些该死的壁虱,潜伏在你皮肤底下,赖著不走。她擅自潜入我家,不肯离开!”
其他人大笑。睿格提出建议:“俪希最近在教我心智控制的技巧,你何不对她做心智控制呢?溜进她的大脑,在她的思考中加入离开的建议,不就好了?”
“路进下了她的大脑。”亚堤咧嘴一笑,向大家宣布。
“你试过了?”睿格讶异地问路森。
“当然,第一个晚上就试了。”路森脸色阴沈地摇摇头。“可是她似乎对这种暗示非常抗拒。我甚至没办法判读她的思想,那个女人的头脑像铜墙铁壁。”他叹气。“真是该死的让人泄气。”
“没错,但你可别让母亲知道。”亚堤提醒他。
“为什么?”睿格问道。
柏轩解释道:“母亲说夫妻之间应该读不出彼此的想法。当你遇上某个心智强壮、且能将你挡在门外的人--据母亲的说法,这种情况很罕见--你就应该注意,那种人会是很好的另一半。”
亚堤点头。“所以,如果她听到风声”
“她会决定撮合我们,”路森替他把话说完。他马上感到困惑。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他母亲扮起媒人的角色,强迫他和顽固的黎小编辑配成一对。另一方面,凯蒂是这么厉害的电玩高手,又非常迷人。而且不知怎地,他越了解她,就越不讨厌她。他甚至开始习惯她待在他家中活动。如果他必须被迫接受婚姻--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告诉她。”柏轩说道。
“就这点而言,我必须同意柏轩和亚堤的看法,”睿格看着路森。“虽然我很喜欢你们的母亲,但她是那种一旦起了念头,就会坚持到底的人。如果你不希望她出手撮合你和凯蒂,我不会告诉她,你读不出凯蒂的思想。”
“来不及了。”
四个男人听到这一声甜美的评论,都跳起来,内心充满罪恶感。他们转身看见梅芝。她显然听见每句话了。从她的表情看来,她已经在盘算计划。
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他看见她拿起柏轩提供的血袋时,感到很讶异。梅芝转而对长子微笑。“路,亲爱的,如果你这么急于摆脱那个女孩,何不答应从她一直提议的宣传活动当中,选一项去参加呢?你一答应,她就会离开了。”
“我不想去。”他听见自己的答案是如此的孩子气,不禁缩了一下。
“我不想听你哀嚎,可是人生中总会有些时候必须勉为其难。”她的话让每个人都陷人沉默;梅芝将牙齿戳进血袋,喝干那一袋血。她喝完之后,转头看着路森。“凯蒂也巴不得不要留在这里打搅你,可是她的工作全仰赖是否能说服你参加宣传活动。她喜欢这份新工作,想要好好把握。除非你答应至少参加一项宣传活动,她才会离开。”
梅芝打量路森惊愕的表情,慈祥地拍拍儿子的脸颊。“我建议你说你会参加r。t的活动。从她今天在按摩时候的谈话看来,那可能是对你们两个最合适的选择。”
“什么是r。t?”路森狐疑地问。
“浪漫时代杂志(romantictimes),”母亲解释道。“只要告诉她你会参加这一项活动就可以了。”梅芝说完转身沿著一排排的车子离开了。
“嗯。我怀疑她如何得知凯蒂的工作完全仰赖你能不能参加宣传活动。”他们注视著母亲离去的时候,柏轩喃喃说道。
睿格耸耸肩。“她非常善于让人吐露原本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她可以当一位非常优秀的心理治疗师。”
路森没有说话。他们将空杯还给柏轩。他不晓得母亲是如何发现她刚才提到的事情,不过他毫不怀疑地认为这是实情。这让他感到万分悲惨,因为他相信自己永远也无法摆脱那个女人了。她已经走投无路,而这样的人总是死不放手,会做出无法预料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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